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勢逆轉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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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末,夜國靈渺峰,連澀穀之中,穀主曲瀚殤立身庭院內,默然凝視遠方。四殺手之一的白春在曲瀚殤身側單膝跪下,神情滿是悲憤,用極力壓抑感情的聲音稟報道:

    “我們追著暗號標記沿途找尋,在留鳳樓以南五裏的地方見到了商秦的屍身……”

    曲瀚殤瞳孔驟然一縮,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顯得泛白,聲音不帶一點溫度說道:

    “是江顏沛的人所為。”

    “還不確定,但一定脫不了幹係。從現場來看商秦明顯遭多人圍困,對方手段殘忍狠辣。”白春眼眶發紅,恨意湧上心頭。

    “忘秋如何了?”

    “她見著那樣的場麵,當即失聲痛哭,一度昏厥過去。二穀主讓我帶她先回來,我已命人小心照顧她。”

    曲瀚殤點點頭,又說道:

    “商秦一死,穀外的防線已瀕臨崩潰,憑‘流’和星壇日益擴張的消息網,連澀穀多年的韜晦就要付諸東流。我定會讓他們為之付出慘痛百倍的代價。”

    “謹遵穀主吩咐。”白春俯身說道。

    “你通知二穀主,不必瞻前顧後,舉凡確定與江顏沛有關之人,一律除之。”

    “是!”

    即便因此,令連澀穀提早顯露人前,可隻要有嬋媛公主那一道屏障,這邊的戰場便不足為慮。

    “連城,留鳳樓……”曲瀚殤念著這幾個字,陷入深思。

    ~~~

    三月初,因連澀穀一方拚力反撲,夜國司馬江顏沛及手下“流”損失慘重。然而如此頻繁的交手中,覆蓋在連澀穀之上的神秘麵紗亦不可避免地掀開,江顏沛很快得到消息,證實連澀穀即為暗中與夜國朝堂為敵的勢力。

    有了這一功績,不出三日,略皇便依言擢升江顏沛為令尹。坐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位,又得江湖多方實力支撐的令尹大人,可謂得意之至。

    涉及朝堂政(分隔符)權,略皇不願直接率軍隊滅連澀穀,以免朝政動蕩。故而隻有先動用江顏沛在江湖的能量。摸清連澀穀的底細、出力剿滅之前,江顏沛打算先辦一件喜事,湊個好事成雙——這喜事就是促成其義子狄虯和義女柒蕊成婚,鞏固親信之人的關係位分,如此二人也可心無旁騖為他效命。

    兩人雖名為兄妹,畢竟沒有血親關係,對狄虯來說,柒蕊無論樣貌還是身手,都甚合心意,是他未來朝堂發展的好幫手。

    至於柒蕊,她行走江湖見過不少俊逸男兒,狄虯盡管算不上人中之龍,但亦非凡庸之輩,且兩人之間總有幾分默契,相處和睦,可當得起佳偶之稱。唯一的落寞,是柒鴻的缺席,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傳來。

    大婚過後的第五日,狄虯和柒蕊便集中手下之人,著力對付連澀穀這一目標,隻是連澀穀江湖勢力深不可測,朝堂又有多方滲入,千頭萬緒不知從何入手,兩人不免諸多碰壁,這就給連澀穀在外的四位穀主逆轉情勢的關鍵一幕留出了時間。

    ~~~

    三月上旬,連澀穀七穀主田千立循著記憶穿行嶙峋壁,潛入杳魔宮,因熟悉地形,一路竟未引得任何人注意。

    摸索闖入穀中長老居住的院落後,田千立幾乎徑直走向一喬姓長老的廂房。而迎麵,同印象中一般,是一股濃香的酒氣撲麵襲來。

    年逾五旬的喬長老一如田千立所想,白日裏便在飲酒為快,不多時,桌上的酒壺就見了底。喬長老執起酒壺晃了晃,不由失望地抱怨了一句:

    “人逢失意,連酒都沒得喝。呸。”

    “長老不要動氣,我這裏有上好佳釀。”田千立捧著酒壇現身在房門前,以一種熟稔的口吻笑著說道。

    喬長老聞言側過身子,眯著眼睛打量片刻,神思恍惚道:

    “看你小子有點眼熟,你是哪個來著?”

