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黑風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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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入夜時分,一個黑衣蒙麵人從門外破壞門閂,潛入南影的房間,摸黑走到南影床邊欲對其下手時,南影猛地抓起手邊的劍帶著劍鞘一起招呼了上去。

    “誰?”南影低喝一聲。

    “二皇子並不識得在下,何須多此一問。”黑衣蒙麵人啞聲道。

    “是‘他’派你來的。真是連一刻的悠哉也舍不得給我。”南影頓時心生怒氣,對黑衣蒙麵人出手毫不留情,頃刻間,兩人已過了十數招。

    由於晚間剛發生了命案,歌女不敢獨自入睡,初雪便來到了歌女的房間陪她,此時聽到隔壁南影房間的動靜,初雪連忙叫醒了歌女:

    “你自己小心,我出去看看。”

    “你也小心啊。”

    初雪走到院子裏時,南影和黑衣蒙麵人在房間裏交戰正歡,初雪見此情景,便卷入了兩人的交手。黑衣蒙麵人見南影警惕性如此之強,而兩人的打鬥聲又已驚動其他人,頓時萌生退意,且戰且退地向房間門口靠近,倉促間右肩被南影用內力打傷,才奪門而出,翻過南牆逃了。

    “袁公子,你沒有受傷吧?”初雪看向南影,亦即名義上的袁映南,問。

    “我沒事。謝謝姑娘相助。”

    南影話音才落,連城總捕章邇聞聲也從酒樓大堂快步趕了過來。

    “怎麽回事?”章邇問道。

    “有個黑衣人行刺袁公子,剛剛逃走了。”初雪說道。

    “要不要我帶人追上去?”

    “算了,他跑遠了。”南影不想自己的身份公開,多年來追殺暗襲也都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了,便沒有把這一次遇襲放在心上。

    “不知道剛才那人是不是殺了若翾姑娘的凶手。”

    “今夜又是個月黑風高夜啊。我有種感覺,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會發生。”南影看著夜空,喃喃自語道。

    暗算南影的黑衣蒙麵人順著西院南邊內牆南側,順向繞到北邊內牆北側時,遭到了等候在此的另一黑衣蒙麵人的偷襲,由於右肩已負傷,應對間頗有些吃力,不僅顧不上思索麵前之人是否知曉自己走出房門和暗算南影的全過程才埋伏在此,時間再長怕是連一條命都要賠上了,於是連退幾步到了西院內牆外西北角的位置,一時吃痛悶哼了一聲。正是這聲悶哼暴露了這黑衣蒙麵人正是住在第一進院落北廂客房的丁富,這便難怪他一心要順著北牆逃回房間了(相隔一麵牆,內牆內側即對著每個房間的窗戶)。

    丁富進退兩難之際,更發覺身後西內牆西側也有一黑衣人,心下更是涼了幾分:本來想用二皇子的性命換取富貴榮華,豈料如今竟是要丟掉自己的性命。不過與丁富所想不同,他身後的黑衣人聽出他的聲音之後,並沒有同偷襲他的黑衣蒙麵人一起出手夾擊,相反還與其交手數招而救下了他。

    這時,內牆之內傳來了季鏢師的高喊聲:

    “來人,快來人,老賈被人殺了,鏢被盜了!”

    救下丁富的黑衣人聞聲,拽著丁富一躍翻出了西側的外牆,偷襲丁富的黑衣蒙麵人見狀,對是否追上去猶疑不決之時,辛譜譜剛好循著打鬥聲追蹤至此,與其交起手來。

    黑衣人和丁富一路跑到北牆外,匆忙之下未能來得及交談便分開,黑衣人接連翻過外牆和內牆,回到西側第二進院落,丁富則又往東跑了一段,同樣翻越兩道牆進了一進院落,兩人溜回了各自的房間更換行裝。

    救下丁富的黑衣人與偷襲丁富的黑衣蒙麵人,和偷襲丁富的黑衣蒙麵人與辛譜譜的兩場打鬥,就發生在與曲瀚殤的房間隔了一道內牆的地方,最初聽見動靜時曲瀚殤便已醒來,嬋兒則在聽見季鏢師高喊聲的一刻也醒了過來。

    “這邊是?”嬋兒坐起身,隱約聽到西側牆外的打鬥聲,於是看向曲瀚殤。

    “辛譜譜追出去,和人打起來了。”曲瀚殤伸了個懶腰,慵懶地歎了一句,“今夜是甭想再睡了。”

    辛譜譜的武功本就很好,再加上誤認眼前的黑衣蒙麵人即是盜鏢殺人之人,下手難免重了一些,黑衣蒙麵人一時間完全落在下風。辛譜譜趁勢揮掌攻向黑衣蒙麵人胸前,卻因為無意間的肢體觸碰發覺對方是女子,身形一滯之下,黑衣蒙麵人已趁機逃開了。

