笙簫其實也很疑惑，不知道他究竟有怎樣的魔力，明明她這樣平淡無奇，但凡走進人群裏，一定會被周圍的人山人海淹沒，可他那雙眼睛卻很出人意料，總能在湧動的人潮中尋到她，然後來到她身邊。

    而事實果然如她所想，狄蔚然語氣嘲弄又諷刺，似乎很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他那雙眼睛，到底怎麽回事，說句很不客氣的話，你明明並沒有那麽耀眼，把你丟在人堆裏，你會被周圍的人群淹沒，可他那雙眼睛仿佛跟你之間有某種莫名的聯係，無論周圍的人群多麽擁擠，他總能順利找到你。”

    “……我們都沒注意，一直在閑聊，聊起工作上的事，又有點小分歧，老劉找蕭騰幫忙評理，喊了他半天，可他一直沒反應，一直盯著某個方向，我們都很好奇，就順著他的眼神往那個方向看了看，這麽多年沒見麵，老劉沒認出你，可我一眼就看出是你，他又在看你，神情落寞又受傷。”

    說到這裏，狄蔚然驀然冷笑，下一刻再出聲，語氣中的譴責與埋怨更明顯了，“相識多年，我了解他，我很清楚，他究竟在難過什麽，你身邊突然有個男人，外表看起來很出色，年齡看著與你相當，更重要的是，你一路上跟他有說有笑，還一直衝這個男人笑，他實在沒辦法不多想，連我這個旁觀者，也忍不住要多想。”

    “顧笙簫，你老實說，剛才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人？”

    笙簫抿了抿嘴，下意識想辯解，可又猛然想起，她為什麽要辯解？她偏頭避開狄蔚然緊迫的目光，聲音恍惚又冷靜，但在這初冬的午後，無比清晰地響在這處僻靜的角落，“……一個關係不錯的朋友，如果不出什麽意外，或許會是我以後的對象。”

    “……以後的對象？”

    狄蔚然的注意力落在笙簫的最後幾個字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目光落在笙簫臉上，目光審視了她許久，聲音有些壓抑，幾乎是咬著牙從嘴裏擠出來的，“顧笙簫，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笙簫逼著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就像從前無數次被洛佳佳調侃，她硬逼著自己眼神直直對上洛佳佳，若無其事地說自己不喜歡蕭騰那樣。

    她硬著頭皮點頭，很努力地說出仿佛跟自己無關的話“……當然，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隨著她肯定的話一字一句緩緩落下，狄蔚然原本還算和氣的目光幾乎在一瞬間變得淩厲，仿佛一把無比鋒利的匕首，仍舊夾雜著一絲不敢置信，毫不客氣地射向她，狠狠瞪了她許久，他咬牙切齒，“顧笙簫，你的心，究竟是用什麽做的？”

    笙簫沒吱聲，不打算收回剛脫口而出的話，也不打算為自己解釋哪怕半個字，默默等待了片刻的狄蔚然頓時心灰意冷，抽回怒視著她的目光，冷笑了下，又盯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愛了你這麽多年，你當初一聲不吭，一句解釋都沒有，說走就走，為數不多的幾個知情人，無論誰勸，他始終不死心，跟個傻子似的一直等著你，一直到處找你，過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把你等回來，可你不待見他，不想搭理他，一直要跟他劃清界限！”

    狄蔚然深深地吸了口氣，極力隱忍著才沒有發飆，可字裏行間，已然帶著濃濃的譴責與埋怨，“顧笙簫，你知道嗎，有無數次，我真的很想勸他，有些人，不值得他這樣！可更多的時候，我們總想著，你是個善良的姑娘，體貼又乖巧，當年走得那樣突然，肯定有你的理由，這些年不聯係大家，也一定有苦衷，所以我們一邊埋怨，又一邊想著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你有苦難言，隻要你願意解釋，我們都願意原諒，可你呢？”他諷刺地笑了笑，“無論他怎麽逼問，無論我怎麽責罵，你始終一聲不吭，還說你就是故意的，你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按理說，我們該死心了，可還是不甘心……”

    笙簫整個人呆住，靜靜地聽他說著，死死地咬著下唇，很努力地隱忍著，可晶瑩的水花還是控製不住地在酸澀的眼眶裏打轉，她唇瓣囁嚅著，試圖為自己辯解幾句，可又該說什麽呢？解釋的話一旦說出口，她以後就再也沒辦法跟跟蕭騰保持安全距離。

    仍然想著得到她的解釋，可笙簫始終保持安靜，一直聽著他絮叨，自始至終都沒出聲為自己辯解，狄蔚然徹底心如死灰，眼眶酸澀，又嘲弄地笑了笑。

    安靜了片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以緩解胸口的那股瘀滯感，可那股窒息感怎麽都趕不走。

    不想再糾結她當初為什麽突然離開，他隻想知道，她為什麽對蕭騰這樣殘忍！“……他那麽愛你，這些年，縱使你不在身邊，他也非你不可，可你，你終於回來，卻一直不管不顧，堅持要跟他劃清界限，你這樣就算了，還一聲不吭地弄了未來對象……顧笙簫，他這些年，為你付出那麽多，可你卻這樣對他，你這樣對他公平嗎？”

    笙簫死死咬著嘴唇，緊緊攥著自己外套的下擺，一瞬間仿佛失聲了般，幾乎說不出半個字，可她終究要說出來不是嗎？公平？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公平可言？笙簫深吸了口氣，盯著某個虛空的方向，聲音空寂又恍惚，“我不否認，我對他或許有所虧欠，可我很確信，我沒有對不起他，喜歡我，是他的事，因為自始至終，我從沒要求他必須喜歡我，我不喜歡他，那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權利，因為他愛了我多年，我就必須回應他，那不是愛，那是道德綁架，至於你所謂的公平，男女之間從來都沒有什麽公平可言！而這個世界上，也沒有那麽多公平……”

    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可蕭騰這些年的付出與煎熬，對她來說究竟算什麽？已經認識了這麽多年，可狄蔚然看著眼前這個紅口白牙說出如此冷漠話語的女子，仿佛第一次認識她！

    狄蔚然再一次深呼吸，又一次咬牙切齒，“顧笙簫，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怎麽能如此……”

    他的憤怒與惱火，笙簫怎會不知？不是不心痛，不是不想為自己解釋幾句，可解釋了之後呢？等待她將是他無盡的糾纏！沒心就沒心吧，他不是第一個這樣抱怨她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笙簫很努力地眨了眨眼，試圖逼退酸澀濕潤的眼底那股洶湧而來的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