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萬獸無疆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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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的蛇信不斷噴吐著,那是感到危險和恐懼時的信號。
魘根本不看他一眼,一隻手扶著蕭謹的腰,驅使著火羽鳥飛進去。
山穀中瀑布懸掛,水聲喧嘩,濺起滔天的巨浪,水霧彌散在四周,朦朦朧朧。
山穀中心,一棵巨大的茂密樹木高高的直立著,樹幹上垂下無數藤蔓,飄蕩在水中宛如怪獸的觸角一樣。
鬱鬱蔥蔥的綠樹之間,掩映著一朵朵臉盆那麽大的紅色怪花,因為他們進來,那些花如同有靈性一樣,悄悄張開花瓣,露出裏麵一張張詭異的人臉來。
蕭謹看得眉頭蹙起,知道這些怪花肯定大有來曆,而且威力不小,這不死之樹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都說老樹會成精,何況是這種奇珍之樹。
這棵樹一定不簡單,她暗暗提醒魘不僅要提防碧睛紅花蛇王,也要小心那棵不死之樹。
兩人從不死之樹的上空掠過,蕭謹雖然陣痛,然而實力依然還在,青光一閃而過,夾雜著陣陣寒冰,那轟隆垂下的瀑布瞬間就被阻斷冰封起來!
火羽鳥飛進去之後,又是一陣烈火燃燒,那冰封的瀑布又重新解凍,轟隆隆地流下來。
這樣精湛的實力自然看的碧睛紅花蛇王目瞪口呆,心想那出手的少女必定是玄機以上的召喚師!
剛才一瞥之間,他似乎看清楚了蕭謹的模樣,仔細一想,忽然想起正是當年闖進山穀中來盜取不死之樹的人類少女!
雖然隔了這麽多年,蕭謹也長大了,臉上也多了一塊胎記,但是這山穀中從來沒有人類踏入,是以碧睛紅花蛇王對蕭謹的麵容,可謂是印象深刻!
想當年就是魘出現救了她一命,沒想到時隔多年,這兩人竟然會結伴出現。
剛才看他們兩的神態,魘對她很是維護,難不成,他們兩人竟然結契了?
想到這裏,碧睛紅花蛇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能和身為神獸中皇族的魘結契,那少女的實力,究竟是恐怖到什麽程度啊!?
想到這裏,碧睛紅花蛇王原本還存著去探聽探聽虛實的想法,頓時就打消了!
開玩笑,萬一試探不成,惹怒了魘和那少女,這兩人一起攻打,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因此,碧睛紅花蛇王還是老老實實地從水中鑽到不死之樹的樹根底下盤旋著,隻將碩大的腦袋從枝椏間探出來,隨時看著那瀑布之後的動靜。
話說這瀑布之中竟然有一個天然的石洞,靠近瀑布的地方是潮濕滑膩的青苔,而往裏麵走,便沒有水濺進來,因此很幹淨。
石洞不大,但是此時無疑是避難的最好場所。
魘把蕭謹放下,讓她靠著牆壁休息,他納戒裏早就準備了不少東西,毯子,嬰兒的繈褓,連裝水的盆都有。
魘端著盆,對她說:“謹兒,鎮上的大媽教過我,隻要用力就好,你用力,孩子會平安出來的。”
“你先去燒熱水。”蕭謹點點頭,肚子已經痛得抽出了,她能感覺到有東西往外擠,知道羊水破了,孩子便要出來了。
她沒生過孩子,此刻滿心害怕恐懼,但是想到魘比她更加驚慌,因此自己絕對不能露出半點兒害怕無能的樣子來。
魘轉身去接水,聽得她在身後咬著牙呻吟,心裏還是惴惴的,轉過頭去問:“謹兒,是不是很疼?”
“哪有生孩子不疼的?”蕭謹對她微微一笑,蒼白的臉頰上露出那樣的笑容,像是一隻溫柔的手拂過魘慌亂的心,讓他稍稍鎮定。
是的,是的,鎮上的張大娘說過,生孩子的時候,那可真是痛得生不如死,比千刀萬剮還痛!不過,明明這麽疼,但卻不能暈過去,因為暈過去的話,誰使力把孩子給生出來呀!
魘想起這些話,便知道疼是難免的,蕭謹是煉藥師,納戒中有各種各樣的靈丹妙藥,比他懂得多了。
他自然不用擔心她生孩子的事,隻要燒好熱水,為她守著洞口就行了。
他背對著蕭謹燒水,而身後的蕭謹也是疼得慘叫連連。
幸好這瀑布轟隆隆水聲巨響,她喊叫的聲音輕而易舉就被蓋過了,否則,讓碧睛紅花蛇王聽見裏麵的慘叫,肯定會心生懷疑。
而此時,被無疆一掌打飛的送雲霜也追到這裏,此人當真是鍥而不舍,不到黃河心不死。
浮光森林中凶險異常,這中心的山穀更是傳說中有一隻十二階的神獸在鎮守,而他依然敢一個人闖進來。
翻飛的金袍上帶著汙血,清俊的臉上也帶著絲絲血跡,可是雙眼發紅,卻是固執盲目!
他苦苦計劃了這麽久,怎麽能半途而廢?今天如果不殺了魘,將來後患無窮,被殺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眼見那詭異的黑影消失,宋雲霜便立刻追上來!
距離老遠已經聽到轟隆隆的水聲,水霧彌漫在樹木之間,宋雲霜小心地在水霧之中前行,忽然樹林消失,眼前便是一片寬闊的深穀。
深穀中水流暗湧,兩邊的山壁上,生長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東邊的山壁上,一條大瀑布懸掛下來。
宋雲霜這樣的高手,目力自然相當驚人,就算在水霧中行走,目光也能看出去很遠。
他一眼便看見水中生長出來的一棵巨大的怪樹!
那棵樹太龐大,他從浮光森林一路過來,見到的最粗壯高大的樹,都隻有這棵的三分之一。
那粗壯的樹幹如一座小山一樣盤桓在水中。
他看著看著,忽然那綠樹從中一隻巨大的青綠色怪眼露出來,也正死死地盯著他!
宋雲霜嚇了一跳,猛然想起書中記載,浮光森林中心有不死之樹,有十二階神獸守護!
想必,那棵樹肯定是不死之樹,而那怪眼,自然是守護不死之樹的碧睛紅花蛇王!
這碧睛紅花蛇王的戰鬥力十分強悍,比同等級的神獸還要強出數倍,因此宋雲霜一點兒也不敢托大,立刻握住長劍,準備好作戰!
又有一人闖進來,那碧睛紅花蛇王自然是十分惱怒!
剛才是魘那也就算了,那是他的天敵,他不敢招惹,可是現在進來的又是什麽人?找死!
狂呼一聲,碧睛紅花蛇王忽然竄出去,那麽龐大的身體居然頃刻之間便到了宋雲霜眼前!
宋雲霜是結界的高手,知道以自身速度肯定無法閃躲,隻能利用結界來躲避,因此見他一動,便立刻張開結界!
轉瞬之間,宋雲霜已經出現在這巨蛇的身後!
眼見他身上黑色的鱗片如同精鐵鑄造的盔甲一樣,泛著寒光,心裏一驚,怪不得戰鬥力這麽驚人,單是這防護的鱗片,已經幫了大忙了!
“哼!想不到堂堂十二階神獸,竟然墮落到和魔獸為伍,實在讓人不屑!”
宋雲霜知道迎戰的話必然是一場苦戰,就算他能打贏這碧睛紅花蛇王,勢必也會受不輕的傷。
況且時間拖延一久,等蕭謹的孩子生下來,她雖然中毒,卻依然很恐怖!
所以,隻有出言譏諷!
他知道但凡是神獸,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高傲!
在眾多神獸眼中,人類和靈獸都是垃圾,而魔獸,更是肮髒下等之物!
神獸稀少,獨來獨往,性格怪癖高傲,一聽到魔獸,都是相當輕視不屑,豈肯和魔獸扯上半點兒關係?
