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舊瘡,寺中的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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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春追了幾步,本就受傷的膝蓋突然一軟,她趔趄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e小 ┡ 說ww%wΩ1xiaoshuo
已經走到拐角的小幺無聲的回頭瞅了她一眼,雖然依舊往前走,但腳步卻已經遲疑起來,放緩了。
她突然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就算這少年再凶殘,可他從未做過傷害自己的事情,反倒是因為她那極小的一點恩惠,他對她比任何人都親近,若不是因為小幺,現在她肯定已經葬身在江底了。
再有,他明明十分抗拒康莊下的那通道,卻還是帶她進去了。她又想到了昨日,她讓他幫忙去傳消息,將烏啼山上的秘密通道曝光於人前,他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答應了,冒著將那些他回避的過去完全展示在她麵前的風險。
林二春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戾氣,隻感受到了一片赤誠。
有人待她以誠,她也不願意辜負。
她心中也十分清楚,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她並不在意他的過去,這自閉少年恐怕會變得更加孤僻吧!
她朝前走,小幺也重新往前走,眼見他越跑越快,林二春在他身後喊他:“小幺,你是打算要離開了嗎?”
小幺聞言身體一僵,徹底轉過來,他木著一張臉看著林二春,沒吭聲,默了幾息垂下了眼簾,手指將衣服下擺攪得皺巴巴的。
他沒想走,隻是因為不願意看見她怕他,拿他當怪物看,也不願意聽她趕他走的話,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跑了。他打定主意,不看不聽,他就當什麽都沒有生過,還能偷偷摸摸的再跑回來繼續跟著她。
就算她當自己是怪物,他多幫她幾次,她心軟,就不會再攆他了。
可現在她連讓他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
她果然怕他了,覺得他不堪,又要趕他走了。
以前,他從那地獄般的地下逃出來,孤魂野鬼一樣沒有目的到處遊蕩著,起初還有人憐憫他,可一看他的臉,他的眼之後,就變成了害怕和恐懼,時間長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人呢,還是一隻鬼。
可林二春出現了,她明明跟其他人一樣怕他,繞開他跑了,他見怪不怪,哪知道,她卻突然又跑回來,還給了他一錠銀子,讓他去看大夫,去吃頓飽飯。
她將他當人看,他也是那時才知道自己還是一個人,至少林二春將他當成人。
她防備他卻不怕他,又覺得他可憐,所以他仗著她的這一絲心軟,一直跟著她,努力讓她覺得自己有用,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也給自己找到了事情做。
那種除了還活著,卻不知道能做什麽,沒有方向,也無處可去的滋味,就像是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底下煉獄裏,讓他恐懼,他再也不想再嚐試一遍了。
他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願意放手。
如果林二春什麽都不知道,他還可以繼續纏著她,可現在,他怕見到這個唯一待他好的人,也將他當成怪物。
走嗎?可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到哪裏去。
以前他爹死前吩咐他,不要怪東方承朔,他們父子的命都是東方承朔救回來的,要報答東方承朔,跟隨他,忠誠於他。
可在那暗無天日的密道裏,他殺了東方承朔手下的兵,自相殘殺是違抗了軍令,按照軍法當斬,他不願意為了那幾個瘋子而填上自己的命。
當初他出來之後就沒有去找東方承朔,現在也不會去,那還能去哪呢?離開這裏,他還能去做什麽?
跟以前一樣走到哪算哪?
他哪都不想去。
一張漠然的臉上突然出現明顯的茫然無措,林二春本就在打量他的神色,看明白了,突然心裏酸。
她突然有種錯覺,小幺好像不跟著她,不護著她體現自己的價值,他就不知道該去做什麽了。
她隻這麽一問,他都呆了。
這種全心全意護著她和依賴她,讓她想到了阿策。
她跟童觀止她的阿策也沒有再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機會了。這算是命運給她的補償嗎?
雖然覺得這想法有些可笑,她還是邊揉著膝蓋,邊慢慢走過去,麵上一軟,淺聲安慰:“小幺,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你是誰也不重要,我都不介意,真的,就算是你做了什麽,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你不用覺得難堪,我想,要是換了我在你的立場和處境,我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我沒你厲害,說不定早就死了,幸好你還活著,要是沒你救我,那天我就死了,你能活著,這就行了。”
小幺沉默了好一會,抬頭看她。
他爹最後跟他說的話就是讓他能活著,她也跟說他能活著就行了,這是不是表示,她不會攆他走了呢?
