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傷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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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鳳樓內,嬋兒把水辭追回來後,水辭便始終心事重重地倚立在曲瀚殤房間的門口,曲月淮和元千也站在門前房簷下,看著漸漸放晴的天空低聲談論自己的事情,湛啟冠、湛暮宵、嬋兒和拓跋雅布則圍坐在若翾房內的桌子邊,閑話家常。

    “爹,您這次又要走嗎?”湛暮宵看向湛啟冠,問道。

    “你娘在等我回家。”湛啟冠的笑容中透出一份濃濃的感情。

    “即便您和娘想要隱居、不問世事,可是和孩兒小聚一下也不行嗎?我也想見見娘。”

    “來日方長,爹見到你一切都好,也沒什麽好擔憂了。每個人有每個人追求的生活方式,爹和娘肯定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回宮裏去的。”湛暮宵慈愛地看著湛暮宵,說道。

    “那是什麽時候?”

    “你成親的時候啊。”湛啟冠說著,目光移向嬋兒。

    湛暮宵聽到“成親”兩字,不自覺也看向嬋兒,唇邊雖有笑意,眉間卻還有一抹若有若無的憂愁。

    嬋兒感受到湛啟冠、湛暮宵父子的凝視,心裏也遠沒有麵上那般平靜,隻是將眼眸又低下去了幾分。

    “嬋兒,湛舅舅明白,你一定有你不能走的道理。既然你選擇留下,我便不用和連澀穀的人動手,也無須多做停留了。”湛啟冠說道。

    “湛舅舅?”嬋兒聽出湛啟冠的去意,慌忙看向湛啟冠,隨即又看向湛暮宵,隻見湛暮宵眼中有著難掩的失落。

    “有離別才有相聚。暮宵,你長大了,要懂得照顧自己,照顧身邊的人。爹該走了。”

    “孩兒送您。”湛暮宵說著,就要站起身。

    “湛師弟,你和小師妹好好說會兒話,我送師叔出門。”拓跋雅布卻先湛暮宵一步起身,攔住湛暮宵的動作,留給了他和嬋兒一個單獨相談的空間。

    湛暮宵看著湛啟冠離開的身影,手不禁緩慢成拳,內心惆悵不已。嬋兒見狀,抬手覆在湛暮宵的手背上,扳開他握緊的手指,輕聲說道:

    “不要和自己過不去。我能看出來,湛舅舅是很愛你的,隻是也許他的表達方式和平常人家的父親不同。”

    “我懂。”湛暮宵輕歎一口氣,無奈地笑了一下。

    “你更該像湛舅舅說的,照顧好自己,免得他們太過掛心。唔?”

    “我爹丟下了我,你也要丟下我,是嗎?”湛暮宵凝視著嬋兒,聲音中滿是深情。

    “我不是原來的嬋兒了。”嬋兒說著,別開了目光。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的身體怎麽回事?”湛暮宵把嬋兒的雙手握在兩手之間,焦急地詢問。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嬋兒蹙起了眉。

    “怎麽會……曲瀚殤都對你做過什麽?”

    “你知道有一種迷(分隔符)藥叫‘溫柔鄉’嗎?中了這種藥的人,要是不……不和他人發生關係,便會傷及筋脈,再不能動用內力。”

    “他想要強迫你?”

    “我早晚會是他的人……”

    “嬋兒,我不允許。”湛暮宵說著,伸手托起嬋兒的下巴,略一用力迫使嬋兒直視自己,才接著說下去,“我不允許你委屈自己,不允許你一個人忍受一切。”

    “暮宵,你放過我吧,我們注定無法在一起了。”嬋兒強忍心痛,小聲說道。

    “憑什麽各國的安定要靠你一個女子來維係。”湛暮宵的聲音有些壓抑。

    “身在皇家,又兼具三國皇室身份的,除了我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吧。我總算明白關沭對我說過的話,這種別人看來的光鮮於我而言隻是一種悲哀。我不想連累你。”

    “嬋兒,你知道麽,我真的慶幸自己先走進了你心裏,能擁有你的感情,便足夠了。”湛暮宵忽然笑了笑,說道。

    嬋兒一時間不明白湛暮宵的意思,沒有搭話。

    “我愛你……既然你注定要背負那麽多,我便連你背負的東西一起愛。若能重新來過,我寧願你不要守身,也不想你丟掉能保護自己的武功。”湛暮宵眼眶泛紅,真摯說道。

    “其實,我沒有事。”嬋兒心中隱隱刺痛,半響後,聲若蚊呐地說道。

    “你是說?”

    “在我陷入昏迷之時,有人替我解了這藥。”

    “那人……是誰?”

