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物？

    陸安平滿肚子疑惑，這位南方鬼帝修為堪比天仙，連廣成子也不放在眼中，又有什麽能借的呢？

    “自然是識海那物——”

    周乞笑吟吟地指了指，皂袍在陰風中獵獵作響。

    “正巴不得不要那符圖化影！”陸安平頓首道。

    這金烏扶桑圖化影助他保命度厄，卻接連帶來無盡的後果，尤其得知作為太一神君穀玄牝傀儡後，早就想割舍。

    “哪有那樣好的事？”

    周乞停下了動作，神色轉為陰鷙“不過是一道化影，又不是真符圖……”

    “那你要它作甚？”陸安平疑惑道。

    這九道先天符圖，乃是三清道尊所傳，屬先天至寶，品階還在軒轅劍之上。便是分出的化影也足夠玄妙，哪知鬼帝周乞無意去取？

    “大老爺們傳下這九道符圖，便是解災劫的法門，可惜貧道沒甚氣運，隻想超脫封神榜，重回天上做一名逍遙神仙！”

    周乞難得露出幾分真誠，視線上移，不知在想些什麽？

    逍遙神仙？

    看來這南方鬼帝周乞不知九重天上變故……

    陸安平暗想著，開口道“這麽說來，三千年來尊駕一直在九幽？”

    他心中已有答案，先前輪回絕境中，周乞也說被困在九幽幾千年，大約便是因封神榜了……

    “那封神榜豈是容易掙脫？”

    周乞食指輕拈，捆仙繩又緊幾分，隨即按著蠢蠢欲動的軒轅劍“那慶甲才是得天眷顧，得了陰陽二氣圖，這才奠定九幽地位——”

    “可惜禍福相依，虛空劫沒度過，連陰陽二氣圖不知往哪裏去了？”

    陸安平明白不少，眼前這鬼帝無疑知曉當今五境三劫的，所謂“大羅金仙”，應該是中古成仙後的境界。

    至於先天符圖，人間流傳甚少，九幽中卻非如此。起碼五帝級數知曉，甚至羅酆六天也知，這才一個勁去尋酆都大帝慶甲，原來也意在先天符圖。

    九道先天符圖便是三清道尊應對大劫的準備？

    他不禁啞然，可已有三道在太一神君穀玄牝手上，紫府天女、南溟夫人各一道、乾帝得了一道沒想到第七道竟在九幽？

    ‘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水鏡真人所說音猶在耳，這陰陽二氣圖為老君所傳，為混沌初分時孕育，陰陽二氣化育眾生。

    也稱兩儀圖。

    “你是要借金烏扶桑圖化影，去感知陰陽二氣圖所在？”他沉吟著道。

    “聰明！”

    周乞不無讚許地點點頭，“九道先天符圖同源而生，彼此感應，若是百萬裏疆域挨個去尋，豈不是大海撈針？和羅酆六天那群憨貨一樣……”

    說話間，這位南方鬼帝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

    “且慢！”

    陸安平吐口氣，唯恐這位鬼帝施展搜魂通幽之類的法術“一意配合尊駕便是……我若死了，那符圖化影也沒了感應。”

    “你小子倒不像穀玄牝——”

    周乞遲疑了瞬，動作卻是不停。

    隨著指尖輕觸，陸安平隻覺眉心有如針紮，識海不由攪蕩起來；所幸，有素和尚灌頂授發的修持，念頭並未暴露。

    而鬼帝周乞也意不在少年經曆軒轅劍固然好，拿到陰陽二氣圖、掙脫封神榜重返天上，才是幾千年來第一要事。

    呲！呲！

    識海金烏撲騰著，陸安平從未感到如此驚慌，這可是一位中古道人，修為堪比天仙的人物。

    盡管他能感應軒轅劍，然而這劍終究不在手中，自然無法壓製穀玄牝意念，幾息功夫，識海又響起起那道亙古悠遠的聲音

    “周乞道友，別來無恙？”

    “魔頭！”

    鬼帝周乞聲音接著響起，同樣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一時間，識海淪為兩位大能交流所在，陸安平凝著眉，細細感應著，並未開口。

