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九十六章 今昔月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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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淩霄!
在不久之前還是活人的村長現在躺在地上變成一句被破開的虎屍,讓很多村民都難以接受,村長在他們記憶中一向是和善和藹樂善好施,還時常拿些肉類分給他們,怎麽會是吃人的虎妖?但事實擺在麵前,鐵證如山,由不得他們不信。
有些受過恩惠的村民臉色忽然一陣發白,各自散開,跑到牆角幹嘔,很明顯他們是想到了那些臘肉不是豬肉,而應該是人。
許百川坐在院子裏,桌盤就放著那一錠銀子,他先前說要買些事物,老者以為是那些臘肉酒水,其實不然,他想買的是老者的命,而不是其他,至於現在老者死了,銀子拿不到,那就當做燒埋費用。
許百川看向已經停止哭泣的少女阿南,心中稍微沉思一番,輕聲道“你應該不叫阿南吧。”
阿南啊了一聲,有些許驚慌失措,小臉一皺又要哭出來。
許百川看著這位明顯有心事秘密在身卻不肯說出的少女,揉了揉頭發,考慮片刻之後便決定不再去問,生怕在惹起這少女的哭泣。
他許百川麵對生死拚殺都能從容應對,但偏偏對於女子卻毫無手段一籌莫展。
有些頭疼。
許百川沒有再問下去,阿南也就沒有再做出要哭的樣子,兩人互相無言,看著村民把院中虎屍拖出去後,阿南忽然開口道“許公子,我去做飯……隻是,沒有肉了。”
許百川點點頭,道出一句無妨,隨後便目視著少女走進廚房。
靜靜坐了半刻鍾,將劍氣散開的許百川忽然眉頭一皺,便很快從院中起身,感應一番過後,邁步走到爬滿爬山虎的籬笆旁,看著格外青翠的爬山虎,想了想,一揮袖出,便有大風吹過,籬笆帶著大片泥土被很輕易掀開,顯露出下麵埋藏的事物。
是一大片白骨混雜在一起,根本數不清有多少人葬身於此地,不止這些,還有不少許多雜七雜八物件,筆墨紙硯,刀槍棍棒皆有。
看著大片白骨,許百川皺了皺眉。
妖物吃人,身上便會攜帶著人的亡魂怨氣,每一個人身怨氣都不相同,但他在老者身上隻看到十幾縷不同怨氣,與這大片白骨很明顯對不上。
還有一些是誰吃的?
阿南?
不對!
在他劍氣感應之下,名叫做阿南的少女身上沒有任何因吃人而纏繞在身上的怨氣,這便說明了一件事。
少女阿南沒有吃過人,哪怕她和妖怪住在一起。
那是誰?
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座村落之中的妖物不止老者一人,應該還有一隻妖物,或者更多。
許百川轉頭望向將一碟碟素菜放上桌子的阿南,稍微沉思一番,便走到少女麵前,指著那一大片白骨,輕聲相問。
阿南這次倒沒有再要哭的樣子,反而很直接的說出原因,隻是這件事情畢竟在少女心中藏得久,因此就夾雜了許多情緒進去,許百川在一邊聽著,對於大致情況有所了然,這座村落有兩隻虎妖,一隻在外捕獵,一隻化作人形獵殺村民,平日裏各不相幹,但每到十五月圓之時便會聚在一起用人肉精華煉丹,以求增添修為,老者先前所拿出來散發濃重藥味的丹藥,便是此等產物。
恰好,今夜便是十五,月正圓。
許百川了解情況之後,便不再相問,轉而拿起筷子吃飯。
雖是素菜,賣相一般,但香氣十足。
因此他連番吃了好幾碗飯,讓身為主廚的阿南很是開心。
酒足飯飽之後,阿南收集盤子進廚房洗碗,身上還帶著許百川遞給她的一張降妖符,讓他洗完碗之後就待在廚房,不要出來,除非聽到他的言語。
畢竟是妖物,他雖然不怕,但阿南卻是一個普通女子,萬一那妖物狗急跳牆將阿南給傷到,會是一樁不小的麻煩。
