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寶藏之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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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梵對洞內地形儼然十分熟悉,在暗道中幾次拐彎,避過設置危險陷阱的暗室,隻開啟了兩個簡單的機關,便抄近路逐漸接近了寶藏出口的方向。然而在與水辭和嬋兒一牆之隔的地方,戚梵卻犯了難,因為眼前這一道隔門的開啟,需要六個射藝精湛的人同一時間發箭射過隔門上的圓孔,而他一個人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

    戚梵靜靜聆聽相隔一牆的腳步聲,判斷出對麵是兩個人,轉念想起不遠處的石室內還困著四個人,於是計上心來,打算繞行至連通石室的暗道,扳動機關使這六人湊於一處,也便於自己在旁觀察。

    水辭和嬋兒順著巷道蜿蜒前行,走了有一炷香時間,道路仿佛仍不見盡頭,就連預期中的機關陷阱也再沒看見一個。一牆之隔,戚梵前腳離開,這邊嬋兒才出聲道:

    “水哥哥,你有沒有想過,這邊道路這般曲折,應該不是寶藏入口。”

    “的確。”水辭正有同感,說道,“翻板陷阱下邊,才是正門所在,有心人怕寶藏被別人發現,便做了遮掩。”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看來這條巷道裏不會有太危險的機關,但想從這裏逃離,可能隻有陷阱下邊那個入口,那麽途中一定會碰見什麽人。”

    “若真的是易國人,倒不必太擔心。畢竟岫遠、岫曜本人和你都未曾謀麵,而認識我的也隻有江湖中人。”

    “隻有看情形小心應對了。”

    “我答應了大哥,這一生都會守護你、照顧你,這次也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嗯。”

    水辭和嬋兒說話間,距離石室已越來越近,而石室裏的人仍在尋找脫身之道。

    “牆壁上都摸索過了,沒有任何機關。隔門關閉後,公子的人想必也在尋找機關,不過似乎沒有收獲。”

    “這洞穴著實古怪,除了我們不小心碰觸的陷阱,就如同還有人在暗中操縱機關隔門的開合一般。”

    “遠哥說的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

    “那麽即使我們找不到打開隔門的機關,隻要等門自行打開就可以了麽?”

    四人話音還未落下,與來時相對的另一道隔門,亦即連通水辭和嬋兒所在巷道的隔門,已依從戚梵的意念,豁然開啟。

    和水辭、嬋兒驀然相對的,從左至右,依次便是伏桓、岫遠、孫酌酌、尤婉晴。

    六人一驚之下,麵麵相覷。就是戚梵,從暗道中看見嬋兒的一刻,也頗為吃驚。

    “是你,唐家姑娘。還有連澀穀七穀主。”先開口的是伏桓,“唐家果然交友甚廣,每一次見麵都令人意外。”

    水辭雖然不了解伏桓所言“唐家姑娘”是何典故,也猜出應和唐胤有關,這尚在其次,關鍵是以連澀穀和星壇間的多年仇怨,今日隻怕很難全身而退。思緒隻在轉念間,水辭隨即開口道:

    “伏門主,久違。這三位是……”

    “星壇已滅在連澀穀和橘焰山莊手中,門主之稱不敢當。我和婉晴如今漂泊江湖,幸得岫遠公子與夫人收留,便聽從公子的吩咐行事。”

    水辭和嬋兒相視一眼,目光中是同樣的感歎:即使岫遠袖手旁觀,兩人也不是伏桓和尤婉晴的敵手。

    而尤婉晴從伏桓口中得知水辭的身份後,眼中也可見明顯的敵意,隻是礙於岫遠和孫酌酌在場,才沒有為私仇出手。

    戚梵自知惹了麻煩,想要把打開的隔門重新關上,已來不及。而他雖然可以一窺石室內的景象,卻無法破壁而入,想打破眼前的困局,還得借外力行之。隨後,戚梵尷尬一笑,伸手往左一指,決定再引來一路人馬,同時找準時機折返石屋,把這個消息稟告姑姑。

    僵持的局麵下,水辭忽然看了嬋兒一眼,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子看向其中。對麵四人一時不明就裏,嬋兒卻有幾分驚奇道:

    “是‘踏雪無痕’麽?你的那一隻。”

    “唔。從剛才開始,小瓶就有輕微搖晃,我以為是我的錯覺,可是……”水辭說著,又看了看嬋兒,“有人在接近,而且已進了方圓十裏之內。”

    “連澀穀的人?”

    “有可能,至少是身上帶著雪凝丸的人。”

    “會是誰呢?”