終於,他抿著的唇動了動,吐出幾個字:“我沒有吃人。”
聲音裏略帶委屈。
他的確是在那天進了密道,但他沒有做對已經死去的人施剮刑,沒有跟那些人一樣吃人肉。
他可再想活,也有底線,他寧可吃石頭上生出來的青苔,吃偶爾從通道中爬過的老鼠,也不願意吃人。
他不想吃,卻也不願意被別人吃,他們瘋了,他也快被他們給逼瘋了,好在他們人雖然多,但他們受了傷,行動沒有他便利。
他年紀小,但骨架也小,他能鑽進了自己一刀一刀挖出來的小洞裏,幾次逃過他們的圍攻,最終,將那七個沒被砸死的瘋子,全部都殺了。
沒了威脅,前後的路都被巨石給堵住了,出不去,他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就順著那個小洞繼續往前挖,遇見堅硬的挖不動的岩石他就避開,沒想到,真的被他挖出來一條生路,他居然真的從裏麵逃了出來。
林二春一怔之後笑道:“好,我信你沒有吃人。小幺,你能活著出來,真好。”
小幺定定的看著她,點了一下頭。
他不挪開視線,林二春很快就明白過來,“我不是要趕你走,我就是看你大步走開,叫你你都不答應,還以為你不想再跟著我了。
我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了,你生氣了是不是?以後你不想做就別做了。我們一起將這些不好的事情忘了。”
小幺依舊沒有吭聲,不過,眼底的緊張和無措卻已經散了。
果然是擔心自己趕他,林二春又心酸又覺得好笑,保證道:“以後除非你自己想走,誰也不能趕你走。我不會功夫,遊水又不行,還怕被人欺負,還需要小幺陪著我給我壯膽。”
小幺麵上放鬆了些,眸子裏有以前偶爾出現過的極淡的笑意:“好。”
說完了,又補了一句,“我沒生氣。”
林二春笑道:“沒有就好。”
想起什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小幺,你是怎麽知道那通道被人疏通了呢?”問完,怕他多心,她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想說就不用說。我就是好奇,不是懷疑你。”
那天她跟榮績都以為走到了絕路,可小幺帶他們過去的路上,幾次說過了他們能逃出去。當初他和那些神武營的人都被堵在裏麵,進退不得,而這段時間小幺又一直就跟著她,不曾離開過,若非確定能逃脫,他肯定不會帶她過去。
小幺搖了搖頭,道:“聞到了氣味。”
林二春聽得一頭霧水,又好笑又無奈,以後都這麽交流真的好嗎?她眨眨眼,正要說話,小幺又道:“船上,天字三號那個人身上有裏麵的氣味。”
林二春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天字三號那個小廝是代表的五加皮酒,一定是童觀止的人。
那小廝一定是去過那兒,小幺對那裏又十分敏感,能聞出來也不奇怪。
不知道是東方承朔還是童觀止他們誰清理的那密道,隻要他們再往前疏通一小段就能現那些屍體了,可惜,不知道他們為何又突然中斷了,竟被她這個原本對此一無所知的人給搶了先。
這是給她的機會,這6家的印章和留下來的東西,合該就是她的。
她就是小家子氣,就是見錢眼開,就是貪便宜,就算知道便宜不好占,明知道會有風險,她也還是會去做,誰也不能再管著她,她也能自己管好自己。
可以隨心所欲的自己拿主意,可以憑自己的喜好來做決定,再也不用去遷就誰,這種自由的滋味裏帶了點酸澀。
她並沒有時間去酸太久,衝小幺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後我們一起將那些不好的都忘了,都不提了。”
剛說完,朱守信就跟出來了,“姑娘,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老奴,烏啼山那邊雖然不能打探到什麽消息,不過這些年老奴在衙門裏有些熟人,也能幫上一些忙。”
林二春沒馬上衝小幺擺擺手,示意他先離開。
她不想當著他的麵提烏啼山密道,想要處理6家的事情,卻又不能不提。
少年不肯走。
她隻能作罷,跟朱守信先說別的,以後避開他再提吧。
“聽說6大爺有個幼弟前日裏沒了,現在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他人在哪我也不太確定,你可以去童觀止那打聽一下,有了消息跟我說一聲。”
朱守信麵上一暗,很快就回道:“老奴知道了,當初6大爺囑咐過,若是6家出事,不得暴露跟6家的關係,老奴自有分寸,請姑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