    “長老好健忘,莫不記得我們小時候都是跟著您爬上樹打桃子的?”田千立說話間三兩步走過來,將酒壇輕放在桌上。

    喬長老聞得酒香,頓時顧不得其他,小心翼翼地掀開壇口的封紙,嘴上含糊說道:

    “嗬嗬,你們這些孩子有心了。”

    “不知長老在煩惱什麽,喝的酒又比從前多了。”田千立為喬長老斟滿一碗酒水,就勢問道。

    “咳,宮主如今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我們這把老骨頭沒什麽可操心的了。”喬長老慢慢飲下碗中酒,臉上一副回味又滿足的表情。

    “話不能這麽說,您是長輩,宮裏的事少不得要您拿主意。”

    “要說大事,也就是宮主的婚事了。可是宮主先是記掛隱塵軒的小姑娘,這會子又念念不忘皇家公主。這樣下去杳魔宮就要走上傾覆的道路了啊。”

    “哪裏有您說的這樣嚴重。”

    “袁家的人咱們惹不起。老宮主把家業托付下來,我不能看著它毀於一旦哪。”

    “我敬長老的心意,願給您出個主意,如何?”

    “你且說來聽聽。”

    田千立隨即壓低聲音對喬長老說了幾句。喬長老聽完,驀然瞪大雙眼,連連搖頭道:

    “不成,這種事我斷然不能做!”

    “隻是架空宮主的執掌權,以此來妥善勸說,並不會傷及宮主分毫。”

    “不不,我不能做對不起老宮主的事。”

    “如果長老對宮主的任性所為不管不顧,才是真正對不起老宮主。”

    “這……即使我有心,其餘長老也不會同意的。”喬長老不覺間已有了退讓。

    “平日裏處事,是否需要所有人認同方可行事?”田千立笑了笑,有意引導說道。

    “不盡然,若無人反對,事情也就安排下了。”

    “那麽隻要長老們暫時不能出來答話,不就是了?”

    “你準備對他們下手?”

    “無需傷人,有這個就夠。”田千立拍拍手邊的酒壇說道。

    “那些老家夥的酒量,可不在我之下。”

    “您可知道,隻兩味藥便可令海量者敗陣。”

    “確有其事,早年間宮裏曾發生過這樣的事,醉倒了不少人呢。那個孩子用了什麽藥材,我卻記不清了。”

    “用的是鬧陽花和醉仙桃,研粉彈入酒水之中,飲酒者無論何等海量,皆可須臾醉倒。”

    “你如此年紀,怎會對這事記憶深刻?”喬長老吃驚不小,仔細端詳田千立片刻,忽然半疑半信道,“難道是你……”

    “是啊。好久不見,喬長老。”田千立笑得意味深長。

    ~~~

    兩日後,寂翎、焦鷹匆忙步入杳園,向湛暮宵稟報道:

    “公子,宮裏似乎闖進了外人。喬長老不知受何煽動,竟迷倒了眾位長老,一人掌控了宮裏三成人手,據力相抗,以商談今後之計。”

    “焦鷹一時不察,十六魔中有四人倒戈,他們還……說出了公子打算向嬋媛公主求親一事,事態因此就有些失控了。”

    “是何人能在無聲無息間突破嶙峋壁的阻礙,直入杳魔宮……”湛暮宵眉宇間閃過憂慮之色,說道,“這一次恐怕不止我初接宮內事務那般混亂,背後似還有牽扯。”

    “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家兄弟,請公子想個妥當的辦法平息亂情。”寂翎說道。

    湛暮宵點了點頭,隻覺心中別有一絲隱憂,可又捉摸不定,隻得先按耐住心中所思,解決當前的局麵。隨後和寂翎、焦鷹二人前往長老們居住的院落。

    “大哥和四弟在其中周旋,將人都引到後山去了。現在這兒隻有昏迷的幾位長老。”焦鷹對湛暮宵說道。

    湛暮宵逐一查看長老們的情況後,稍微放下心來,說道:

    “氣息平穩,不是中毒。看來隻是酒醉而已。”

    “醉了?”寂翎和焦鷹不禁麵麵相覷。

    “原來喬長老還記得那一年的事啊,所以才用了這一招。”湛暮宵感歎一句,隨即說道,“讓諸位長老飲下甘草水,藥效即解。”

    寂翎、焦鷹兩人聞言,仿佛也回憶起了什麽,很快便去尋甘草,依言照辦。

    而湛暮宵在原地,又自語了一句說道:

    “不過此藥性烈,劑量的把握尤為重要。這次未傷人,可謂僥幸了。”

    他隻道是喬長老依樣畫葫蘆,實行了這一計劃,卻不知曉真正掌握藥粉劑量的是何人。

    ~~~

    杳魔宮嘩亂的消息傳入湳國,正是嬋兒和薛風回到大都的第三日傍晚。這一日晚間,赫連嘉露為引見曲月淮和嬋兒相識,特意在都城內的酒樓設了晚宴。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赫連嘉露接嬋兒一同出宮,兩人的車馬還未出宮門,便見一侍衛行色匆匆走來。

    “何事這樣慌張?”赫連嘉露透過馬車窗看見這侍衛,不由出聲問道。

    “啟稟公主,是杳魔宮出了亂子。”侍衛回稟道。

    嬋兒聞聲,當即傾向赫連嘉露,伸手將馬車窗簾又掀開幾分,問道:

    “杳魔宮出了什麽事?”