    “連澀穀是如何得知這兒的情況?”岫遠喃喃自語著,隨後又道,“不,準確來講,曲月淮已是準備即位的新皇,夜國國內的事總該留意。”

    “來這裏的,可不隻有你們。”水辭有意混淆對方判斷,於是虛虛實實道。

    孫酌酌聞言,似有所覺,不由低聲提醒岫遠:

    “姑父以為甩掉了跟蹤的人,但岫曜的人可能還是跟過來了。”

    水辭和嬋兒聽在心裏,隻覺情勢不妙。

    岫遠思忖片刻,又對水辭說道:

    “伏桓和婉晴跟連澀穀有過不愉快,不過都是各為其主。如今他二人在我麾下,我記得我跟連澀穀、跟夜國之間並無矛盾。”

    “岫遠公子此言何意?”水辭問。

    “若七穀主也對寶藏有意,在外敵到來之前,我們是不是有結盟的可能?”岫遠直言說道。

    “若覬覦寶藏的人包括公子的四弟,那我怎能確定,我和岫曜公子誰是‘外敵’?”

    “七穀主為夜國朝堂穩固,我心係故國興滅,我們的立場不相悖。”岫遠言下之意,和岫曜之間才是有利害關係的敵人。

    水辭心裏冷笑一聲:若你得知我心懷水家覆滅之仇、嬋兒又是孤恒兩國公主,可還有意結盟聯手?

    不等水辭作出回答,岫遠、伏桓背後的隔門,忽然開了。被隔門阻擋許久的岫遠手下人見狀,喜不自勝。然而與此同時,這一行人身後的巷道裏,又走出了被戚梵引來的幾人。

    “公主。”人群中驀然一聲驚呼。

    “佩綺?”嬋兒順著呼聲看去,不由低聲自語道,“還有井護、羅洞、雲霧、楊信、柒鴻,和柒蕊。”

    “是孤國的人。”岫遠的手下中有人認出了井護等人。

    岫遠聞聲看向嬋兒,神色不定道:

    “你是孤國嬋媛公主?”

    “難怪……”伏桓後知後覺,喃喃說道,“隻有嬋媛公主,才會既和慎瀟、唐胤熟識,又有連澀穀之人相隨。”

    尤婉晴聞言,神色微慍,目光定格在嬋兒身上良久。

    這當下,井護幾人已走上前,對嬋兒行了禮。

    “竟然在這兒碰上了公主。”井護當先說道。

    “屬下等人奉命追蹤岫曜和將軍幫,不想洞內機關重重,一不小心進入了岔路。”雲霧隨後道。

    岫遠和孫酌酌當即對視一眼:岫曜和常嬗真的來了。

    “王府都好麽,甫王妃身體如何?”嬋兒一連問道。

    “公主放心,一切妥當。甫王妃身體大好,隻是情致不佳,對王爺甚為掛念。”

    “你和柒蕊姐姐……”嬋兒的目光轉向柒鴻。

    “屬下找回了失散的家人。”柒鴻簡短說道。

    “能和鴻兒姐弟相認,要多謝公主。”柒蕊對嬋兒笑了笑,說道,“那時候並不知道公主的身份。”

    “公主在夜國這段時日,還有一件事……”柒鴻說著,看了看佩綺,“皇上還有堵軒主為屬下和佩綺賜了婚,這次是破例同行。”

    “是好事,我該向你們道喜的。”

    “多謝公主。”兩人齊聲道。

    隨後,羅洞上前一步,開口說道:

    “還有一事,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嬋兒應道。

    “聽聞公主在袁家人麵前被人揭穿了身份,好在有驚無險。”

    “這消息傳得這樣快麽?”

    “皇上時刻關心著公主安危,派人暗中查探,方得知……”羅洞欲言又止,單膝跪下才又說道,“公主知道,甫王昔年中霸弓之毒,對毒素有了抗體,故而此番‘點絳唇’對甫王並無損害,隻是他暗自與曲穀主達成合作的掩飾。”

    嬋兒和水辭交換一個眼神,阻止了水辭出言相辯,壓抑住心裏的震驚,引導羅洞接著說下去:

    “你的意思是,三皇叔和曲穀主暗中有所謀劃?”

    “皇上也不願相信,但事實是……甫王對曲穀主出賣了公主的身份,作為交換,欲借夜國之力篡得皇位。”羅洞言之鑿鑿說道。

    看著嬋兒沉默不語,楊信忽而補充道:

    “據可靠消息,今日安六和顏武已引了甫王前來,若寶藏落入甫王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身上有雪凝丸的人,是六姐?”水辭突然插了一句。

    嬋兒垂下目光,眼中驚疑、悲哀、了然的情緒交錯,隨即咬咬下唇,輕笑著搖了搖頭。嬋兒否定的,當然不是水辭的話,而是她心中多年的信賴——對宣皇的信賴。

    嬋兒對水辭的醫術毫不質疑,原涵和自己的叔侄情意亦無半分摻假,她怎麽會不相信原涵身中“點絳唇”,又不相信水辭的盡力施救。從羅洞自以為沒有漏洞的說辭中,嬋兒幾乎識破了所有的真相。

    原來曲瀚殤那一句想說的不是“當心袁家人”,而是“當心原昭”。

    原來真正出賣自己、和曲瀚殤籌謀已久的,是宣皇原昭。

    原來多年來在其中充當傳信人的,是本就出自夜國的柒鴻。

    原來佩綺遠道而來連澀穀,隻為傳達曲瀚殤關於七年前的往事。

    所以宣皇親自為立下功勞的柒鴻和佩綺賜婚。

    所以宣皇和自己的叔侄情分才是虛假的。

    所以當原涵清醒後,麵對幾國之間的寶藏爭奪,宣皇選擇除掉原涵。

    所以一旦嬋兒揭穿事情真相,眼前幾人就會為守住宣皇的秘密,殺了自己麽?