    “……慎瀟。”

    湛暮宵聞言,眼波一顫。

    “今天能再見到你,我已別無奢求。隻請你放過我,忘了我。”嬋兒說著,把手撤回桌子下方,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是慎瀟,真好。”湛暮宵對嬋兒搖了搖頭,堅定道,“我不會放掉你,也不會忘了你。我知道,如果是其他人,你一定痛不欲生。我本來便是從慎瀟那裏搶走了你,是我對他不起,這樣……對他、對你、對我,都未嚐不好。”

    “暮宵……”嬋兒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卻被湛暮宵的右手食指擋了回去。

    湛暮宵手指在嬋兒的唇上來回摩挲幾下,終於再難把持自己,深深一吻吻了上去。嬋兒的身體頃刻間一陣戰栗,理智想要掙紮抗拒,可身體卻不由控製地回應起湛暮宵的吻。

    礙於曲月淮、元千、水辭三人還在隔壁,湛暮宵和嬋兒的這個吻隻是淺嚐輒止,不過湛暮宵隨即又把嬋兒攬進懷裏,緊緊擁著嬋兒的肩,把下巴抵在了她的額間:

    “我們之間毋需承諾,沒有什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我知道你是曲瀚殤將要迎娶的妻子,可是我會等你,多久都等。”

    “……”

    “別再說什麽要和我分開的話,我別的什麽都不怕,隻怕你想放棄我。”湛暮宵喃喃說道。

    “……嗯。”嬋兒輕聲應道,在回答湛暮宵的一刻,淚水已止不住地滑落。

    事情在進退之間怎麽竟發展至這樣的局麵……

    ~~~

    戌時二刻,曲瀚殤和章酹、花忘秋到商秦墓前飲酒祭奠完,回到了留鳳樓。花忘秋由於心神不濟,便回第一進院落的房間休息了,章酹則陪曲瀚殤往二進院落西側廂房走來。

    此刻,元千和水辭正坐在曲瀚殤的房間裏交談著什麽,曲月淮和拓跋雅布站在院落中聊起赫連嘉露的近況,旁邊若翾的房間內湛暮宵則在對嬋兒吹奏簫曲。

    “好一曲‘花醉’。”曲瀚殤行至曲月淮和拓跋雅布身側時,緩緩擊掌,對著湛暮宵和嬋兒所在的方向說道。

    湛暮宵聽到曲瀚殤的聲音,立時停住了簫聲,隨即和嬋兒看向立身於院落中的曲瀚殤,隻聽他又笑道:

    “不知道這讓人陶醉的究竟是花,還是美人?”

    “花開百樣好,美人千姿媚。不過是有人偏愛花,有人又更愛美人罷了。”湛暮宵淺笑說道。

    “湛宮主喜歡哪個多一些?”曲瀚殤眼中精光一閃,注視著湛暮宵問道。

    “人總歸是更有生氣,感情也豐富得多。”湛暮宵別有深意地回視曲瀚殤道。

    “湛宮主和曲某倒是所見略同。”曲瀚殤說著,瞥了嬋兒一眼,“人比花嬌,怎堪終日風吹雨淋。曲某明天早上便和公主回連澀穀,時間倉促,隻能他日再與湛宮主探討切磋了。”

    “明日一早?”湛暮宵微微一怔。

    “正是。”曲瀚殤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同時眼中精光褪去,換上了一副醉眼朦朧的模樣,目光掃過湛暮宵和拓跋雅布說道,“曲某酒意正濃,這便睡下了。湛宮主、拓拔公子,請自便。”

    當夜,曲月淮和元千隨曲瀚殤在第二進院落住下,拓跋雅布、水辭和章酹則住進第一進院落。湛暮宵和嬋兒麵對即將到來的離別,一時睡意全無,湛暮宵便摟著嬋兒的腰,帶她一躍上了南廂的房簷,兩人在簷上並肩躺下,靜靜凝望夜空。

    “薛風好嗎?”沉默半晌,湛暮宵先開口道。

    “要不是為了保護我,他不會跟我一起被困在連澀穀。大哥比從前更沉默,除了我,每天幾乎不和別人說話。”嬋兒輕聲說道。

    “宇階回宮裏,對我說了你的事。”湛暮宵說著,側轉視線看向嬋兒。

    “什麽事?”嬋兒也側過目光,看向躺在自己左邊的湛暮宵。

    “你很想我,很喜歡聽他講我的過往。”

    “他怎麽事無巨細都向你匯報啊。”嬋兒臉上一熱,麵色微紅。

    “有關於你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比天大,他自是要知無不言。”湛暮宵眼眸的顏色深了幾分,眼底情意滿滿。