因此碧睛紅花蛇王一聽他說的話,便立即怒道:“胡言亂語!吾豈能和魔獸為伍,誑口人類,休要誣陷吾!”
宋雲霜冷冷一笑,道:“誣陷?我問你,剛才有一人一獸來此是不是?那獸名叫魘。”
“是又如何?”碧睛紅花蛇王轉過頭,腦袋上那巨大的綠色眼睛閃著幽光,“那魘,是神獸之中的皇族,他豈會和魔獸扯上半點兒關係!?”
宋雲霜心頭一震,原來魘的來頭這麽大,神獸中的皇族,那可當真是至高無上了,怪不得他如此高傲。
不過……
嘴角便露出一絲冷酷的笑:“他曾經確實是神獸,不過,如今已經墮落為魔獸,你若不肯信我,可以想想他雙眼是否已成血紅色!”
碧睛紅花蛇王猛然想起剛才魘來到之時,身周亂花紛飛,豔紅一片,他似乎有點兒錯覺,那魘冷冷的眼眸,確實是通紅的……
不過,因為之前的魘眼眸便泛著一絲淺淺的紅,和他妖紅的風格倒是非常相稱,所以他剛才才沒有多想。
這時聽到宋雲霜一提醒,心裏忽然一凜!
神獸怎麽可能有那種邪惡的妖異紅眸?有神獸雙眸有寶石之紅,薄暮之紅,飛花之紅,可那汙血之紅,卻是魔獸獨有的!
見碧睛紅花蛇王已經信了五六分,宋雲霜不禁冷笑,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逃了!
“哼,他如今還沒完全為魔獸,不過等他一旦入魔之後,禍患無窮,因此我今日一定要殺他!閣下若是阻擋,便是和魔獸為伍,大可殺了我!”
碧睛紅花蛇王冷冷地盯著他。
宋雲霜又道:“閣下若有疑問,待我進去抓了他出來,是不是魔獸,一看便知,閣下隻需要讓開路便可。”
碧睛紅花蛇王心想,那魘的眼睛確實有古怪,而他倒可以放這人進去,隻要自己不動手,將來魘想追究他也沒辦法。
這麽想著,這巨蛇當真盤起身子,重新鑽到不死之樹的底下,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宋雲霜的動作。
宋雲霜滿意地笑了一笑,知道暫時沒了威脅,雙眼便在這山穀中四處看。
魘和蕭謹確實是躲在這裏不會錯,那魔獸的氣息不會錯!
一眼看見了山穀中那懸掛而下的瀑布,隻見飛流直下,正是最好的避難所。
他不禁冷冷一笑,然後身子便朝那邊輕輕躍過去。
哇——
一聲嘹亮的啼哭忽然響起,在山洞中回響,魘驚喜地回過頭:“生了!”
蕭謹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可是小腹依舊陣陣抽痛,她嘴唇發紫,臉色發青,雙手顫抖著將孩子肚臍上的臍帶剪短。
魘過來將孩子抱起來,歡呼雀躍:“謹兒!生了!是女孩!是個女孩!”
蕭謹雙眼朦朧,勉力搖頭,艱難地開啟嘴唇,道:“還有……”
“什麽?”魘低下頭,看見她身下不斷湧出鮮血,啥時間喜悅的心情完全消失了,隻覺得渾身冰冷。
他把女嬰放下來,俯身問道:“還有孩子?”
蕭謹點點頭,此前覺得自己的脈相太過活躍,但沒想到竟是懷了雙胞胎。
可是現在她半點兒力氣都沒有,別說生孩子,讓她拿起一把劍,都力不從心。
身下的熱流不斷湧出,都是鮮血,她臉色慘白,從納戒裏彈出丹藥,讓魘喂了自己兩顆。
身上隻恢複了一點力氣,她皺了皺眉,看見魘煞白著臉,盯著滿地的鮮血,渾身不住地顫抖,那血紅的眼睛更是越來越深暗。
她心裏不禁多了幾分恐懼,魘被破神曲所侵,正逐漸化魂入魔,據她在光耀殿看的書中記載,鮮血能夠加速化魂的過程,因此但凡是魔獸,都無法抵擋鮮血的誘惑!
她害怕魘化魂,特別是這種時候,因此拉了魘的衣袖,說:“魘,我恐怕生不下來了,你帶著孩子先走,不要留在這裏。”
“不要!”魘猛然搖頭,知道她是想把自己支開,他閉上眼睛,努力不去看地上的鮮血,說道,“我要看著你把孩子生下來!一定要生下來!”
“已經有個女孩子了,她也能陪著你……”
“不!”魘大吼,“答應陪著我的是你!你不能騙人!你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這樣,她才有伴啊,她就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長大了。”
蕭謹忍不住哭出來,一部分是疼的,一部分是憐惜自己的孩子,一部分也是憐惜魘。
“對不起……”她低聲說,淚如雨下,“也許我,真的騙了你。”
“沒關係,騙一次沒關係的。”魘搖著頭說,“乖啊,謹兒,養養力氣,再用點力氣,孩子就快出來了。”
蕭謹卻咬著嘴唇默默地哭著,身體裏的變化她清楚得很,過了這麽久,那孩子一動不動,羊水已經流光了,他恐怕已經……
她吃了幾顆丹藥,打算再用力氣生,可是,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她連忙對魘說:“看看瀑布外麵怎麽了?!”
魘雖然不明其意,不過看見她這麽驚懼,便抱著孩子湊到瀑布邊一看,這一看他便立刻退回來,臉色煞白。
“他追來了!”
要放以前,那宋雲霜他根本不放在眼裏,可是現在被破神曲侵蝕之後的魘對宋雲霜十分忌憚,他不僅能殺自己,而那奇怪的簫聲還會讓自己入魔!
蕭謹猛然坐起來,這時再也顧不得身體有多疼,連忙把繈褓胡亂裹在孩子的身上,對魘說:“我拖住他,你帶著孩子先走!放心吧,宋雲霜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你肚子裏的孩子還沒生出來……”
“我自有辦法,魘,相信我!”她青白的麵孔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呼嘯一聲,召喚出火羽鳥,隔斷了瀑布之後,立刻飛出去。
她用劍撐著地,勉強讓自己半跪著,抬起頭,對著送雲霜冷冷一笑:“你倒是跑得很快啊!”
送雲霜一見她滿身鮮血,寬大的衣擺垂在身側,以為她已經將孩子生出來,這個女人的恐怖他相當清楚,因此現在有幾分忌憚。
“謹,恭喜你生了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假惺惺地笑著問。
“問這麽多幹什麽?你以為我剛生產完,身子虛弱,你便能為所欲為了嗎?”蕭謹依舊冰冷狂傲地說。
“不敢。”宋雲霜微笑著盯著她身後的瀑布,道:“不知道魘閣下為何不出來?”
他這麽說著,碧睛紅花蛇王已經從不死之樹上盤旋著出來了,聞言,也都虎視眈眈地看向她。
蕭謹心下一沉,知道宋雲霜肯定將魘入魔的事情告訴了碧睛紅花蛇王,否則以他對魘的忌憚,怎麽敢出來虎視她?
“謹,他是不是開始入魔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趁早殺了他為好,否則他一旦真正成為魔獸,必定禍及天下,屆時想要殺他,就難如登天了。”
宋雲霜這麽說著,一番話,有一半是說給碧睛紅花蛇王聽,這蛇王微微點頭,道:“讓他出來罷!”
蕭謹冷冷地說:“要見他,先看看能不能打贏我吧!”
不待對方動手,她話一說完,便立刻以青光同時向左右兩邊攻去,兩邊都是青光璀璨,根本看不出哪一個是虛,哪一個是實!
宋雲霜知道她的厲害,不敢去迎接,隻是向後一閃,一眼瞥見那碧睛紅花蛇王竟然迎上去,頓時臉上一道血痕,直接劃破了那隻綠色的怪眼!竟是被一把劍狠狠劃了一道!
原來她在那邊!