    水辭雖然一時間想到的沒有嬋兒這樣多,但心中也是幾多懷疑、幾多擔憂,他看了看對麵看好戲的岫遠一行,不由輕輕拍了拍嬋兒的肩,低聲說道:

    “嬋兒,甫王的事以後再說,眼下還有未解之事啊。”

    嬋兒被水辭的聲音喚醒,再抬頭時,眼中已平靜無波。

    柒蕊隨即轉過身,麵對昔日舊友,說道:

    “在這還能重逢,也是有緣。”

    伏桓冷哼一聲,和柒蕊之間積怨太久,一時倒不知該先清算哪一件。而尤婉晴隻看了柒蕊一眼,目光就又轉回了嬋兒身上。柒蕊見此情景,心中分外清明,不禁對嬋兒說道:

    “有件事我可能要提醒公主。婉晴的心上人一直是瀟大哥,可惜瀟大哥心裏隻有你。他叛離星壇,對婉晴傷害很深。”

    柒蕊所言直戳尤婉晴內心,使得尤婉晴心中慍惱頃刻大過理智,她不征得岫遠同意,便出手攻向了嬋兒。

    嬋兒本就因宣皇心中氣忿,聽聞柒蕊所言,又為慎瀟聯想起了心間的刺,再逢尤婉晴驀然襲擊,此刻煩悶之極,竟全無退讓,拚力接下每一招攻勢,並還擊了回去。

    水辭懂得嬋兒的刺心之痛,忍不住瞪了柒蕊一眼,而伏桓惱怒之下,也對柒蕊猝然出手。

    星壇隕落後,隻有伏桓仍守在尤婉晴身邊,盡其所能嗬護照顧,伏桓本以為憑真心漸漸就能感動尤婉晴,可柒蕊的話卻令伏桓的憧憬破滅了——尤婉晴的心裏依然牽掛著慎瀟。

    眼見四人大打出手,岫遠手下人和井護等人隨之劍拔弩張。造成局麵混亂的“罪魁禍首”戚梵則已趁機趕回了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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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戚梵簡要說明了後方情形後,石屋中的女子頓時饒有興致地說道:

    “是恭王府的小公主啊。我得親自見一見她。”

    “這當下嬋兒和岫遠兩邊對峙著,您要見她,也得顧得上說話才行。”

    “不隻後方,前方幾路人馬也正大打出手,這洞穴沉寂多年,可經不起他們這樣折騰。”

    “姑父和乾四人前往阻止了麽。”

    “是啊。岫曜一行跟蹤岫遠等人而來,豈料自己也被拓跋雅布追蹤至此,舒紹和拓跋雅布是昔日戰場上的對手,那位羌南王和廖晨似乎又有個人恩怨,兩邊一言不合就引發了衝突。偏偏這個時候,孤國甫王和連澀穀一個小姑娘又攪進了亂局,甫王和將軍幫仇怨頗深,隨即也和常嬗等人交起手來。”

    “為今之計,隻有把前、後兩撥人馬匯於一處,才能遏製眾人相爭的局麵。”戚梵想了想,說道。

    “你不是不知道,那常嬗對恭王府的敵意,還有星壇的尤婉晴、橘焰山莊的廖晨,中間同樣隔了殺父之仇,再加上岫遠、岫曜對孤恒兩國的仇恨,我隻怕局麵愈發不可收拾。”

    “您說的不錯,幾方勢力分開的時候各自都有仇隙,而聚集起來則是國與國之間的縱橫捭闔。岫遠、岫曜看似立場一致,實際離心畔誌。再者,恒、孤、湳、夜幾國都有人在場,寶藏才不至於被一家獨分了去。”

    “你見過皇上,他對速親王的遺產有何示下?”

    “為了五國平穩,除非恒國遭天災人禍,否則寶藏永不出世。”

    “他這番廣博的胸襟和先皇的確如出一轍。”女子笑了笑,又對戚梵說道,“這次若不是因為恒夜邊境茶市有墨家產業,你陪嵐薈來清查賬目,寶藏的事隻在你記憶深處了吧。”

    “爺爺過世前將寶藏交托聞家姑姑守護,我是一直記得的。小時候常在洞穴奔走玩耍,岔路機關也都刻在了腦海裏。”戚梵停頓片刻,說道,“我之所以留下嵐薈,自己帶了乾、坤、震、巽過來,原不是擔憂寶藏,隻為了幫麗城無辜之眾討還血債。”

    “你是大人了,岫曜的事怎麽處置,姑姑和姑父不會插手。”聞姓女子點點頭說道,“就聽你的,引兩撥人進藏寶的石室,我來接引公主。如若事態偏離發展,我們還有一步後招呢。”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