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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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蠻兒終究還是出手了。
他的心裏有一股熱血在沸騰,在橫衝直撞,衝入他的心髒,衝入他的心房。他血氣上湧,臉上的顏色也變得通紅。他看著那個在地上艱難爬行的身影,聽著那首曲調悲涼滄桑的歌曲,他的心猛縮了一下。
他將秦無衣推過去,推到範閻的身側,低聲道:“帶他去平郭城,無論如何保護好她。”他目光真誠的盯著範閻說了一句,秦無衣剛反應過來,想要拉住他,結果他的手已經離開了她的肩膀,像一隻敏捷的獵豹一般,隻竄出去。
“燕哥哥!”她想喊一句,範閻忙伸手捂住秦無衣的嘴上,將她的喊叫又堵了回去。
“阿依律,你不能這樣做?”燕蠻兒奔出去,將那幾個砍殺漢子的騎士推開,擋在那名中原漢子的身前,將他們逼退。
阿依律本來騎在馬上,都要準備離開了,沒想到居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調轉馬頭,轉過臉來,看著眼前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年的臉色有些紅潤,他的眼神有些稚嫩,但是,他卻目光灼灼的站在那裏,想要反抗自己。
“放肆,你敢直呼我們大人的名字?”一旁的一個騎士大怒,他提起馬鞭,啪的一聲,甩在燕蠻兒的臉上,頓時燕蠻兒的臉上閃出一條嫣紅色的鞭痕。
“阿依律,我們草原上千百年來,最重英雄,最重鐵錚錚的漢子,你不該如此虐殺一名值得我們尊敬的勇士!”燕蠻兒想說話,他有很多話想說,其實他早該站出來的,雖然那樣對秦無衣和範閻不公平,會暴露他們的行蹤,但是,他覺得若是自己真正的什麽都不做,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他自己。
生死很重要,但有時候心裏的信仰更重要。
他的母親沒有教過他袖手旁觀,更沒有教過他見死不救。
更何況,這是一個值得人尊重的勇士。
阿依律走過來,他從馬上下來,走到燕蠻兒麵前,淡淡的瞥了一眼燕蠻兒。
燕蠻兒知道,那是不屑,是入不了眼的嘲諷。
“你是在教我這麽做人嗎?”阿依律伸手拉住燕蠻兒的衣領,將他往自己身邊提起來,怒目而視。
“不是,我隻是覺得我們不應該這樣無禮的對待一名真正的勇士,我們的天神也不容許我們這樣做的。”燕蠻兒並沒有動手,被阿依律掐住脖子,雖然有點難受,但他並沒有立即動手的準備。
如果能讓那名漢子死的輕鬆些,有些東西他可以承受。
“你是哪裏來的毛頭小子,敢在這裏教訓我!”阿依律更加生氣,他是右大都尉身邊最喜歡的武士,在整個右大都尉部落裏,能教訓他的人,並不多。
燕蠻兒盡量將自己躁動的內心平靜下來,他需要冷靜。他的眼光中瞥見,秦無衣在一旁想衝過來,範閻則和兩個隨從將她拉住,不讓她過來。
“我怎麽感覺在那裏見過你!”阿依律盯著燕蠻兒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他總感覺這張臉在哪裏見過。
燕蠻兒回答道:“我是左大都尉部落的,以前我們見過一次。”燕蠻兒的聲音很平靜,他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
阿依律瞳孔微縮,忽然笑了起來,“我想起你是誰了,我想起你是誰了,你居然在這兒,還替一個中原來的奸細求情。真是冤家路窄啊!”
燕蠻兒冷笑一聲,不管阿依律的冷嘲熱諷,回懟道:“百夫長也沒什麽長進嘛,兩年前見你的時候是這樣,兩年後還是這個熊樣,怪不得到現在還是個百夫長!”燕蠻兒這話說得直接,一旁的阿依律聽了整張臉都綠了,他一拳打在燕蠻兒胸口,將燕蠻兒直接擊出去兩三步。
“你不提這事還好,你現在提起這件事,你覺得你能活著離開這裏?”
兩年前,在山戎王生日那天,山戎王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儀式。左右兩大都尉以及其他小部落的頭領齊聚白狼水山戎王帳,為山戎王慶生。
在歌舞宴上,右大都尉帳下的一個百夫長趁著酒醉,調戲一名左大都尉部落的女子,被左大都尉部落裏的幾個孩子趁著夜色揍了一頓,打的鼻青臉腫。
燕蠻兒就是那些孩子當中的一個。
舊仇未報,新怨又來。
燕蠻兒盯著阿依律道:“我們的事,下來再說,能不能放了這個勇士?”
阿依律冷笑一聲道:“怎麽,你說放我就放,你以為你是誰,此人乃中原派來的奸細密探,刺探我草原情報,你覺得我會讓他活著離開這裏?”