    由於又有一人遭襲、鏢被盜、一人被殺,天尚未亮時,留鳳樓西院內所有人便再次聚集在了大堂。

    “各位應該知道了,賈鏢師剛被發現死在鏢箱旁,也留下了四道豎向血跡,同時鏢箱內的貨物已不翼而飛。另外在此之前,袁映南在客房內亦曾遭人暗襲。這兩件事發生得緊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行,當時和我在一起的袁公子、初雪姑娘和歌女姑娘,都能排除嫌疑。現在眾人聚集於此,我的侍衛們會挨間房間搜查尋找凶器和被盜貨物,而我來詢問案發時的狀況。”章邇對眾人說道,說完一揮手,眾侍衛便進入西院搜查去了。

    “敢問章總捕,這一次賈鏢師被殺是否也是一劍致命?”衛光潛開口道。

    “還沒有找到傷口。”章邇搖了搖頭,說道,“似乎不是中毒,也不是窒息,我們暫時推測他也許是在不易察覺之處中了暗器,仵作正在仔細查驗。”

    “作案手法不同,凶手有沒有可能是兩個人?”

    “衛先生的意思是說,盜鏢之人在殺人之後為了混淆視線、嫁禍於人,才故意留下了與之前相同的四道血跡。”

    “我想也有可能是凶手在慌亂間顧不上出劍,而改用了暗器。”季鏢師接過話茬,說道。

    “案發之時你應是與賈鏢師一同守鏢的,當時究竟發生了何事,你當著眾人的麵詳細說一遍。”章邇看向季鏢師,說道。

    “每日夜間,我和老賈還有敬衷老弟三個人是輪班守鏢的,鏢箱裏貨物被盜、老賈被殺是發生在敬衷老弟回房間休息、我和老賈守鏢的這段時間。老賈連著兩班守鏢,有點困了,開始瞌睡起來,而我剛睡過一會才來接班,一直比較精神,隻是不知怎麽也睡著了。當我醒來時,就見鏢箱空了,老賈則倒在地上,我去叫他叫不醒,一試鼻息才發現他死了。我想凶手是趁我們兩人睡著之時前來盜鏢,但是沒想到驚醒了老賈,或許更被他撞破了身份,慌亂間便使出暗器之類的東西來滅口。”

    “按理說,你應該比賈鏢師精神更好些,怎麽卻比他睡得還沉,對於盜鏢之人的動作一無所知?”

    “這點我也覺得很奇怪,我平日裏睡覺都是很輕的,我懷疑過是不是中了迷(分隔符)香,可是查探四周也沒有發現什麽痕跡。”

    “若是中了迷(分隔符)香,也不會隻你一個人昏睡,賈鏢師卻不受影響。除非是有武功極高之人隔空點了你的昏睡穴,並且自恃不會驚動賈鏢師,而沒有點他的穴。”章邇說著,目光移向辛譜譜,又問道,“辛二局主曾追蹤凶手到內牆外院子裏,你覺得他的武功如何?”

    “她的武功雖不及我,但比老賈、老季是高出不少,隻是要做到隔空點穴,恐怕還有些差距。我當時未曾多想,一心認定她便是盜鏢殺人之人。可如今想來,我是聽到打鬥聲才追了過去,也就是說她在我到之前曾和其他人交了手,那麽很難確定她和另外的人誰是盜鏢人,誰又是殺人之人。”

    “另外那人也許會是刺殺袁公子的人,他在逃跑途中和盜鏢的人相逢,不辨敵友之下打了起來。”歌女說道。

    “也有可能盜鏢的人先跑掉了,而與辛公子交手的人才是襲擊袁公子的人,袁公子當時打傷了他的右肩,不知辛公子……”初雪說著,遞給辛譜譜一個疑問的眼神。

    “我和她交手時覺不出她是右肩受了傷的。”辛譜譜說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什麽,拿起身旁桌子上章邇的刀,大喝一聲,“得罪了。”

    辛譜譜說話間,已右手持刀用刀鞘逐個擊向衛光潛、曲瀚殤、嬋兒、花四娘、齊櫻和丁富的右肩。辛譜譜的力度控製得剛剛好,沒受傷之人受此一擊不會太痛,而受傷之人卻禁不住這一擊,丁富下意識的呻吟聲便暴露了他右肩負傷的事實。

    “原來丁老爺是凶手。”花四娘波瀾不驚地瞥了丁富一眼。

    “非也,丁某這傷是被一黑衣蒙麵人打傷的。”丁富謊稱道。

    “真若如此,怎麽你不早說?”曲瀚殤問道。

    “我夜裏睡不著,在院子裏走了走,沒想到遇見一個黑衣蒙麵人,二話不說便打傷了我。我想如果說出來,那麽深夜獨自走在院裏的我也會受到懷疑。”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章邇問道。

    “在案發前半個時辰左右。當時我一邊在院子裏散步,一邊在想若翾姑娘被害的事情。你們想,若翾姑娘被殺有沒有可能與劫鏢有關?”

    “此話怎講?”