知道自己這邊才是虛的,宋雲霜便大膽起來,猛衝向瀑布!
然而這時後背忽然一涼,他周身護著自己的元氣都被刺破,竟是一劍當胸而過!
“你以為隻有你會用結界嗎?”蕭謹在他耳邊冷冷地說,用力將長劍旋轉,竟然十分殘忍地在他身體裏攪動起來!
宋雲霜慘叫,渾身散發出金色的星沙來,蕭謹知道這是他保命的絕招,這星沙是他元氣所化,比地獄的火焰還要猛烈,沾上便會被焚燒!
可是她現在已經是油盡燈枯的狀態,身體早就支撐不下,剛才對付碧睛紅花蛇王和宋雲霜的兩招,已經是自己的極限。
這時候如果不拚死殺了宋雲霜的話,等他緩過勁來就沒有機會了!
所以她一隻手從他胸前按進去,竟然活生生要去挖他的心髒!
而那星沙也已經在周圍猛烈地燃燒起來。
蕭謹和宋雲霜都同時慘叫,本來一捏就可以完全將他的心髒給捏爆,然而這時,那碧睛紅花蛇王在掙紮滾動中,巨大的蛇尾忽然一掃!
蕭謹的身體被掃中,便忽然像是落葉一樣從半空中滾下來!
宋雲霜口吐鮮血也搖搖欲墜,此時一個黑色的少女一隻手拿著洞簫,一隻手抱著古箏,從後麵追上來,一把抱住他,竟然是光耀殿的墨蓮!
蕭謹一看見那女孩,就知道今天果真大勢已去,是不可能殺死宋雲霜了。
既然這樣,她就殺了碧睛紅花蛇王,然後帶著魘和孩子一起逃吧!
想到這裏,忽然高空中一股迫人的壓力壓下來,她抬頭一看,果然是碧睛紅花蛇王不死心,從上往下張口咬過來!
她一向強悍,此時就地一滾,從旁邊滾開,在巨蛇的腦袋轟然撞下來的時候再翻身而起,一下子翻到了他的腦袋上!
長劍狠狠插||進腦袋裏,在他死後怪叫的時候穩住自己的身體。
碧睛紅花蛇王吃痛,想用尾巴將她掃下來,可是蕭謹就拂在他的腦袋上,尾巴掃過來反倒會傷到自己,因為他便在水中四處打滾起來!
轟隆一聲!
碧睛紅花蛇王的腦袋撞上了不死之樹,那巨大的樹幹隻是微微搖晃了一下,繼而,那枝葉之間的朵朵紅花忽然張開花瓣,露出一張張詭異的小臉,竟然開始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笑聲刺入耳膜,讓人心頭大亂。
蕭謹連忙封閉了聽覺,一揮手,烈焰向四麵八方燃燒而去。
不死之樹的枝葉被烈火燒到,那些垂在水中原本一動不動的藤蔓忽然活動起來!
如同觸手一樣,迅速從水中出來,胡亂揮舞尋找放火的罪魁禍首。
蕭謹大駭!果然應該小心這些觸手一樣的怪東西!
她抱住碧睛紅花蛇王躲避,那些觸手沒有長眼睛,尖利的末端在他身上戳來戳去,他大聲慘叫,對蕭謹更是憤怒!
“臭丫頭!讓你見識見識吾的厲害!”
大吼聲中,他身上的鱗片竟然一片片豎起來,鋒利的邊緣寒光一閃,蕭謹回頭一看,那些鱗片還不足以讓她懼怕,她怕的時候鱗片豎起之後,他身上冒起的一陣陣青色的氣體!
看起來不是好東西,應該是劇毒!
她握住已經沒入他腦袋之中的劍柄,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用力抽出來,這碧睛紅花蛇王大吼大叫,趁她滑了一下,反過來張口咬她,蕭謹卻直接從她腦袋上滑下來,躲過一根觸手的攻擊,猛然閃身到不死之樹中間。
那些紅花中的小臉靠近過來,圍著她嘻嘻哈哈地笑,她封閉著聽覺,因此什麽都聽不到,隻是雙手快速結印。
煞白的臉泛著青紫色,她真的是連身體裏最後一絲元氣都已經消失了,現在唯一支撐她沒有倒下的,便是萬獸無疆!
這黑玉中的元氣可是源源不斷的,似乎永遠都不會枯竭。
隻見她的手指飛快轉動,黑氣順著指尖繚繞。
碧睛紅花蛇王隻是在頃刻之間便已經轉過頭,吐出蛇信來攻擊。
蕭謹閃身避過,低喝一聲:“六道天元符!”
沒有完整的咒語,可是以她的實力,依舊讓密密麻麻的黑色咒印爬上了碧睛紅花蛇王的身體,然後六楞星的光芒一閃,將他死死盯住!
任他多大的力量也別想在短時間內掙開!
蕭謹不敢耽擱時間,雙手第二次結印,太過厲害強大的殺招她使不出來了,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納戒中原本用來封印無疆的六魂封印!
這六魂封印是封印無疆的人留下的,十分厲害,無疆的封印被轉入黑玉中之後,這六魂封印便沒用了,她隻好放在納戒中,以備不時之需。
她本來想或許和無疆戰鬥的時候能夠用得上,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她隻想快點解決了碧睛紅花蛇王,然後去救魘!
六魂封印在不死之樹中飄起來,當頭將碧睛紅花蛇王籠罩起來,這巨蛇一看如此的陣仗,便知道自己即將被封印起來!
身為十二階的神獸,他豈肯就此聽天由命?
狂吼一聲,忽然腦袋動了一下,隨機就轉向蕭謹,那被她劃了一道的巨眼中,流出綠色的液體,而現在他忍著劇痛,眼中精光一閃,忽然無數箭矢飛射出來。
蕭謹知道他不是一般的箭,自己現在哪有能力接下?因此努力朝旁邊滾去,但是噗噗噗三聲,還是有三支從肩膀,後背,以及小腹上方沒進去。
她怕傷到孩子,也不敢再停留,爬起來就往瀑布的方向跑。
那碧睛紅花蛇王也真是了得,不住地狂吼嘶叫著,掙脫六道天元符的束縛!
頭頂上的六魂封印,若是被封印了,那可真是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了!
那六道天元符是蕭謹油盡燈枯的時候使出來的,因此竟然被他一點一點掙開,放在她實力全盛的時候,隻是一個六道天元符便已經足夠困他一輩子了!
嗷——
一聲狂叫,碧睛紅花蛇王竟然掙脫了六道天元符,看準了蕭謹的方向便衝過來。
蕭謹心裏一涼,難道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裏嗎?
她死不足惜,可是魘怎麽辦?化魂入魔的魘怎麽辦啊?
忽然之間,那六魂封印開始啟動,渾厚的元氣瞬間暴漲,六根巨大的柱子轟隆隆豎起來。
碧睛紅花蛇王感覺到那磅礴恐怖的力量,轉頭一看,駭得魂飛魄散,不敢多做停留,卯足了勁兒往前衝,巨口大張,依舊是對著蕭謹!
長長的蜿蜒蛇身,一點一點從不死之樹的根部離開,可是最後的尾部卻怎麽都逃不過,隻見那六根巨大的柱子先後落下來!
第一根,便狠狠地釘在他尾巴上!
碧睛紅花蛇王放聲長嘶慘叫,奮力掙脫,柱子稍微有一點鬆動,第二根,第三根,便接二連三地釘下來!
嗷嗷嗷啊——
慘叫聲響徹了整座山穀,隻見六根柱子釘下之後,光芒一收,便拖著他的尾巴,狠狠地拽如不死之樹的樹根中,暴漲的元氣一收,全部回到那那小小的黑色玉片中!
碧睛紅花蛇王的尾巴,也被就此封印住!
巨大的蛇口本來已經在蕭謹的頭頂上方,去勢洶洶,忽然被後麵的力量一拽,就此不前,不甘心地嘴巴一咬,卻堪堪隻擦這蕭謹的後背而去!