    很快，對話便停下來，可惜沒聽到什麽秘辛；倒是金烏撲騰，眉心處一片陣痛，冥冥中有某種朦朧而強烈的吸引。

    就當他以為感應到陰陽二氣圖時，視野突然出現碧綠的波濤，一望無際，洶湧著，俘獲了他的心神。

    緊接著，視野一轉，碧濤恍若瀑布從天而降，而他匍匐在地下，身上俱是烙滿道門符記的鎖鏈，從肩胛穿過……

    砰！

    砰！

    耳畔傳來幾聲驚濤，陸安平猛然醒轉幾分。先前施展五火七禽術險些迷失，就望見過這碧濤，這分明是歸墟之中。

    某種意識的交感？

    一瞬間，他感到自身就是穀玄牝，而穀玄牝也是自身；但這感覺很快消散，沒有軒轅劍在手，他遲早淪為一個瘋瘋癲癲的傀儡，或者棋子

    嗡！

    突然，陸安平感到軒轅劍輕鳴，眼皮也噗得睜開。

    隻是那一瞬，他瞥見汪洋肆虐的碧濤上，一尊青綠方壺懸著。那方壺滿是交織纏繞的蟠螭紋，腹部四角飛龍，頂部八葉蓮瓣上那隻飛鶴正舒展著羽翼。

    跛足瞽目的黑衣道人踏浪而行，正是玄冥宗主喬玄，尋真觀的喬大叔。

    喬玄果然將至歸墟，而蜀山派商無缺沒有追來？

    希望水鏡真人和他那兩位女仙師姐，快些趕到！

    他終於睜開眼，重重吐了口濁氣。

    ……

    ……

    視野裏仍是陰森的豐都鬼獄，耳畔也是同樣的哭嚎聲，此刻軒轅劍仍震顫著，而南方鬼帝周乞已然停下，按劍不語。

    “尊駕沒感應到陰陽二氣圖？”

    他試探性問道，畢竟化影為金烏扶桑圖所分，自然感應到歸墟那位太一神君……

    不知這位鬼帝瞧見了什麽？

    “恰恰相反——”周乞轉過身，心思卻仍在那截軒轅劍上，手臂也隨之翕動，攪得道袍簌簌作響。

    “在哪？”

    陸安平有些疑惑，不知這鬼仙做何打算？說是要陰陽二氣圖吧，可此刻偏偏端詳著軒轅劍？

    “你這劍從何而來？”周乞反問了句。

    “自然從陽間來，不過真正凸顯神通，還是經晦明神光及燭龍血淬煉，才恢複本源！”

    未免鬼帝生疑，他隻好避重就輕，將軒轅劍在燭龍穀的變化說了一通。

    “難怪……”

    周乞沉吟著，像是自言自語，並沒有細究；而後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回蕩在豐都鬼獄上空。

    “想不到陰陽二氣圖竟藏在羅酆山……”

    “好你個慶甲！死了也留下一道謎…”

    “可憐羅酆六天那群憨貨，一意在九幽去尋，連老巢都沒掃幹淨！”

    陰陽二氣圖在羅酆山？

    陸安平心中疑惑，可剛才隻感應到歸墟，並不知神通廣大的周乞看到什麽？同時也擔憂，周乞既然奪了軒轅劍，又得知陰陽二氣圖所在，是否意味著……

    他不敢多想。

    然而周乞指尖一撚，捆仙繩便束著他起身，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去羅酆山！”

    哞——

    話音未落，鬼神嚎哭中傳來一聲不和諧的音調，上空跟著現出一位威風凜凜的金甲神將。

    那人中年模樣，兩撇胡須生得威嚴，兩眼神光炯炯，手中提著一柄金攥提蘆槍。

    這是何人？

    九幽基本是夜叉鬼物，怎麽會現出這等威嚴神將？

    難道是天上降下來，與那雲中君一夥的？

    陸安平既驚又疑，隨即瞥見雲頭中伏著一獸，模樣生得古怪。頭似虎，身上生著鱗甲，尾巴卻是一截斷尾……

    剛才那聲音便由它發出。

    “這是……地藏王菩薩的諦聽？”

    他隻覺恍惚，地藏王菩薩早已不見，怎麽這諦聽還在，竟然出現在金甲神將旁？

    “東方鬼帝，或者武成王黃飛虎！”

    周乞笑吟吟的，開口暗諷道“你那五色神牛被斬，收了地藏王菩薩留下的坐騎，怎麽沒將你帶到輪回絕境去？”

    武成王黃飛虎，東方鬼帝？

    陸安平定住心神，卻見那黃飛虎提著金攥提蘆槍，斜地裏刺來；一旁諦聽低吼著，饒是失去獨角、尾巴也斷了一截，也依稀可見往日威嚴。

    “先天符圖乃三清大老爺傳下，豈是你這種狡黠之人所得？”黃飛虎肅然道。

    “慶甲已死，正是我等機緣；你黃飛虎在封神榜上謀了個靠前的位置，陰陽二氣圖便輪到你嗎？”

    周乞冷哼了聲，揚手發出道兩儀陰陽雷，裹起陸安平，轉身便走。

    “軒轅劍！”黃飛虎驚疑了聲。

    陸安平卻無暇多看，這起碼是飛仙一級的交鋒，稍有不慎，他這種未入五境的便要隨慶甲而去。

    “好眼力…

    不過貧道不奉陪了，有能耐到羅酆山去取！”

    周乞冷笑了聲，接連避開金攥提蘆槍，至於那神獸諦聽，更是沒摸到半點衣角。

    “哪裏走？”黃飛虎雄渾，終究是越來越遠。

    陸安平輕舒口氣，望著遠去黃燦燦的槍影，與飛速閃過的乾坤亂流，不由暗歎這五方鬼帝，即便削去頂上三花、胸中六氣，入了那勞什子封神榜，也厲害的緊！

    隻是這封神榜，究竟是什麽寶貝？

    能拘住五方鬼帝這等級數仙人？

    還有大道封真，碎心城、鬼門關這等遺跡，還有輪回打破的真相…

    “可惜那穀玄牝不言……”

    感應著蠢蠢欲動的軒轅劍，他暗想著，身上捆仙繩又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