    “昨日下午,我因對兆旭鏢局押鏢貨物感興趣,便打開鏢箱借看,鏢箱裏曾發現有一封匿名書寫的劫鏢信,或許晚些時候若翾姑娘撞見了什麽而遭人滅口,也未可知。”

    “確有此事麽?”章邇目光掃過兆旭鏢局三人。

    “是的,我看見劫鏢信時感到很吃驚,便跑去大堂通知了公子。”褚敬衷邊說邊看向辛譜譜。

    “一路上鏢箱都未曾打開,也沒有什麽人接近過箱子,我們都很詫異信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季鏢師也說道。

    “照我看,說不定殺死賈鏢師的就是季鏢師。”丁富故技重施,開始轉移眾人懷疑的重心。

    “你說什麽?”季鏢師怒視丁富道。

    “發現劫鏢信之後,你和賈鏢師曾為兩人誰疏忽職守發生爭吵,你能否認麽?”

    “爭吵兩句能說明什麽,朝夕相處的人誰能沒有點小摩擦。你這個老家夥總是含血噴人。”

    “不要說你了,辛二局主也有問題。”丁富笑了笑,眯起眼睛又看向辛譜譜。

    “休得胡言。”褚敬衷出言阻攔道。

    “無妨。”辛譜譜抬手阻止了褚敬衷和季鏢師再說下去,麵色從容地看著丁富道,“丁老爺有何見教?”

    “丁某對金銀玉器珠寶素有研究,據我多年的經驗,鏢箱內的貨物均為不值錢的贗品。接鏢時驗貨的工序想來應是由辛二局主親曆完成的吧,不知二局主對此作何解釋?”

    “貨物業已被盜,丁老爺怎樣說都無從考證了。”辛譜譜未置可否。

    這時候,侍衛們從西院回來了,其中一人看向章邇說道:

    “啟稟章總捕,我們每間客房都搜過了,並沒有發現疑似凶器的東西,也沒見任何如鏢師們所描述的物件。”

    “是嗎……好了,關於鏢隊貨物的話題先放一放,我且問問各位案發時都在做什麽?”章邇將談話引回正題。

    “我在院子裏散步思索了一會,便回房間睡下了。”丁富先回答道。

    “我當時是昏過去也好、睡過去也好,反正是沒有見到事情發生的過程。”季鏢師答道。

    “我和公子在房間休息。”褚敬衷接下來說道。

    “我們也在房間休息,被季鏢師的喊聲驚醒,我便先行出來看了看情況,走到院子裏時碰見了褚兄弟,月兒晚於我片刻也出了房間。”曲瀚殤說話間和褚敬衷對視一眼,褚敬衷隨即點頭證實了他的話。

    “齊老板的房間也在二進院落中,聽到聲音是否也走出房門?”章邇問道。

    “我為若翾的死而神傷,輾轉反側總是睡不著,便點了助眠的熏香,是以外麵吵嚷起來都沒有聽到,還是初雪來敲門我才知道出了事。”齊櫻說道。

    “夫人可曾聽見什麽動靜?”章邇看向花四娘,又道。

    “我在替夫君念往生咒,念到一半的時候恍惚聽見南廂有打鬥的聲音,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我便沒有中止接著念了下去。後來歌女來敲門時我剛好念完,我們才一起到大堂來了。”

    “夫人一夜未眠?”

    “他已離我而去,一個人,總是不習慣的。我的作息早都打亂了。”

    “是啊,夫人白天的時候幾乎一直在房間休息,連中午飯也沒有吃呢。”歌女附和道。

    “我趕到袁公子房間門外時,黑衣蒙麵人剛從南牆逃走,而北邊房間的燈燭即刻亮了起來,過了片刻才又熄滅,那時衛先生大概是被吵醒了吧?”章邇看向身側的衛光潛,問道。

    “我本想推門出來看看,但正像方才四娘夫人所言,外麵不久又恢複平靜,我便重新在床上躺下了,直到後來又出了事。”

    “一時半刻間,盜鏢和殺人的凶手是何人怕是無法確定,不過袁公子被襲一事,除卻傷人者已不在留鳳樓的可能性,丁富就是嫌疑最大的人了。你們兩個負責盯著丁富,以免他擅自與其他人接觸,其他人先各自回房吧,有需要商討案情的地方,我會再行單獨問話。”章邇吩咐完侍衛中的兩人和西院眾人,又看向齊櫻說道,“齊老板,在查明兩起命案之前,酒樓先暫停營業吧。”

    “是,我明白。”齊櫻應道。

    眾人於是哈欠連天地往各自的房間走去。嬋兒和曲瀚殤走到一進院落南廂嬋兒房間門口時,嬋兒看向曲瀚殤說道:

    “天快要放亮了,我回我的房間應該沒事了。”

    “唔。”

    “那我進去了。”

    “等等。”曲瀚殤和先前一樣,叫住了嬋兒。

    “又有什麽嘛?”

    “一會把早飯端到我房間來。”

    “是,少爺。”嬋兒轉過身又嘟囔了一句,“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在嬋兒身後,曲瀚殤輕笑了一下,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