蕭謹向前一撲,倒在水中,碧睛紅花蛇王的身體也轟隆隆倒在水中,無數水花飛濺而起!
“該死的人類!該死的人類!”
蕭謹手中抓著萬獸無疆,艱難地爬起來,頭暈目眩,又摔進水中,口中一口一口的吐著血,身子下麵,依舊出血,周圍的水,逐漸地被染紅。
她將封閉的聽力釋放,忽然耳邊簫聲和箏聲四起,她一驚,猛然抬起頭!
隻見剛才幾乎被她挖出心髒的宋雲霜竟然坐在水中,身子歪歪斜斜靠著那黑衣少女的肩膀,懷裏抱著秦箏,手指如同著魔一樣在弦上撥動!
而那黑衣少女手執洞簫,放在唇邊吹響。
簫聲和箏聲忽然應和,竟然就是那首‘破神曲’!
蕭謹頓時目眥欲裂,剛才為了對付碧睛紅花蛇王而封閉了聽力,沒想到宋雲霜竟然還會在這裏奏響破神曲!
她知道這曲子不會被聲音掩蓋,在空氣中慢慢穿透,以元氣直達對方的耳朵!
因此就算躲在瀑布後麵的魘也沒有辦法躲過!
“宋雲霜!”她大叫一聲,身子裏忽然之間積蓄了無數力量,讓她一下子躍起,就想撲向宋雲霜。
可就在此時,彈箏的宋雲霜忽然罷手,吹簫的黑衣少女也跟著他停手。
金鐵交擊一般的樂聲戛然而止。
四周除了瀑布的爆響之外,竟然靜悄悄的。
宋雲霜將秦箏推入水中,慢慢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的含義正是相當複雜,蕭謹到現在都不能領會,他那一眼當中,究竟是對她的憐憫呢,還是微微覺得有點兒愧疚?
她很快就明白了,那一眼,是他的訣別。
想她告別,是放棄了,不準備再糾纏了。
他微微啟唇,說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愛上我。”
隻是唇角微動,可是她卻非常奇異地明白了,他就是想這麽說的。
他做了這麽多,把她逼入了絕境,才慢慢醒悟,就算殺光了她身邊所有人,也不能令她愛上他。
況且,她的報複是非常恐怖的。
那黑衣少女輕輕拉了他一下,低聲說了一些什麽,他才不舍地回過頭去,和那黑衣少女一起消失在水中的原地。
蕭謹正想喝止他別走,忽然看見他們片刻之後就出現在那山洞之外,那黑衣少女手腕一下反動,以冰雪阻擋了瀑布,兩人一起進了山洞。
蕭謹更是撕心裂肺地痛起來,不顧一切地在水中狂奔。
“魘!魘!”快離開那裏啊!
腳下忽然一絆,驀然間一隻手從後麵伸出來,抓住她的肩膀。
她實在是沒有半點兒力氣了,這一摔之後腿就軟了,再也站不起來,隻是嘴唇顫抖著。
那隻手將她的身子翻轉過去,讓她麵對著他,聲音低啞卻非常華麗,“我在這裏。”
蕭謹以為是出現了幻聽,眼前模糊,她努力眨眼睛,知道眼前清晰地出現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魘!”她大喜,脫口而出,激動得不禁大哭起來,說不出來那一刻自己的心裏有多麽感動,隻覺得自己差點兒死去了,可是看見他,卻拚著一切都要活著。
“魘,魘,隻要有你在,我說什麽都不會死!”
她向前一撲,想撲進他的懷裏,雖然隻是短短的分別,可是她卻覺得他們分開了有一千年,此刻才能夠重聚。
她真的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心裏的苦楚,隻有他們互相之間才能明白啊!
抓住她肩膀的那隻手,卻僵硬地抓著,半點兒鬆懈都沒有,非常冷硬,阻止她靠近自己。
蕭謹一怔,抬起朦朧的淚眼來,看著他:“魘?”
一雙血紅色的眸子隻是直直地盯著她,毫無感情,隻是帶著凜然的邪氣和詭異,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蕭謹心裏一沉,驀然間看見魘的身後,站著一個黑漆漆的影子,黑氣凝成的身體,正轉過頭來,對著她一笑。
忽然之間風聲四起,水霧散開。
狂亂的風吹著她和魘的頭發,濕淋淋的頭發無力地垂在身上,而他卻依舊飄逸,黑發如雲,破破爛爛的衣裳,也掩飾不住那驚人的美貌。
世上能生的這麽好看的人當真很少吧?
傳說中,獸類的實力越強,化成人形的相貌就越是美麗。
他有傾國之色,也必有傾世之能。
風從兩人之間穿過去,他以一隻手臂,生生地將他們的距離隔開,非常冷漠的一臂之距,似乎永遠都跨不過去了。
水簾之後的山洞裏,宋雲霜隔著水簾看著這一幕,默默無言。
“聖君。”黑衣少女在他身後輕輕地開口。
宋雲霜回過頭去,隻看見她單手提著一個繈褓,繈褓裏有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小嬰兒,眼睛還沒有睜開。
黑玉少女將洞簫指在嬰兒的腦袋上,冷漠地說:“殺了罷,才能永絕後患。”
她們都是聖君養大的,在光耀殿長大的孩子,都會因為殘酷的訓練而冷漠無情,九犬一獒,這些孩子從小都是殺盡自己的同伴才能活下來,因此心中沒有半點兒感情。
宋雲霜也是盯著那女嬰看了很久,沒有得到他的命令,黑衣少女也不敢動手。
“留下吧,興許還有點兒用處。”宋雲霜如此說,說完之後,便繼續轉身,躲在水簾之後,看著外麵的動靜。
蕭謹身邊的水都被她身上流出來的血染紅了,而兩人都恍然未覺,隻是這樣一動不動對視。
小腹上又是一陣劇痛,她緊緊皺著眉,這麽長時間,她知道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不可能活下來,可是這突如其來的一陣痛中,似乎還有一陣細微的動作,瞬間又讓她黯淡下去的希望重新升起來。
她看著魘,輕聲道:“你知道嗎?我幫孩子取了名字,若是男孩,便叫問天,若是女孩,便叫問情。”
魘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血紅色的眸子十分詭異。
她眼珠一動,淚水便流下臉頰,甚是狼狽,可是口中卻輕輕念道。
“天闕茫茫,紅塵漠漠,熙熙攘攘,皆人世蒼涼。恨無階以問天,食敗果之毒窮,恨無眼以問情,悲紅顏之早衰……”
她越念越悲,念到最後自己一個人瘋瘋癲癲地笑起來,推開魘的手,步步後退,笑得越來越大聲。
魘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而他身後的無疆卻有些震驚,冷眼相看,難不成,這強大如斯的女人,居然被逼瘋了?
隻見她忽然轉身跑出去,無疆連忙大喊:“別讓她跑了!”
可是魘無動於衷,隻是冷冷的看著。
無疆看了一會兒也覺得不用擔心,這水深已幾乎漫過了她的腰,在水中行走艱難異常,何況有他們兩個人,她怎麽可能逃得掉?
她越跑越遠,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笑聲中傳來她瘋了一樣的大喊:
“人活一世究竟為何?這世間如此悲涼值得苦心經營留戀嗎?什麽永生永世?這樣的人世就算萬壽無疆又如何?我不稀罕!”
無疆高聲道:“為何不稀罕?”
蕭謹道:“我這一生有幾大恨事,教我半點兒都不留戀這世間!”
“說來聽聽!”
“我恨天妒英才!恨世態炎涼!恨親情淡薄!恨無家可歸!”她頓了一頓,轉過身來,聲音鏗鏘繼續說:“恨有眼無珠!恨癡情無藥!恨小人作亂!恨紅顏薄命!恨壯誌難酬!恨有心無力!恨天命不可逆轉!恨這一生未食敗果!此十二恨!”
“好一個十二恨,有趣!”無疆拍手笑起來,對這個敢作敢為的女人,當真是十分佩服!