搬過一條凳子,許百川坐在院子中閉目養神,原先被掛在腰間的秋風已經被他取下放在膝上,隻要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出劍。
妖物生性狡詐,一有不對便
會遁走,因此他想的是一劍製敵,直接將其斬殺了事,絕不給妖物生出其他想法的機會。
他在書上見過不少受傷妖物狂性大發,跑出去肆意橫行殺人屠村之事,雖說對於他來說,這種事情發生幾率微乎其微,卻也不可不小心。
廚房中,阿南已經洗完碗,正靠在門縫偷看著在院中一襲白衣閉目養神的許百川,有些出神,在這帶劍少年出現之後,她第一次覺得這人間這般好看過,平日裏厭惡不已的廚房,現在看著也順眼安心許多。
但她知道這種安心很快就會隨著這個少年離開村子而消散。
她想留住這份安心,卻又不知道如何做。
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在村子裏,無依無靠。
人心其實並不好。
在村莊之中對她起貪心之人有許多,她敢肯定隻要這少年離開,那些平日裏和和氣氣的村民,立馬會化作凶惡猛獸,故作和善將她吞吃的一幹二淨。
少女在想著心事。
少年在望著明月。
許百川睜開眼,望向天上皎潔明月,沒過多久又忽然轉過頭,將目光放在了院門口。
那邊有一道人影。
作著道人打扮,樣子讓許百川覺得很是熟悉,等道人完全顯露出身形,許百川便豁然開朗。
看著那根被道人提在手中破敗不堪的拂塵,許百川便覺得這一幕有些詭異,總不可能是先前被他斬殺的那個道人複蘇了,想法剛剛升起,便被他拋之於腦後。
在那道人身後,有一條黃黑相間的虎尾,正在胡亂搖動。
這道人便是那剩下的虎妖,至於為何會是這身打扮,應該是偶爾撞見那個道人屍體,便扒下那一身衣服。
濫竽充數。
許百川搖搖頭,站起身,看向虎妖,眼中有劍氣一閃而過。
虎妖本以為等在院子中的會是老者,並沒有想到是許百川,因此便就是像往常一樣,很自然的跨入院子。
等它看到許百川時,很快便嚇了一跳,暗自琢磨著自己今天是不是倒了大黴,怎麽會遇到這個煞星。
它認得許百川。
許百川與中年道人鬥法廝殺,他就在不遠處看著,隻是靜靜縮在一邊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被波及。
等到許百川斬殺中年道人離開之後,他才跳出來扒下中年道人身上的道袍,至於那中年道人的屍體,自然便是進了他的肚子。
中年道人畢竟是心火修士,哪怕死去之後,一身修為散盡,但對於他這個小小的虎妖來說,仍是大補之物。
因此它境界便跨出一步,從化形來到了煉法,正想找老者炫耀,卻沒想到卻遇見許百川。
許百川看著腳步不自然退後的虎妖,笑了笑,看這樣子,這隻虎妖認得他,是想要逃走。
隻是既然跨進院子,哪能這麽容易退走。
起身輕輕走動兩步。
隨後。
便有一道劍光生出。
虎妖看著那道向自己迎來的劍光,當機立斷便決定遁走。
許百川之前斬殺中年道人的幾劍一直緊緊刻印在心頭,每一劍對於它來說都如天威,絲毫觸碰不得,粘上就死,碰上就滅。
因此它想走。
但在它生出這想法時,劍光便已經到達麵前。
真的如同天威一般。
感受著這磅礴壓力,虎妖當機立斷拋出才拿到手中沒多久的拂塵,希望能阻礙一番,多少征得一點逃跑機會。
它不想死。
怕死是人之常情,妖也不曾例外。
隻是拂塵碰上劍氣,並未有堅持多久,很快便發出一聲清脆聲音,眨眼間四分五裂,隻留下一堆碎片掉在地上。
而它還在院子中。
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
它的麵前出現一道由符籙散發出的金光,將他硬生
生困在這座不大院中。
符籙叫做困妖符,是不久之前從中年道人身上所得,可困住眾多妖物,現在用來對付虎妖,也算是天理循環。
畢竟中年道人屍身,便是由這虎妖吞吃的。
