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突如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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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太始山的冬夜分外淒冷。
“真是入寶山,空手回……”
結束了與徐風波的探討後,陸安平往篝火旁靠近些,望著橘色火光,不禁暗歎了聲。
從徐風波口中,他才盡數知道九竅名稱。
祖竅在眉心,又稱泥丸宮,佛家稱為識海;絳宮在胸中,心窩附近;氣海在臍下三寸,為世俗習武之人所稱丹田。此三處,道法修行也稱為上、中、下丹田。
尾閭竅在腰椎之間,與丹田氣海相對;夾脊竅在兩肩胛骨間,與絳宮相對;玉枕竅在後腦枕骨,與祖竅相對。
陰竅在襠部兩陰間,亦名海底;陽竅在頭頂,亦名靈台;中宮竅居於正中,為陰陽交合之處。
“凡有九竅皆有成仙……”
看來打通這三田九竅,便是道法修行的第一道門檻,接著是三百六十五處竅穴,等周身竅穴貫通,爐鼎有如開天辟地,鳳初境才修行圓滿。
“至於成仙,”陸安平想起曆山那位寧封子,還有騎龍登天的廣成子,垂頭歎息道,“還是先打通九竅吧!”
“打通九竅便可見那道先天符圖本源,或許能參悟些高深道法……”
“徐風波練出真氣,世俗武功到了先天境界,仍隻是粗粗了解些丹田氣海長生久視,真是難如登天呐!”
陸安平抬頭望著漫天星鬥,不禁感慨了聲。
眼下雖知曉九竅位置,但還需入靜感應,引靈氣貫通,不然終究是一場空……
嗯,正如早知眉心有祖竅,但始終無法感應……
不過導引天地靈氣打通周身竅穴,或許與徐風波所說的真氣循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運轉有些類似。
陸安平回想著方才對話,心中隱約有所感。
他盤膝而坐,收攝心神,幾番呼吸後,便進入熟悉的入靜狀態。
稀薄的天地靈氣環繞在他周圍,循著身軀毛孔進入體內,漫無目的地遊蕩著;陸安平心神空靈,並不嚐試去控製,而是順其自然,既有意、又無意,感受靈氣在體內的運轉。
一片空靈極靜中,口中津液源源而生,緩緩咽入腹中;靈氣在體內穿行不定,血液流動愈發暢快、五髒六腑輕輕顫抖著,陸安平甚至感到骨骼、經脈有如甘泉浸潤,妙不可言。
他正沉浸其中,忽然覺得眉心隱約跳動了下,有若空穀中的呼喚,連帶整個身軀跟著響應。
漸漸的,捉摸不定的靈氣仿佛受到指引,開始呈現出某種規律。
靈氣絲絲縷縷,有些如徐風波所說真氣般,順著特定經脈流轉;有些滲入血管中,隨血液汩汩而來;還有些蜿蜒而上,竟衝著眉心處用來。
陸安平心中一喜,旋即感到腹部升起一股陰寒之氣,如潮湧般,衝散靈氣,漸漸籠罩全身。
“還是來了!”
陸安平無聲歎息,但並未睜開眼,因為眉心處那股久違的暖流再度出現!
先前喬玄與銅鼓仙鬥法時,黑水元龍所攜寒氣、加上銅鼓仙那對銅鼓攪得他痛不欲生,正是眉心處那股暖流湧出,應該與先天符圖化影有關。
他牙關緊扣,身體如墜冰窖,仿佛回到九年前曆山城的冬日;同時眉心處那陣陣暖流漸漸湧出,抗衡著腹部升起的那股陰寒之氣。
一時間,陸安平體內有若戰場,暖流與寒意貫徹全身,體內靈氣則騰挪不定,漸漸歸於上湧至眉心。
不知過了多久,陸安平隻覺筋疲力竭,提不起絲毫力氣,甚至連眼皮也無法眨動;沉沉的倦意湧來,他身形一癱,倒在篝火前,旋即想起陣陣雷鳴般的鼻息。
夜色深沉,荒僻的太始山越發寒冷,夥計們仍在酣睡,唯有徐風波驚醒,輕歎了聲,將羊皮襖披在陸安平身上。
……
……
深沉的夢境中,陸安平又回到曆山城外的驛道。
冬日大寒,他穿著件青布棉襖,蹣跚著走在驛道邊。
前方的村舍隱約可見,幾縷炊煙輕輕飄來,饑寒交迫的陸安平仿佛聞到麥香,本能地沿著驛道走去。
道路濕滑,他踉踉蹌蹌地,終於倒在道旁陰溝裏。
殘留的意識中,陸安平終於等到一個灰色的高大身形,跛腳、瞽目、淩亂的須發半遮住那張滄桑的麵孔。
那人俯下身,伸出右手食、中兩指,輕輕點了下陸安平眉心。
“喬大叔……”
陸安平恍惚念了聲,周遭景象旋即消散,天地間隻有一輪巨大的初生紅日,光芒輕柔,散著磅礴的暖意。
緊接著,清厲的鳥鳴聲傳來,一隻生著三隻腳的烏鴉飛過來,啄了口他的額頭,旋即撲騰著翅膀,飛入那輪橘紅色的太陽。
他掙紮著起身,隻見那輪紅日之中,有無數道鬥大的朱漆字符閃過,並非伯父教會他的文字,而是某種點畫不同、間架結構殊異,隱隱自稱一派的獨特文字。
“五芽真文!”