“還有一恨!”蕭謹說。
“哦?願意洗耳恭聽。”無疆來了興趣,想繼續聽這女人的精彩言論。
蕭謹看著魘,一字一字地說:“恨萬獸無疆!”
無疆一怔,猛然看見她將那塊黑玉拿了出來,高高舉起。
這是封印了他的東西,無疆畢竟還是非常忌憚,連忙往魘的身後一站,以為蕭謹會驟然出手攻擊,然而她卻沒有。
她對著魘微微一笑,淚水將消融衝得無比苦澀,她舉著萬獸無疆,往後退了一步,竟然消失不見了!
“臭丫頭!太奸詐了!”無疆咬牙切齒地說,竟然沒有提防她,竟然利用剛才送雲霜留下來的結界給逃了!
“她跑不遠的,隻要帶著萬獸無疆,就能追上她!”無疆轉過頭對魘說,卻發現他怔怔地看著前方喃喃自語。
湊近一些,才聽到他是一個人在念著蕭謹剛才所說的‘十二恨’,“……恨紅顏薄命,恨有心無力,恨天命不可逆轉,恨這一生未食敗果……”
“這女人還有些才!”無疆誇獎了一句,隻聽魘又繼續念道:“天闕茫茫,紅塵漠漠,熙熙攘攘,皆人世蒼涼,恨無階以問天,食敗果之毒窮;恨無眼以問情,悲紅顏之早衰……”
念到後來,竟然見他眼睛濕潤了,兩行血淚流下來。
無疆大驚失色,已經化魂入魔的人,是沒有自我的,為何會流淚?
“魘!”他立刻嚴厲地喝道,“別忘了,是她背叛了你!一直欺騙你!她心裏根本沒有你!”
魘一震,猛然抬起頭,臉上出現猙獰的憤怒之色,四周看看,已經沒有蕭謹了影子,便不理會無疆,一個人追出去!
無疆嘿嘿一笑:“這樣才像一隻魔獸啊!”
*********萬獸無疆*********
蕭謹從浮光森林中逃出來,駕馭著飛行速度很快的火羽鳥,一路往南邊飛。
司幽境在西邊,修羅城在北邊,光耀殿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可是離東離國非常近,這三個地方她都不敢去。
以她現在的實力,一旦被任何一方發現,立刻就沒命了。
她不想死,眼睜睜看著魘變成那樣,她若是一死,他該怎麽辦?
伸手按著小腹,身上冷汗直流。
她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讓這個孩子出來,不管是死是活。
好在從中心越過浮光森林,放眼望去,竟是南方的錦繡山河,壯麗江山。
她看見城池綿延,從高空飛過,遠處有一座城市十分龐大雄偉,氣勢恢宏,一看便知定是一國之都。
她本不想在人口這麽密集的地方停留,引來了無疆,大戰起來不免要死很多無辜,這裏的人和她無冤無仇,她不想牽連他們。
可是,飛過城池的時候,卻看見下麵有一片圍牆圍起來的茂密樹林,樹林中隱隱有幾座石砌的高塔顯露出來,一數有七座,其中最高的一座非常宏偉。
她心裏一陣,這是個陣勢,暗合七七之術,再要在最高的那座塔附近再設一個陣法,就十分安全了。
這麽想著心裏高興起來,連忙禦使火羽鳥飛下去,直接停在最高的塔下麵。
她環顧四周,見沒有人,便走近高塔,踏著五行八卦的方位走了一圈,在中間一個點停下來,從納戒中拿出幾根手臂粗細的鐵釘,飛快地在周圍幾個點上釘下!
然後,咬破了手指書寫陣法的印記,當印記形成的時候,她口中念咒,忽然虛空中光芒一閃,她將萬獸無疆放在剛才站立的點上,然後,陣型便被啟動了!
她微微一笑,拿了萬獸無疆,身影便隱沒在陣法中。
這七座塔之中,有一個非常寬廣的空間,不知道綿延了多少地方,向上沒有頂點,幾乎是一個無盡的空間。
她想,這裏一定是造物主偶然留下的空間,不知道幹什麽用,因為裏麵到處都是平整光滑的大石頭,或樹立,或躺倒,不計其數。
她拖著身體往前走,忽然看見一塊非常巨大的石頭,高高的直入頂端。
她拿出打火石,照著石頭,石頭的顏色,竟然是非常亮眼的紅色。
她一瞬間想到魘,不由地笑了一聲,卻因為腹痛,想起魘化魂之事,而默默流出眼淚。
這寬廣的空間裏沒有任何一個人,她在大石頭旁坐下,吸了幾口氣,然後拿出蠟燭,匕首,止血傷藥等東西。
把自己的衣服拉起來,她將匕首在火焰上燒一燒,撫摸著微微凸起的小腹,咬著牙,用匕首在小腹上畫出一個十字傷口。
嘴巴裏咬著自己的衣服,她親手將肚子裏的孩子抱出來,果然臍帶繞著脖頸,已經氣絕多時了。
她哭了兩聲,拎起酒壇子喝了兩大口,然後為傷口消毒,撒上傷藥,一針一線為自己縫合。
縫好傷口,她抱著孩子坐了一會兒,自己是一動不能動了,隻能靠著石頭坐著,呼吸微弱。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自己半生裏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如果現在還能走得動的話,她想去東離國看看魏子遙。
至少讓他知道,她為他生了兩個孩子,雖然兩個都沒能活下來。
她想到魘已經化魂,那麽無疆或者宋雲霜是不會允許她的孩子活下來的。
那個女嬰,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她現在生下來的,是個男嬰,在肚子裏營養不良,長得瘦小孱弱,小臉皺巴巴還沒有長開,臉色青紫,雖然已經沒有呼吸,但她抱著這小小的柔嫩身體,還是覺得有一點點溫暖。
“也許不來到這個世上是好的,這個人世一點都不好,盼著你轉世,能變成一棵樹也好,一條魚也好,就是再也別變成人了……”
蕭謹慢慢地說著,自己一個人淚流不止,最後卻抱著自己的孩子大哭起來。
怎麽會不難過,這是她的孩子啊,明明生出來了,卻連呼吸都沒有呼吸過就死了,她怎麽會不難過?
“不要,不要死……”
她胡亂把納戒裏東西翻出來,各種靈丹妙藥,各種神器寶物,翻找著能讓她的孩子起死回生的東西。
最後,她的手握住了萬獸無疆,無望地看著這塊黑玉,忽然用力扔出去!
“什麽鬼東西?你有什麽用?”
當啷一聲,萬獸無疆撞在一塊大石頭上,又反彈回來,落在燭光裏,卻是黑漆漆的一團。
蕭謹轉過頭去看著,忽然想到了什麽,居然雙手撐地,趴著過去將萬獸無疆緊緊地握在手裏!
她想到有樣東西可以救自己的孩子了!
那想法幾乎是電光火石般從她的腦海中閃過,然而她已經來不及細想,便在納戒中瘋狂翻找起來。
終於讓她找到一張紙!那是桔梗留下的,是招魂術的咒語!
招魂術需要非常嚴格的血統和天賦,這種東西普天之下隻一脈單傳,除了桔梗一脈,任何人都不能修習!
她不會招魂術,可是她有萬獸無疆!萬獸無疆的基礎便是招魂術,她聰明絕頂,知道有辦法可以利用萬獸無疆而進行招魂術!
