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身邊這個渾身怒氣咬牙切齒的男人說的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哪來的勇氣，她那一瞬間竟然不懼怕他含著恨意的譴責的目光，一臉歉然的看著他，“抱歉，我還有點事，朋友在等我……”

    不等他出聲，說著便要轉身，狄蔚然不知道多努力才壓製住想一把掐死她的怒火，可言語中還是免不了流露出一絲恨意，“顧笙簫，你就這麽急著回去見那個男人？”

    著急回去見那個男人？笙簫離開的腳步驀然一頓，努力保持著表麵的平靜。

    “我沒多想，但你既然認為是，那就是吧。”

    縱使心頭在滴著淋漓鮮血，可笙簫還是努力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咬牙衝雙手緊緊攥著欄杆的男人笑了笑，再頂著他冰冷含恨的目光，目光不偏不倚，直視前方，挺直脊背，拖著兩條仿佛灌了鉛似的沉重雙腿，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挪動。

    眼前這段路並不漫長，分明隻有幾米遠，可挺直了脊背的她為什麽走了這麽久？仿佛要走一輩子，怎麽都到不了近在咫尺的盡頭。

    強烈的恨意與怒氣無法抑製的在心底叫囂著升騰而起，可他又能拿她如何？總不能真的衝上去掐死她吧？他萬一衝動之下真把人給怎麽著了，蕭騰那不爭氣的混蛋估計能找他拚命！

    狄蔚然緊繃著臉，表情陰沉沉的，含恨的目光看著笙簫驀然轉身，徑直往拐角那邊走。

    她很快就往前走出好幾步，眼看著就要到達拐角，完全沒留下來解釋幾句的意思，狄蔚然不由氣悶又惱怒的閉了閉酸澀的雙眼，嗓音分外壓抑地喊“顧笙簫！”

    壓抑的嗓音很熟悉，驀然響在自己背後，笙簫沉重的腳步倏然一頓。

    不打算止步，繼續艱難地往前走，然而背後傳來一聲質問，苦悶的聲音裏聽起來十分複雜，夾雜著無奈，又隱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期待，“過去這麽些年，對蕭騰，你難道真的一點心動都沒有嗎？哪怕隻有片刻——”

    怎麽可能不心動呢？這顆哪怕早已經被傷得百孔千瘡卻依然堅強跳動的心，這些年始終為他悸動，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蕭騰可能還不知道她這個人存在的時候，就已經悄然悸動。

    可惜啊……背後那道始終釘在她身上的視線過於灼熱，那熱切的目光仿佛能將她的後背灼穿。

    笙簫很清楚，他在等自己的答案，有那麽一刻，很想告訴他，她喜歡蕭騰，很喜歡，可她不能這樣說啊，他跟蕭騰關係好，她但凡說了點什麽，指不定就傳進了那個百般糾纏的男人耳裏，她從此隻怕徹底無寧日。

    笙簫心頭一片鈍痛苦澀，卻也隻能咬牙著說“沒有。”

    沒有，她從來都沒喜歡過那個男生。

    內心很堅定地閃過這樣的想法，似乎她就真的從來沒對這個男生動心，可她的眼睛為什麽這麽酸？眼眶裏為什麽突然有這麽多水？笙簫不動聲色地微微仰起頭，酸澀的眼睛望著一片雪白的吊頂天花板，任由那過於刺目的光照射進自己已經無法再控製住淚意的眼睛裏。

    她才沒有哭呢，隻是太過刺眼的光線突然照進眼睛裏，眼睛一時間適應不了，她才忍不住掉下眼淚的。

    心情苦悶的笙簫默默在心裏進行自我心理暗示，沒注意到身後那個男人，陰柔漂亮的臉蛋上一瞬間迸發出來的不敢置信和心如死灰。

    無論前行的道路究竟有多漫長，終有到達盡頭的那一刻，更何況這段路其實並不遙遠，笙簫拖著沉重的腿艱難地走了許久，終於走到拐角處，鬆了口氣的同時，她一個轉身便越過拐角，到了狄蔚然看不見的另一個方向。

    終於不用再頂著那道滿含著恨意與沉痛的眼神，笙簫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仿佛瞬間失去了力氣般，她倚靠在貼了瓷磚的雪白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一片安靜的角處寒涼的空氣。

    沒人盯著，努力隱忍了許久的淚意，終於憋不住地徹底湧上來，可狄蔚然隨時都可能過來，笙簫不能在這個地方待太久，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她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扶著冰涼的牆麵站直身體。

    沒想到一轉身，那道似乎愈發削瘦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她模糊的視線裏。

    淚眼朦朧的笙簫沒料到這一出，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直接呆在了那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蕭騰此刻正站在牆邊，距離她大概兩米之遙，這會兒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黝黑的深眸幾乎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這麽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句話都沒說，笙簫卻莫名從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受傷和落寞。

    “你……怎麽在這兒？”她很鬱悶，有點說不出的心虛，不敢直視他幽深暗沉的目光。

    蕭騰繃著臉，靜靜地看著她，好半天沒出聲，一言不發地走到她跟前，明顯感受到笙簫身體緊繃，他眼神驀地暗了暗，一絲受傷的情緒快速從眼底滑過。

    瞥見她一片濕潤的眼睛，他抿了抿嘴，伸手便湊到她眼角，試圖抹去她眼角那道刺目的淚痕，可笙簫原本就緊繃的的身體卻因為他突然湊過來的那隻手變得更加緊繃，她身體僵硬了幾秒，略偏了偏頭，回避他擦拭的動作。蕭騰的動作就此滯住，伸出的那隻手懸在半空中，他愣愣地看著那隻手，片刻的失神後，機械地扯著嘴角，然後慢吞吞地收回沾染她些許淚意的那隻手。

    他緩緩轉身，與她並排著倚在身後的牆壁上，感受著不遠處隱約傳來的喧囂吵鬧聲，十分敏銳地捕捉到其中幾道疑似情侶間撒嬌笑鬧的動靜，那種名為羨慕的情緒再一次浮上心頭。

    笙簫不安地摳著手指甲，猶豫著要不要趕緊轉身離開，卻聽見他突然問“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笙簫眼神一閃，轉身的動作停滯，可下一秒，她聽見自己冷漠的聲音緩緩在四周飄散開來——

    “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

    “真的一點都沒有嗎？”他轉頭望著她。

    縱使已經不厭其煩地問過很多次，可他仍舊不甘心，又一次不死心地追問。

    怎麽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呢？她當時的種種反應，他記得很清楚，她時常一臉羞赧，眼神無處安放，有時候甚至直接跳起來跑開……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人，會有這樣的反應嗎？可他身邊這個宛若鐵石心腸的女人，又一次斬釘截鐵地說“真的沒有。”

    早知道結果會如此，為什麽要一次次自取其辱？蕭騰靜靜地看了她幾秒，然後神色自嘲地壓著嘴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