    “回兩位公主,是有人混入杳魔宮生事,助宮中長老引發了叛亂。”

    “湛宮主情形如何?”

    “這次叛亂似乎規模不小,是杳魔宮前所未有的危機。不過以湛宮主的身手,想來不會有大礙。”

    “知道了,你先稟報父皇吧。”赫連嘉露說道。

    “是。”侍衛隨即繞開馬車,又往宮內行進。

    馬車內,嬋兒看向赫連嘉露,再無掩飾說道:

    “一年不見,我很想他,很擔心他。”

    “我明白,若我是你,此刻也隻想見他安好。”赫連嘉露點點頭,說道,“你不必陪我赴宴,我稍後再找機會讓你見我那個‘他’。”

    征得了赫連嘉露的體諒,嬋兒又對馬車旁的薛風說道:

    “大哥,你可以陪我連夜啟程麽?”

    “好,今晚就走,沿途換快馬、行捷徑,三日可抵杳魔宮。”薛風不加遲疑回答道。

    “多謝大哥。”

    選了良駒供嬋兒和薛風杳魔宮之行以後,赫連嘉露連忙招呼馬車趕往設宴的酒樓。明明已過了約定的時辰,卻未見曲月淮的身影。赫連嘉露又等候了一刻工夫,才想起派人至曲月淮下榻之處相詢,不想竟人去樓空,不知所蹤。

    次日上午,德皇赫連濱吩咐宮人請赫連嘉露來見。赫連嘉露步入德皇的書房時,隻見還有一男子立於一旁,而這男子赫然是連澀穀五穀主元千。

    “父皇。”赫連嘉露對赫連濱行了一禮,而後目視元千片刻,帶著幾分不確定道,“這位是……父皇在夜國的暗樁?”

    “正是空臨頂替的那位‘暗’,你多年前曾見過吧。”赫連濱頷首認同道。

    “元千見過嘉露公主。”元千隨即對赫連嘉露行禮道。

    赫連嘉露對元千點了下頭,又看向赫連濱問道:

    “父皇在關心夜國之事麽?”

    “元千數年未回來,難得相見,父皇自然有許多事想問。不過今日,主要是為了你的事。”赫連濱說道。

    “我?”赫連嘉露甚是不解,來回看了看兩人。

    “當年初入夜國,機緣之下,元千和連澀穀四穀主相識,於他有相救之恩,兩人便結義為兄弟。”赫連濱解釋道。

    “元千在夜國的身份,是連澀穀五穀主。”元千隨後說道。

    “若說起連澀穀,和嬋兒倒有幾分相關,可是怎麽會牽扯我的事?”

    “的確和嬋媛公主有關。不過嘉露公主也是脫不了幹係的。”元千停頓一下,又道,“四哥的名字是曲月淮,而他每幅畫作上的印鑒都是‘月槐’二字。”

    “你是說,月槐……就是連澀穀四穀主?”赫連嘉露驚悉曲月淮的身份,不免驚訝莫名。

    “若是元千猜得不錯,公主此刻已不見了四哥的人影吧。”

    “是。你知道他人在何處?”

    “四哥應該在趕往杳魔宮的途中。我本以為能在這裏和他碰麵,可還是他先行了一步。看來嬋媛公主也已出發了。”

    赫連嘉露聽聞元千所言,心思幾轉,頓時掌握了事情的因由,於是又道:

    “杳魔宮的事和連澀穀也有關。你們是故意引嬋兒趕赴杳魔宮,嬋兒前腳離開,他便跟了上去。”

    “公主所言不差。”

    “那月槐……不,曲月淮在大都的時日……都是偽裝的嗎?”赫連嘉露心中一緊,難過不已。

    “元千趕來,是想及時把真實訊息告知皇上和公主,但不是想說四哥蒙騙了公主。以元千對四哥的了解,他不是視情感為兒戲之人。”

    “可是連澀穀的目的是什麽,嬋兒此行會有危險麽?”

    “嬋媛公主不會有危險,大哥想請公主往連澀穀一敘。”

    “父皇?”赫連嘉露眼神透出問詢之意。

    “孤國宣皇曾有意擇連澀穀穀主為嬋兒的夫婿,這件事尚不清楚內情,若隻為相見一敘,空臨和風玉揚隻怕不能出麵阻攔。”

    “那就不用拓跋家出手,我跟元千同行就是了。”

    “這……”

    “父皇,我不當麵問清楚,不會甘心的。我一定小心照顧自己,不惹事。”

    “好吧。”赫連濱拗不過赫連嘉露,隻得對元千說道,“這一行你要留意兩位公主的安危,保護公主不得有誤。”

    “元千遵命。”

    在赫連嘉露的堅持下,兩人當日立即南下而行,快馬趕向杳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