她把周圍的亂石都清理開,將萬壽無疆和死嬰放在中心,以幾塊巨石擺成一個上方下尖的陣型,而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巨石上飛快地書寫出無數詭異的咒文。
“南方精木,北方雪魄,西方流沙,東方神火……”她口中念念有詞,有時候停頓一下,便又開始奮筆疾書。
這些複雜艱深的咒文,隻是她當年看見桔梗練習的時候書寫,她天生聰明,過目不忘,看了幾遍便記在心裏。
可是畢竟時隔多年,現在回憶起來雖然還能記憶,但是有些艱深晦澀的詞句,卻要默想一會兒才能記起來。
不過縱然如此,她還是花了兩三個時辰將大篇幅的招魂術咒文以鮮血寫在石塊上。
寫完之後,她一動不能動地坐了一會兒,塞了幾顆丹藥去嘴巴裏,勉力爬起身,卻一跤跌倒在地。
扶著那後麵的巨石站起來,她隻是稍稍休息了片刻,便開始念誦大段大段的咒語。
招魂術: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裏些。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裏些。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飛雪千裏些。歸來歸來!不可以久些。硃明承夜兮,時不可淹。皋蘭被徑兮,斯路漸。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裏兮,傷心悲。魂兮歸來,哀江南。
低弱的聲音吟出全部咒語的內容,隱隱聽得耳邊有呼嘯狂哭之聲,忽遠忽近,這空曠的空間裏,一陣狂風吹起來。
沒有招魂術的血統,果然無法駕馭這詭異的禁術啊!
蕭謹跌跌撞撞走到陣型中心,盤腿坐下來,以身體裏微弱的元氣,催動萬獸無疆。
黑氣湧出來,瞬間就在四處胡亂飛舞,陣陣刺耳的獸吼響徹四周的虛空。
這空間無限寬廣,這樣巨大的吼聲,居然也沒有產生回音,可見其規模之大,實在令人震驚。
黑氣中,無數黑色的野獸狂奔出來,在頭頂上方狂奔怒吼,似乎到了戰場之上,那滿身的肅殺之氣都還沒有消磨幹淨。
萬獸一出,那風聲陡然大了起來,轉瞬之間便形成了狂烈的風暴!
蕭謹大聲念咒,忽然風聲中有陣陣吟誦哭喊的聲音和她應和,聲音竟越來越大……
嘴角微微揚起,她將手搭在孩子旁邊,靜靜地等著。
片刻之後,那狂哭的聲音之中,便有一個漆黑的身影緩緩浮現。
那身影隱在漆黑的陰影中,根本看不清相貌,隻是有種詭異陰冷的感覺。
她知道招魂術出自司幽境,隻是在司幽境也被列為禁術,因此知道司幽境隻是保存,其實並非能夠操縱靈魂生死,輪回轉世。
那黑暗中的人抬起頭看著她,半響才以幹枯的聲音問:“招魂之術,逆天改命,你可知若要固執而行,必會付出慘重代價?”
“我知。”蕭謹輕聲說,不猶豫,雖然聲音微弱,但還是一樣的霸氣,“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吧。”
那人看了一眼他的孩子,似乎默默掐指一算,有些驚訝:“他命不該絕,命數中冥冥自有天定,也罷,看來是天命如此,不可違逆。”
蕭謹莫名地聽著他一席話,聽到有救,心裏一喜,忙問:“前輩何解?”
“百年之後,破命之人現世,逆天改命,和他有莫大幹係。”黑影不願多說,話鋒一轉,冷酷道:“用你的命,換他的,你可願意?”
蕭謹默默一怔,黑影冷笑:“怎麽?猶豫了?”
“不!”蕭謹連忙搖頭,“隻是我還有一件心願未了,能不能寬限我幾天?”
“自然,以你的性命交換,並非此刻便取你性命,生死之數有天定,除非大奸大惡之人,否則自有人為。”
“那我願意!”蕭謹便再也不猶豫。
那人歎息一聲,似乎對她有幾分憐憫,便說:“蕭謹,以你之才,經天緯地,若非為情所困,你當可為破命之人,你可後悔?”
蕭謹臉上露出淒然的神色,苦澀地一笑,道:“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生走到此處,要說後悔,卻已經晚了,不是嗎?”
“你倒是不固執。”
“並非我不固執,隻是,時間可能為我倒流嗎?我知道人生在世,不管功名利祿,天下無敵,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繁華到頭皆是空,凰圖霸業,一場夢而已。我在這個夢裏顛倒了人生,毀掉了一切,如今夢醒,方知人世悲涼,並非以我之力,便可任意而為……”
聽了她的話,那陰影中的黑影長久不言語,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也許再怎麽冷硬的心腸,都會有心軟的一天。
隻聽黑影歎息道:“被招魂之人,不會有來生。”
蕭謹悚然一驚,慘烈地哭道:“不要!你要我用什麽來換都可以!”
黑影道:“可用你的生生世世。”
“好!我換!”
黑影桀桀怪笑兩聲,道:“這倒不用,他有天命在身,我這裏有個法寶,可以將他封印,待六十五年之後,他會出生。”
青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出現在蕭謹麵前的是一個碧綠通透的圓盆,裏麵盛著碧綠盈盈的水,絲絲精木元氣滲透出來。
“此乃玉髓中所出,有個俗名,叫‘天胎’,然而,這其實是一枚神獸的蛋,跟你頗有淵源,裏麵曾經孕育而出,那隻名為‘魘’的神獸。”
蕭謹一驚,早就聽說神獸是天地所出,是天地造化的時候,和神族一同出現的,不過神靈隻說終究是傳說,她還是相信這黑影所說。
她想到自己以招魂之術救活了孩子,可是接下來還要麵對魘和無疆,這孩子不知道能否保命,如果自己一死,又有誰來照顧他?
她本想去見魏子遙,可是想到他和公主已經成親,孩子在他身邊總會被人欺負,她舍不得。
封印在這天胎裏也好,待風平浪靜,他再出來,到時候就不會有如此之多的苦惱。
想到此處,蕭謹便點點頭,耳邊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由遠及近,隨即陰影後麵,有什麽東西慢慢地飄出來。
她的手一直放在孩子身上,這孩子的身體早已經冰涼僵硬了,可這時,她卻似乎摸到他的小手動了一下。
她驚喜交集,連忙低頭去看,隻見孩子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皺巴巴的小臉也跟著牽扯一下,然後,便‘哇’地一聲哭起來。
蕭謹頓時淚如泉湧,伏在孩子的身上嚎啕大哭。
黑影望了她片刻,便道:“將他放進這石胎裏吧。”
蕭謹抱了一會兒孩子,咬咬牙,把孩子緩緩地放進石胎中,讓那碧綠溫熱的液體慢慢浸沒他的身體。
黑影緩緩念了幾聲咒文,孩子在裏麵揮舞了幾下小手小腳,竟然如魚得水一樣,玩樂了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蕭謹忐忑地看著,見他不動了,忙上去問:“他怎麽了?”
“睡了而已。”黑影緩緩地退入陰影中,“招魂術已成,吾歸去也。”
哭號吟誦的聲音消失,狂風也消失,整個空曠的空間裏,重新歸於平靜。
蕭謹頹敗地靠在石頭上,頭頂上方還有無數猛獸在狂奔,躁動不安。
她握著萬獸無疆,心裏微微一動,想著這個地方終究是不可能長久躲避的,和她締結過契約的魘,以及無疆遲早會找上來。
她死不足惜,不過,不能讓無疆繼續留在世上,是她讓這家夥重現世間,那她也讓他再次被壓入黑暗吧!
看著周圍這些石頭,她冷冷一笑,閉目休息一陣,慢慢打坐恢複一點元氣,然後便開始準備收拾無疆的陣法!
***********萬獸無疆***********
從浮光森林中追出來魘站在一棵高大的樹頂端,茫然四顧,這裏是浮光森林的中心,因此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浩浩蕩蕩,橫無際涯的樹林。
“她會去哪裏呢?”無疆笑嘻嘻地說,“跟我結過契,她可跑不了,讓我來感受一下吧。”
他剛剛閉上眼睛,魘便忽然轉身,一言不發就朝著東方而去。
“是在東離國嗎?”無疆連忙追上去,和他並肩而行,偏頭看著他一直麵無表情,不禁笑起來,“美人兒,別一整天擺一副表情啊,雖然這樣也很美,但是,你笑起來會更美!”
話音剛落,眼前一片紅光罩來,他側身一閃,隻見一朵碩大的顯眼紅花剛好擦著他的臉頰過去。
花瓣輕輕在臉頰上一劃,便留下一道細細的痕跡,不過他隻是黑氣所凝成的,因此這細細的痕跡根本是肉眼看不見的,片刻之後便恢複如常。
無疆暗暗心驚,還真是下了殺手啊!