陸安平望著漫天字符閃過,突然意識到便是爛熟的《五芽真文》;甚至於,他知曉每一字的意思——如同牙牙學語時伯父教他認字那樣。
……我不是在夢中?
陸安平摸摸額頭,紅日連同真文一齊消散,天地間空空如也。
夜色闌珊,那彎月漸漸黯淡,東方的天際開始透出些亮光。
他站起身,將羊皮襖收起,俯身從青布包袱中翻出那卷《五芽真文》。
快速翻了遍,他確認正是夢中顯得的那些;隻是再無夢中通曉真文的感覺,混混沌沌,隱約記得幾十個真文的含義。
“《五芽真文》記得爛熟,夢中參悟?或許是因為那道先天符圖化影……”
“那輪紅日及三足烏鴉本是先天符圖化影幻化,不知道其本源是什麽?”
“嗯……總算隱約摸到幾分靈氣導引的門道!”
“還是要早日打通九竅,洞悉那道先天符圖化影本源!”
陸安平放下《五芽真文》,望著漸漸隱去的星鬥,低聲念道。
……
……
東方那輪紅日漸漸升起,八百裏太始山迎來新的一天。
偏僻的商道上,青驢四蹄不停,陣陣鈴鐺聲傳得老遠;道路平緩,徐記商隊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經過昨日一番遭遇,陸安平與徐氏父子熟稔許多,聽他們講些江湖經曆,增長了許多見識;而且,徐氏父子不經意流露出的深厚感情,讓他頗為豔羨。
“萍水相逢,便是有緣。”
徐眠身軀輕微晃動,望著若有所思的陸安平,笑道“昨日說的路遇歹人,想必是另有隱情吧……”
望著徐眠深邃的眼神及轉過頭的徐風波,陸安平點點頭,沒有說話。
“不必擔心,”徐眠嗬嗬笑著,拱了拱手,“說起來,還要感謝陸小哥從野狼口中將我救下……”
徐風波跟著頷首,再次道了聲謝。
“倒不是有意瞞著兩位,”陸安平苦笑了聲,抱拳道,“隻是來由莫名,我自己也不盡知;為避免過多牽扯,所以才……”
“老朽理會得。”徐眠擺擺手,低聲道,“方外修行,總有些奇事,非我等俗人所能理解。”
“譬如那正一觀中,便有幻術、搬運法、遁地術之類的神通……比世俗人的武功強了許多!”
“所以呐,”徐眠歎了聲,神情有些悵然,“我這位長子對宮觀、道法念念不忘;反倒是頑劣幼子,身居資質,卻不好好修道……”
“爹~”
徐風波側過身,白了一眼,開口道。
“人老了,容易話多……”徐眠見兒子不悅,忙拍了拍嘴巴。
陸安平瞥了眼二人,略微停頓,輕聲道“那位異人說,修行也是件很複雜的事,甚至不僅是修行本身……”
“沒有修行資質,能平安度過此生,也是件極難得的事!”
陸安平笑了笑,抬頭望向兩人,道“老丈、徐兄兩人千裏行商,餐風露宿,路途凶險,這一點該比我更懂……”
徐風波若有所思,輕歎了聲,轉頭繼續駕著驢車。
“這倒是!”徐眠往嘴裏塞了顆寒莓,頷首笑道。
車軸骨碌碌轉著,壓在積雪中,發出輕微的聲響;陽光映照下,遠處山嶺顯得越發白亮,高處仿佛接入雲天。
陸安平衝著身後夥計們笑了聲,隨即轉過頭,問道“還有多遠,能出這太始山?”
徐眠顫巍巍環顧了圈,道“以驢車腳程,每天不過三十多裏地,再有兩三天,便能到夷陵地界。”
夷陵在山南道偏南,所幸處於江漢平原,走上三百裏便至江陵郡,那時便可經洞庭泛舟,沿著沅江直下,便可到沅郡
隻是徐家父子不便過多叨擾,還是在夷陵分開為宜……
陸安平道了聲謝,心裏暗自盤算著。
昂…昂……
青驢似乎受到驚擾,用力掙脫韁繩,連帶車上晃動,險些將陸安平晃得趔趄。
他扶起徐眠,瞥見現徐風波已跳下車,略猶豫下,又將左手那柄烏黑的檀木弓放下。
晃動的驢車上,陸安平直起身,發現前方的石頭上站著個灰色人影。
那人矮小精瘦,穿著褐色單衣,腰間掛著隻略顯幹癟的灰皮囊,青黑麵頰上一道兩寸許、扭曲如蛇的疤痕分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