    “合崢、寂翎、焦鷹都好麽?”嬋兒害羞之下,岔開話題,問道。

    “嗯。”湛暮宵停頓一下,又道,“大家都好。”

    嬋兒的下一個問題已被湛暮宵提前回答,於是沒有作聲,陷入沉默。過了片刻,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道:

    “你……”

    “你說。”湛暮宵笑了一下,柔聲道。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嬋兒問道。

    “我想潛心練武,即便不能勝過曲瀚殤,也要有足夠的實力保護你才行。”湛暮宵也許是想到自己和曲瀚殤的武功還有不小差距,不由無奈地扯了下嘴角,“丟你自己在夜國,我心裏終是沒法平靜。”

    “別擔心,有大哥,又有‘暗’哥哥,他們兩個加起來能打贏曲瀚殤呢,而且我也有所保留,我沒事的。曲瀚殤上次是差點走火入魔才會心生他念,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隻要大局稍定,你對他不再有利用價值,我便傾盡全力把你從連澀穀搶回來,我們再也不分開。”湛暮宵在嬋兒耳畔說道。

    “你記得那一晚咱們也是一塊兒看星星嗎?”嬋兒的目光投向夜空。

    “怎麽可能忘。”正是在那一晚,嬋兒成為了湛暮宵的女人。

    “那時候,我們不知道是否有明天,隻覺得那就是這一生僅有的一晚能兩個人牽手看星星。”

    “可是今晚我們也是如此。”湛暮宵伸出右手和嬋兒的左手十指交握。

    “那麽同樣,即使我跟你過了今晚又要分別,未嚐不能再攜手。”

    “一定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暮宵,我替你照顧我自己,你也替我保重,好麽?”

    “好。”

    “明天一早,我會離開。你多睡一會,我走了你再起來。”

    “……嗯。”

    ~~~

    次日清晨,章酹和花忘秋送曲瀚殤、曲月淮、元千、水辭還有嬋兒走出留鳳樓時,拓跋雅布已提早等候在了門前。

    “拓跋哥哥,你起得好早。”嬋兒走上前兩步,輕聲道。

    “離別雖是一件傷感事,但我終究想再見你一見。今日一別,不知要何日再相逢。小師妹,珍重。”拓跋雅布壓低了聲音對嬋兒說道。

    “你也珍重。”

    “唔。湳國是你永遠的家,隻要你想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攔著你。”拓跋雅布說著,目光朝曲瀚殤等人瞥了一眼。

    “好。”嬋兒餘光看見曲瀚殤幾人已上馬,便對拓跋雅布說道,“拓跋哥哥,保重,我走了。”

    “再會。”拓跋雅布微微頷首。

    嬋兒隨即走回曲瀚殤身側,翻身也坐上一匹馬。曲瀚殤見狀,看著拓跋雅布淺笑道:

    “拓拔公子,一路順風。告辭。”

    拓跋雅布視線掃過連澀穀眾人,看向水辭時尤其停頓了片刻,隨後又將視線落回嬋兒身上。

    嬋兒和拓跋雅布對視一眼,還是忍不住凝望留鳳樓西院的方向,心裏隱隱泛起不舍。

    “該走了。”曲瀚殤在嬋兒旁邊說道。

    嬋兒聞言,閉上眼,一狠心,終於拉起韁繩催使馬兒背向留鳳樓而行。

    西院廂房內,湛暮宵同樣壓抑著衝出酒樓的衝動,目光仿佛穿透牆垣一般凝視東南方向,良久,直到拓跋雅布返身回來。

    “他們走了。”湛暮宵看向拓跋雅布,眼中流露出幾分憂鬱。

    “小師妹跟曲瀚殤、曲月淮、元千和水辭回連澀穀去了。”拓跋雅布頓了頓,又說道,“沒想到這一行還有意外收獲,七穀主田千立竟然是水辭。你有沒有感覺,他好像很喜歡小師妹?”

    “若非如此,如何嬋兒能追他回來。”湛暮宵亦有同感。

    “他對咱們似乎頗有敵意,但是聯想他多年孤苦,這些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我相信他對小師妹的感情,不會做出傷害小師妹之事。而且曲月淮和元千也會照顧她,你不必太憂慮。”

    “我明白。耽擱這一夜,略皇也許已收到你人在夜國的消息了,你如今可說是身係一國安危,咱們還是早些離開,回湳國再從長計議。”

    “一國安危嗎?”拓跋雅布聲音悶悶道,對自己頗有些著惱,枉自己是一國儲君,卻連保護心愛女人的實力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