抬頭去看時,魘已經飛出去好遠了,那鮮豔卻蕭索的背影,怎看都覺得太過蒼涼了一點兒。
“嘿嘿……”無疆陰冷地笑出聲來,“你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兩人先後來到東離國的都城,此時正是深夜,三更已經過了,整座都城寂靜無聲,偶爾有幾聲狗吠遠遠傳來。
魘竟不再飛行,而是在街道上一步一步走著。
他行走緩慢,每一步邁出去都似乎在細細回想什麽,月光下他的表情茫然而冷酷,一雙暗紅的眼眸詭異陰冷,如果此刻有人出門看到,一定會以為是地獄的惡鬼出來索命。
隻是,哪有這麽美的惡鬼呢?
他步履緩慢地走了很久,才在一座府門前停下來,抬起頭來,門前的燈籠照著匾額上兩個字——魏府。
那蕭謹難不成躲在魏府裏?
無疆挑了挑眉,去隻看見魘一腳身上藤蔓飛舞,如同靈蛇一樣撞開了大門,一個打著嗬欠的小廝正抬起頭,便被他的藤蔓當胸穿過,慘叫都來不及叫一聲就死了!
好殘酷的手段!
無疆忍不住在後麵喝了一生彩!
魘大步走進去,魏府靜悄悄的,但被他踹門殺人的動靜驚醒了不少人,紛紛披衣出來看!
而魘隻要看到人便一個不留全部殺幹淨!
一直殺到裏麵,魏家老夫婦出來一看這情景,嚇得大聲慘叫,轉身就逃。
可是,這兩個凡人逃得再快,又怎麽及得上魘?他一甩衣袖,藤蔓盡出,一邊挑起一個,在半空中讓他們互相看著,然後分別被藤蔓絞碎而死!
血肉傾灑而下,整座魏府中慘叫連連,奔走呼叫逃命,可是隻片刻之間,便安靜下來。
魘殺光了所有人,整座府中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才轉身走出去。
看著這一幕的無疆,也忍不住背上升起一陣涼意。
他確實也殺人不眨眼,人命在他眼中,根本連草芥都不如,但以如此殘忍冷酷的手段殺人,處處透著邪氣詭異,還是讓人非常心寒。
殺光了魏府的人,魘又來到公主府外麵。
這公主府和魏府可不一樣,守衛森嚴,不少高手護衛,可魘進去同樣不費吹灰之力,一路殺進去,驚動了公主和駙馬。
公主當先從房間裏跑出來,看見大開殺戒的魘,根本不敢上前迎戰,連忙轉身去書房裏找魏子遙,想和他一起逃跑。
“子遙!”蘿葭公主推開書房的門,看見魏子遙伏在書桌上睡著了,手邊還放著一卷書,顯然是看到困極了才睡著的。
她又是心疼又是酸楚,但是這時外麵有恐怖的魘,她什麽都不敢多想,上前去搖晃他,“快醒醒!醒醒啊!”
“謹……”魏子遙夢中呼喚了一聲,慢慢轉醒,眼神朦朧迷茫,看著公主,“怎麽了?”
“快走!”蘿葭公主拉起他的手催促,不由分說,先拽著他離開再說。
兩人剛剛奔到門口,便聽見轟隆一聲,院子裏的牆被無數藤蔓刺穿成粉末,飛花滿天,渾身浴血的魘走了出來,血紅的眼眸冷冷地盯著他們!
蘿葭公主心裏一跳,早就嚇得有口不能言,隻能將一把劍橫在胸口,一步一步後退。
魏子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見那身穿紅衣的男人妖美異常,黑發飛舞,那種絕代風華絕對是隻要見過一次,一定畢生難忘!
“我見過他……”魏子遙喃喃地說,呆呆地看著魘,“他是,他是……”
他想不起來,茫然無措地看著魘,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許多重大的事情,可是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想不起來。
“子遙,你先走!”蘿葭公主把魏子遙往後一推,他隻是普通人,根本擋不住這男人的一擊,不走的話隻有死路一條。
然而魏子遙此時剛好在代代出神,因此被她一推,竟然踉蹌一下,向後跌倒,茫然地抬著頭。
蘿葭公主心裏一急,想去扶他又不敢,想對魘動手更不敢,危難之中,忽然一根藤蔓纏住自己的脖子,將她高高的舉起來!
她慘叫了一聲,那藤蔓的尖端忽然長出來,繞著她脖子狠狠纏了幾圈,然後尖端猛地從她眼睛裏刺進去!
“公主!”魏子遙大喊一聲,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向前衝。
魘不費吹灰之力抓住他的衣領,身後無數紅豔豔的花朵在盛開,映著那些橫七豎八,死相慘狀的屍體,當真如同修羅地獄一樣。
魏子遙看著這樣的場景,已經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喉嚨裏一陣陣幹嘔。
“背叛者!”魘輕輕開口,吐出幾個冰冷的字,“騙子!”
“你究竟是誰!?”魏子遙怒喝,蘿葭公主被藤蔓纏在半空中,受盡了極端的折磨,慘叫聲不斷,而這個人卻抓著他不知道要做什麽!
魘驟然掐住他的脖子,手指上微微用力,便聽見這個可憐的普通人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
“為什麽要背叛?死罪!”魘大喝,雙眼更加赤紅。
魏子遙聽不懂他的話,隻是身體掙紮,在他收緊的手指中苦苦尋求生存的契機。
喉嚨幾乎被掐斷了,隔斷了呼吸,他雙眼泛白,臉色發青,命懸一線。
在這一線中,他死死盯著魘的眼睛,那赤紅的眸子如此詭異,他看著看著,如同被蠱惑了一樣,腦海之中,似乎有一些破碎的片段疏忽閃現。
傾盆大雨中孤獨眺望的少女,
赴考路上驚險喜悅的相逢,
黑暗小巷中情難自禁的擁吻,
分別在即的以身相許,
苦苦等候的愁雲慘淡,
得知真相的傷心悲涼,卻舍不得放手,寧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越來越遠的距離,越來越深的鴻溝……
…………
魏子遙眼中迸出淚水,陡然間顫抖著喊了一聲:“謹……”
聽到這個宛如詛咒一樣的名字,魘一掌狠狠拍在他的肩膀上,一口鮮血從魏子遙口中噴出來,身子倒飛出去。
在落地之前,幾根藤蔓纏繞著上來將他緊緊纏住,想到蘿葭公主的慘狀,他知道自己也命不久矣,隻是臨死之前有些不甘,他大聲問:“她在哪裏?”
“她死了!”魘凶殘地說,“你永遠都見不到她!嘿嘿,哈哈哈哈——”
魏子遙當日見過魘,那時的他是何等的傲慢高貴,冷眼不屑看任何人一眼,如同神祗的風度翩翩,怎麽會發出這樣癲狂可怕的笑聲?
他想,是蕭謹去世了,所以,這魘竟然瘋了嗎?
心灰意冷,魏子遙閉上眼睛,喃喃地說:“我對不起她,確實該死。”
“死吧!”魘大聲呼喝,隻見數根藤蔓如同蛇一樣昂起頭,對準魏子遙的心髒,就是猛地鑽進去!
血花飛濺出來的瞬間,魘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騙子!騙子!背叛者!”
他殺了魏子遙,心中隻覺得無比快意,一邊笑一邊顛三倒四地說:“想搶走我的東西,沒門!誰都不能拋棄我!騙子都應該去死!血!這麽多血,大快人心啊!”
他轉身走出去,隻要是他殺死的人,流下的血液裏,都是一朵一朵盛放的鮮豔紅花,此刻鋪滿了一地,血流到什麽地方,花就跟著開到什麽地方。
他踩著這些花,一點兒都不憐惜,踩碎了花瓣,大笑著走出去。
無疆一直在高處的地方看著,不知道是不是連自己都被這種殘忍給震住了,竟然完全都無法回神。
看著地上那些死相慘烈的屍體,他隻覺得一陣惡心,連忙轉身離開。
東離國都城中一夜之間兩個家族被滅門,一個是魏府,另一個,竟然是公主府!