燕蠻兒冷冷的道:“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
“什麽?”阿依律大驚,隻是他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臉龐上一陣勁風吹過,燕蠻兒突然暴起,一腳踩在阿依律的胸口,恁是阿依律身強體壯,也被他一腳踢的倒在了地上。
趁這個空擋,燕蠻兒又向身旁的兩名離得最近的騎士發起攻擊,他並未拔刀,一個手刀,將其中一個打暈,另一個則揮刀砍來。
燕蠻兒一個騰挪,堪堪躲過,順著他的刀來的方向滾地過去,一腳踏在那名騎士的肚子上。
騎士吃痛,跌坐在地。
燕蠻兒搶過那名騎士的馬匹,他奔過去,將趴在地上的那名中原漢子一把攬起來,放上馬背,他也翻身上馬,就在轉身的那一刹那,朝人群中的秦無衣使了個眼色,低聲的說了一句,便拿小刀在馬屁股上一戳,那匹馬吃痛,狂奔而去。
阿依律推開扶他的騎士,罵道:“還愣著幹什麽,給我追!”一千多騎兵立即朝北追去。
這些商人們經過這麽一頓折騰,頓時沒有在這裏待下去的心情,在阿依律的大軍離開後紛紛收拾車馬物資,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秦無衣掙脫範閻的拉扯,她臉上的淚痕未幹,她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了,她慢慢的向前走了兩步,望著北邊那逐漸模糊的背影,忽然大聲的哭了出來。
她讀出了燕蠻兒對她的唇語暗示,他告訴她,讓她去平郭城等他,可是,她害怕,她去的那座平郭城裏,沒有他。
燕蠻兒這個時候出手,不僅僅是救那個不知道是燕國還是趙國的軍中間諜,更重要的是想將追兵的注意力引開。她清楚,阿依律已經對她起了疑心,若不是那個中原間諜的突然暴起,她已經暴露了。
範閻在一邊指揮那些隨從和奴隸收拾東西,他走過來,歎了口氣道:“燕兄弟為人信義,我能結交這樣一個兄弟,是我的榮幸啊。我們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既然燕兄弟給我們爭取了時間,我們就盡快離開這裏。”有些商隊已經開拔,這裏的許多人都選擇南下去箕國,因為南下的路途最短,安全最有保障。
秦無衣臉上淚痕尤在,她轉過臉來,望著範閻,問道:“燕哥哥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是不是?是不是?”她這樣問著,剛剛流盡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範閻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可他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抬起頭,將目光看向北邊,堅定的道:“放心吧,燕兄弟福大命大,一定會全身而退的。”
燕蠻兒一路北奔,靠著用血刺激的馬力,一口氣跑了近十多裏路。
隻是畢竟兩個人,當馬匹跑到一個小樹林的時候,終於馬力衰竭,摔倒在地,將兩個人摔下馬來。
燕蠻兒的後背中了一箭,左臂中了一箭,這是追兵們追的最近的時候燕蠻兒為了保護那個漢子被射中的。
燕蠻兒一股腦從地上爬起來,他跑到那匹馬跟前,看著那匹馬口吐白沫,燕蠻兒伸出手,摸了摸馬的眼槽,每一個草原人對馬都有很深的感情。對他們來說,馬不僅是一個工具,更是一個朋友,一個親人。
馬的呼吸逐漸的衰微起來,他伸出手,撫摸著馬的脖子,眼睛裏的淚水也在打轉。
這是他第一次有想流淚的感覺,為那個漢子的不懼死,為這匹馬的犧牲。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過殘忍了。
若不是因為他,這個漢子不會死,這匹馬也不會死。
可馬終究是死了。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呻吟聲從身邊響起,燕蠻兒這才想起還有那個漢子,他忙奔過去,將那個漢子的頭扶起來。
中原漢子傷得很重,基本上就剩下最後一點點意誌撐著,他全身四肢斷裂,嘴裏還在不斷的往外冒血,他看著燕蠻兒的臉,斷斷續續道:“雖然你···救···了···我,可我···不會···感激···你,我的家人都被···東胡人殺了,我···”說到這裏,那名漢子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就此死去。
燕蠻兒看著懷裏的那具冷冰冰的屍體,他猛地轉過身去,卻發現整個樹林外麵已經站滿了東胡的騎兵。
燕蠻兒將目光收回來,他將那中原漢子的衣服整了整,漢子穿著胡服,分不清楚他到底是那個國家的人,但是他是中原人卻是沒錯的。
燕蠻兒低聲道:“你走吧,勇士,天神會接納你幹淨的靈魂的。”
“小子,快出來受死,你以為你還跑的掉嗎?”阿依律在樹林外麵大叫,不愧馬術嫻熟,燕蠻兒居然讓整個一千多人的騎隊不少人掉了隊。
若不是兩人共乘一騎,估計燕蠻兒還能在這草原上東一圈西一圈的領著他們轉悠上兩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