虎妖轉頭看向許百川,低吼道“你這是要與我魚死網破,我死了你也討不得好。”
聽著這略顯熟悉的話語,許百川神情平靜,開口道“先前也有一隻虎妖這麽說過,隨後他就死在我的劍下,你也不例外。”
虎妖毛發皆張,顯露出本體,身體猛然脹大一圈,散發出濃重黑氣,緊緊盯著許百川,看著十分猙獰可怖。
隻是在許百川看來,卻是尋常。
世人懼怕妖物,說到底還是實力不足,而他則不然,他想要斬妖,那便能真正斬殺。
看著越來越緊張,身子已經按捺不住的虎妖,許百川抬手舉劍。
一劍遞出。
小院之中平白起秋風。
刮在虎妖身上,造就出道道傷口。
虎妖吃痛大怒,明白自己已經退無可退,如果不奮勇而上,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雖說他奮勇而上,也是死路一條。
許百川神情依舊。
手中秋風攻勢一轉,本來還猛烈呼嘯的狂風頓時往劍身匯聚,隨著長劍遞出而刺入虎妖喉間。
虎妖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卻什麽都做不出來,到了最後,能看到的便是先前所見的風景忽然變高,以及一頭失去腦袋的虎屍。
一位白衣劍修正在緩緩收劍。
這便是它陷入黑暗之時,所見到的最後的一幕。
它死了。
許百川看著灑落一地的虎血,聞著極其濃重的腥味,皺了皺眉,有些不喜。
許百川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轉而看向悄然打開的廚房門,少女阿南正在小心翼翼探出頭,見到他看去,露出一個甜甜笑容。
看著這少女笑麵,不知為何,許百川總覺得有些好看,就如同是冬日裏的冰雪,很純淨。
阿南走出廚房,走到他麵前,眯起眼睛,輕聲道“許公子好厲害,這麽大的妖物都擋不住一劍,很像那些書上寫的神仙人物呢。”
許百川笑了笑,不置可否,正欲正口,但很快便被一群熙熙攘攘的聲音所打斷。
轉身看去,是那些拿著刀槍棍棒的村民,正看著地上的無頭虎屍,議論紛紛。
沒過多久,一個看著比較年長的壯漢被眾人推到許百川麵前。
壯漢麵色憨厚,先是撓了撓頭組織了一番語言,這才說道“許公子,俺是粗人,不知道說些啥,你為我們宰了這兩頭虎妖,是天大的恩情,大恩不言謝,以後但凡有差事,俺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許百川搖搖頭,直說不必,隻是讓他們把虎屍拉走,順帶清理一下地上的血跡,姑且就當做報恩。
壯漢很痛快的答應,這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於是再三告謝之後,便帶人拖著那一具虎屍離開。
等到事情都處理完之後,夜便已然很深。
院子中隻有許百川和阿南兩人。
阿南有些失神,今日之事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等她捏了自己一把感覺到痛楚之後,才肯定這是真的。
迫害她許久的虎妖真的死去了。
她看向抬頭望月的許百川,輕聲道“謝謝許公子。”
許百川笑著說道“斬妖除魔是本份,談不上謝。”
阿南點點頭,微微紅著臉,溫聲道“許公子,夜已深了,該睡了。”
許百川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阿南早點去睡,而他則是想看一看這難得的明月。
於是他真的就在院子裏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而某個少女則披著被子靠著窗頭,看了一晚上的某人。
某人或許知道,又或許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