蘿葭公主和駙馬魏子遙死得最慘,皇帝聽說了,在朝堂之上便放聲大哭,嚴令要捉拿凶手歸案,然後碎屍萬段!
魏府中唯一的小姐魏雪恰好那一晚上和幾個高手相約去浮光森林附近獵捕珍獸,因而躲過了這一劫。
她聞訊之後飛奔回家,早就已經家破人亡,舉目無親,而後魏子遙的親生父母來帝都料理喪事,便將她過繼到膝下撫養。
幾年後魏雪嫁了一位六星召喚師,但因為性格嬌蠻,不識大體,和夫婿不和,遭姨娘排擠,暗施毒手,在生下一個女嬰之後抑鬱而終。
她去世之後女嬰無依無靠,加之姨娘們皆生出男丁,更是受盡欺淩,魏子遙父母便又將女嬰接回去撫養,繼承魏家,她的孫子,名魏苒,天賦異稟,在東離國光芒大盛,年少之時便擠進東離國高手之前三,因不喜自己的名字過於文弱,因而改名魏武臣。
這是後話。(老路:這就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老魘,你怎麽沒把魏雪也殺了?
魘:她存在感太弱了,你以為誰都像本大爺一樣就算人在千裏之外也無法忽略那種強烈的存在感嗎?
老路:這家夥果然欠虐啊!)
殺光了魏家人之後,魘躲進浮光森林中,誰都不讓靠近,整整十天才出來。
十天之後無疆看見他的時候,隻覺得麵前站著一個無比邪氣的人,暗紅的眼睛詭異地盯著人,一直邪佞地笑,笑得他寒毛都豎起來了。
“走吧。”魘慵懶地說,那華麗麗的聲線,讓人骨頭都酥了。
無疆道:“去哪裏?”
“哼!去殺了膽敢騙本大爺的人!”魘嘿嘿一笑,冷眼瞅著無疆,“醜八怪,你幹麽一直跟著本大爺?”
“因為,我們兩可以結伴而行啊!”無疆笑嘻嘻地說,想靠近過來,卻被陡然出現在眼睛前一寸的尖銳藤蔓給擋住了!
他心裏一跳,好快的速度!
魘傲慢地撇著他:“我跟作伴?本大爺會瞧得上你這種醜八怪?滾遠一點!不然對你不客氣了!”
說完,隻見眼前紅花一閃,魘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留下一地飛花。
無疆陰冷地盯著那些花,片刻之後也冷笑一聲,身影消失。
********萬獸無疆*********
蕭謹抬起頭,仰望著眼前高大的紅色石像,這是由一整塊巨石雕刻而成的巨龍,身體呈現紅霞一樣華麗的光澤,栩栩如生,從高處盤旋而下。
身上的鱗片一片一片都清晰可見,龍首昂起,似乎作勢要撲過去,凶猛異常!
她慢慢退後一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自言自語道:“隻差你一個,終於完成了。”
胸腔中一陣窒悶,她捂著嘴巴,輕輕咳出一口鮮血來,隨意抬起衣袖擦了去,便靠著石像做下去,臉頰輕輕挨著那凶猛的龍首,微微一笑。
似乎想起了什麽連忙抓過旁邊的筆,在一張紙上刷刷刷寫著一些什麽。
“不對,不對,還要改改。”
她站起來,快步走到前方,將一塊石碑往左邊挪了一些。
原來這空間裏橫七豎八的巨大石塊,全都被她劈開來,變成一塊一塊的石碑,有規律地林立在四周。
石碑上,她用匕首,如同寫字一般,在上麵寫下無數秘訣精要。
在石碑上補充了一些什麽,她才走回來,圍著那紅色的巨龍石像走了三圈,口中默默地念著:“黑水禁牢,黑水……”
打定了主意,她要去想辦法,將黑水引來這裏。
這幾天勞心勞力,幾乎都沒有休息過,她的元氣雖然慢慢恢複著,然而傷勢卻並不是那麽容易恢複的。
她把萬獸無疆扔在一邊,隻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偶爾看看孩子,在那天胎裏,問天經常都是呼呼大睡,偶爾睜開眼睛,手腳亂舞,甚是可愛。
不管怎麽樣,隻要看著自己的孩子,所有的一切苦楚都不算什麽了。
她在這空間裏開辟了一間石室,在裏麵煉藥打坐,那次偶爾翻出了七破丹,對著那張紙怔怔出神。
如果重塑靈體,她和萬獸無疆的契約還會在嗎?
如果讓魘重塑靈體呢?
她想了無數可能,頭發都抓掉了,卻因為沒有實驗過,總是不得要領。
眼下,她隻能想辦法先將無疆封印了,黑水禁牢是一種非常嚴酷的封印,比六魂封印還要強上數倍,嚴密,牢固,隻是需要一個封印體而已。
她可以做封印體,隻是現在在封閉的空間裏,她無法將封印中最重要的黑水引出來。
她在這裏已經十天了,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出去看看。
她打定了主意,將問天放在巨龍的石像下麵,這裏是整個空間裏最安全的所在,就算整個空間都被毀了,他都會被保護著。
蕭謹抬起頭,看著巨龍的石像微笑:“是嗎,魘?你說過會保護問天的。”
她說完,剛剛站起來,忽然外麵一陣地動山搖,她臉色蒼白,上天在跟她開玩笑嗎?為什麽讓他們這時候找上來?
“哈~果然是這裏了!”一聲尖利刺耳的大笑之後,這空間上方忽然被打開一個巨大的洞口,隨著著張狂的笑聲,一陣黑氣湧進來。
蕭謹咬著牙,看了一眼問天之後,便向左邊跑去。
無疆第一個進來,在一座石碑上麵慢慢凝聚成人形,舉目看著前方,不禁‘哇’了一聲。
“當真是奇跡!”無疆嘖嘖稱歎,“難道她臨死之前還有這樣的精力?嘿嘿,這一些,可是她畢生修煉的秘訣啊,他竟然都封印在這些石碑上了,真是奇怪的女人啊!”
他看得出來,那些石碑上不僅僅是刻上去的文字,隨著那些文字和符咒刻上去,她的元氣也一起被封印進去。
望著諾大的石碑林,無疆笑出聲音來:“看來,是想設置一個陣法,將我們困死呢。”
他回頭去看,隻見魘慢慢踏著一些飛花走進來,身姿飄逸,神態高傲。
魘踏上一座高高的石碑,向前看著,黑暗中什麽都看不清楚,但是他眼眸微微動著,慢慢地看向一個方向。
無疆也轉頭看去,果然,蕭謹的身影正在那邊的一座石碑上,同樣冷冷地看著他們。
她的目光和魘那無波無瀾的紅眸對視了一眼,便慢慢轉向無疆。
無疆道:“蕭謹,別裝模作樣了,我知道你已經油盡燈枯,隻靠著這個石碑陣就想來對付我嗎?”
“你可以試試看。”蕭謹冷冷地道。
無疆說的對,她確實油盡燈枯了,不過她拚死設計的這個石碑陣,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無疆自大,聽她口氣狂妄,仰頭大笑,這女人還真是天真的很啊!
一個區區的石碑陣,想要困住他?
他不想讓魘和蕭謹有什麽接觸,他才剛剛入魔,那蕭謹又詭計多端,布下這個陣法,其中說不定還暗含什麽玄機,要引魘過去。
因此,無疆大笑之後,便忽然從上而下,身體散開,變成無數黑氣,從四麵八方鑽向蕭謹!
蕭謹冷眸掃了一眼,忽然手中一個印決一動,她四周石碑盡數升起來。
當——
黑氣撞在石碑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如同木頭敲在硬鐵上一樣!
封印了蕭謹力量的石碑果然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