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機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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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鹿神子渡劫之時,長安城外也為雷火籠罩。

    嚓!

    嚓!

    閃電劃破夜幕,雷霆此起彼伏,天空從未有如此之近,也從未有如此攝人,幾乎難以喘息。

    冷雨嘩嘩濺落,沿著坊巷明渠匯入渭水,不時有紫火落上屋簷,許久也沒法熄滅。

    人們驚慌地望著,唯恐是上天降下的又一輪災劫——正如先前的怪風那樣。

    可很快,隱秘的流言傳播開來,這是成就仙人前的一道雷火劫,正應著終南山方向。

    長安本就修行人聚集,任老君廟如何約束,怎能騙過眾人的眼睛?

    何況這次,又在乾帝的授意中……

    得道成仙的誘惑何其大,鮮有人能經受得住?何況乾帝得天獨厚,注定要掌握天上人間!

    嚓!

    啪嚓!

    劫雲仍匯聚著,一雷火不停落下,置身在最核心處,乾帝李盤方體會到一絲緊迫。

    對於已得天仙之軀、身懷先天符圖與後天至寶的他來說,雷火劫不過是聲勢大些罷了。

    滋滋!

    雷火灌頂,又旋即順著袞龍袍滑落,絲毫也傷不到他,反而帶來一絲絲淬煉。

    這淬煉非形非體,更接近大道的某種表現、某種玄妙的啟發,像是道經中所說的“眾妙之門”。

    “不經雷劫,怎知大道如此?”

    乾帝暗歎了聲,先前憑借羅天大醮,借玉京金甲符圖之力登天,還是操之過急。

    那次失敗,想來相識冥冥中注定。

    令凡俗瑟瑟發抖,清微弟子屏息張望的雷火,在乾帝看來,與山中的清泉、秋風沒什麽兩樣。

    哢!

    哢嚓——

    又一聲急促的雷霆過,雷火劫的壓力換了大半,無論是長安城中百姓,還是關內的修行人,都鬆了口氣。

    他們心中繼而浮起同樣的疑問,陛下是否會登天而去?

    萬一向上次那樣……

    還有,人間將會怎樣?

    肅殺氛圍猶在,冷水透著冰寒觸感,一點點敲打著眾人不安的心。

    “這次不一樣!”

    乾帝很篤定,情況也的確如此。

    他抬起頭,目光透過漸弱的劫雲,望見閶闔之門漸漸開啟,造化天宮也一點點現出真形。

    這並非羅天大醮時的醮蘸之法,而是獨屬他個人的所見。

    以往借玉京金甲符圖,他隻能感應造化天宮,似真似幻,而不像此時此刻……

    此刻!

    他瞥見茫茫無涯的天界。

    雲蒸霞蔚,掩映其間的建築無窮盡,以至天宮顯得孤零零的,懸浮著,與體內玉京金甲符圖相應。

    然而,他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天界太過冷清,休說別的仙家——就連一隻仙鶴也沒有。

    “這是在第幾層?”

    乾帝自然聽過九重天,也自平素感應在第九層,然而此刻有些迷茫。

    他想起山河社稷圖中煉化的正一祖師,隻是這一念頭剛起,噗得一聲,手心驟然熱了起來。

    這不是雷霆造成的…

    掌心三色光華閃動,無論如何也驅散不掉,正一祖師似乎也有這樣的記號。

    “奇怪?”

    得道成仙也不過一瞬的喜悅,乾帝開始疑惑掌心的符記,畢竟連終南清微派的典籍也未記載。

    下一瞬,他開始飛升,抑製不住地飛升,三色光華閃爍,急速向閶闔之門迫近。

    “…”

    乾帝忙定了定身,卻覺身不由己,直待催動玉京金甲符圖才生生鎮住。

    縹緲的天界觸手可及,然而他卻停下,眉頭緊皺,似乎不敢相信。

    以殷長梧為代表的修行人驚奇地發現,臨門一腳的功夫,那位偉大的皇帝陛下卻停下了。

    議論聲中,他們想到那古老的天規——由廣成子所立,心房狠狠地揪了下,尤其是殷長梧。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也許隻是一瞬,天界現出繽紛的花雨,微微沾濕,如蝴蝶。

    雲氣散去一角,白玉堆砌的勾欄現出,一道身影突兀現出。

    那人臉龐英俊絕倫,一身銀白色、裝飾各色異獸的盔甲,打扮如古代的將軍。

    “道友…”

    “還不上界?”

    他的聲音空靈而超然,然而終究露出一絲嗔怪之意。

    “……”乾帝識出此仙是真仙,在確認掌心也同樣閃有三色光澤後,正色道

    “敢問上仙法號?來自哪一重天?”

    造化天宮仍孤零零懸著,乾帝心有所感,有些懷疑這突兀現出的仙人。

    “告訴你也無妨——”

    真仙微笑了聲,亮起手中一方璽印,“貧道乃是天外天道尊座下隨侍,於九重天上巡視,喚做雲中君!”

    “雲中君…”乾帝默念了聲。

    “道祖說,你是受天命的,要掌造化天宮,為九重天界共主;如今修為初成,特遣我來……”

    “那這是何物?”

    感應著灼灼熱力,乾帝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亮起掌心。

    “天機不可泄露——”

    那真仙吟哦著,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然而微微側身抬手道“李盤道友,即可隨我上界?”

    乾帝猶豫了片刻,徑直道“那正一祖師張競陵何故貶下凡塵?”

    “山河社稷圖為何降下?”

    “還有為何靈氣稀薄,世間黑夜遠超白晝?”

    “……”

    “肯定真仙示下!”

    三色符記猶在,乾帝不願稀裏糊塗,追問這些盤踞許久的疑惑。

    “貧道說過,天機不可泄露……”

    雲中君終於板起臉色,緩慢而不失威嚴地道“李盤道友,難道就此與大道別離嗎?”

    “請真仙原諒!”

    “既然如此,將玉京金甲符圖留下,天界之主道尊另擇其他仙家!”

    雲中君聲音嚴厲,伸手指點道“你回人間做你的世俗帝王罷!”

    話音未落,他便運起一道太清玄光,直挺挺向下方打去。

    “冒犯了!”

    乾帝運起玉京金甲符圖,輕易將這道太清玄光化去。“何不示下?”

    他仍保留情麵,不敢傷到這位三清道尊座下的隨侍,隻是疑惑越甚

    雲中君區區真仙修為,何德何能在九天巡視?

    “好自為之!”

    雲中君憤然拂袖,繼而消逝在雲海,隻剩下一道略顯氣急敗壞的聲音。

    閶闔之門也隨即關閉。

    乾帝緊皺眉頭,強抑著掌心三色符記,半晌後才降下雲頭,直奔秦嶺而去。

    “世間事允你操持…

    “興許,朕要往九幽一趟,看看那素和尚有何說法?抑或是……那幾方鬼帝?”

    殷長梧一臉突兀,腦海不住盤算著,不知發生了什麽?

    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天下的修行人也很清楚,陰煞入陽間,兩界壁障打開了。

    這與天上,與即將登天卻折返的乾帝,又有什麽關聯?

    ……

    ……

    “發現…

    “什麽發現?”

    陸安平疑惑道。

    他抬起頭,夜空深邃而黑暗,仿佛一隻沉睡的猛獸。

    轉瞬,他們便降至峨眉山中,峨眉七子其他幾人也很快湊上來。

    “祖師留下的陣法有用……”

    鹿神子感應了兩儀微塵陣的變幻,滄海微塵琢磨不定,幾乎惑住道標的吸引,加上陸安平那道先天符圖之助…

    “師兄!”

    “…”

    “師伯!”

    商無缺等人靠近,甚至沈淩風伉儷也趕來,關切道。

    明明是得道成仙,卻好像一度生死兩別,此情此景令人唏噓。

    “沒什麽大礙!”

    鹿神子緩緩道,將斷了三根弦的春雷琴收起,知秋劍也收入袖中。

    “前輩發現了什麽?”

    陸安平又問了聲,在場眾人也同樣疑惑。

    “貧道望見天界的一角,起伏的雲霧中,雕梁畫棟無窮計數,卻不時現出幾根白骨,甚至是鏽跡斑斑的仙劍……

    “正待疑惑,雲中傳來縹緲仙音,異香彌漫,卻不見絲毫人影,也沒有一絲活物……”

    鹿神子仍帶著餘悸,一番話令眾人汗毛直豎。

    “我渡雷火劫不成,散仙劫卻無緣見天界景象——”

    商無缺接過話茬,繼而問道“可曾見雲中君,或者是那韓稚?”

    “不曾!”

    鹿神子黯然道,緩緩抬起了右手。

    掌心枯瘦,紋路縱橫交錯,然而卻被正中的三色符記斷開,一股攝人的威勢彌散出來。

    “這道標傷不了他人!”

    鹿神子示意眾人勿慌,又轉向陸安平道“得道的那一刻,仿佛嬰孩時的胎息,又好似世界生滅的一處電閃,隨即出現在掌心……

    “真不知道尊是何安排?”

    不止是鹿神子,其他眾人也現出迷茫而失落的神情。

    “看來天上不剩幾個仙人了——”

    陸安平點了點頭,暗感情勢比水鏡真人推測的還要嚴峻,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麽,道

    “鹿前輩,你當時所見是幾重天?”

    “以真仙修行記,貧道最多下方三天;”

    鹿神子應了聲,但顯然心思不在這裏,“看來貧道再離不開峨眉了,隻是靈氣日衰,兩儀微塵陣也撐不了多久……”

    眾人聞言,紛紛低下頭,又是一陣落寞。

    “無妨!”

    陸安平振聲道“南溟夫人、紫府天女各有一道符圖,加上我這道,還有…九幽鍾馗道人,足以護得周全——”

    “隻是情勢緊迫,須得從速行事!”

    掌教李長庚聞言暗允,沈淩風伉儷也紛紛退下,仍舊去知會天下同道。

    “務必小心!”韓青衣不忘叮囑道。

    陸安平認真點了點頭,目送二人離開。

    就在這時,地下忽然傳來陣簌簌響聲,雪泥壟起,讓他生出一股疏離已久的熟悉感。

    像是…金須奴。

    然而並不是,他感應到是強橫的劍光,倏忽便到了極近的位置。

    “三陽破山劍!”

    “是褚師兄來了!”

    商無缺麵露喜色,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