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一百九十八章 雨中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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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淩霄!
“有蘇氏既然在昨日就發現了你,為何不在昨日動手,反而要留下一塊令牌立下七日之約,這豈不是刻舟求劍?”
“再者說了,有白玉城的城規守護著,他應該不敢亂來,你隻要待在城中,便可以安然無恙,那為何還要懼怕他?”
這是許百川想問的兩個問題,盡管答應了塗山月,但總歸要了解一些內情,要是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出劍,未免太不痛快了。
世人常說兵法常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盡管自身手段不少,可突然麵臨一位不知道底細的妖修難免會生出一些擔憂,況且要來的還是有蘇。
他敢斷定,若是他摻合進這件事情,將那位有蘇狐妖斬於劍下,不說別的,單說於有蘇氐為惡是必然的,或許還會不可避免摻合進去這塗山恩怨,別看隻是殺一妖,後麵的關係可大著呢。
塗山月抿了抿嘴,思緒良久,又覺得許百川的問題實在無法拒絕,便開口道“城中有規矩是不能動手,有蘇也不能亂來,但不能亂來,卻不是代表不能來,有蘇背靠大妖,而白玉城城主才隻是扶雲,雖說在妖域也算得上一方人物,可麵對龐大的有蘇卻有些不足,有蘇來人在昨日發現我,之所以留下這句話,想必是回狐城去稟告長老,取手令來震懾城主。我能在白玉城待這麽多年,其實還要多虧了城主,但將我護佑到如今已經仁至義盡,這件事便不好求他。”
許百川笑問道“不好求他,誰來求我?”
塗山月臉色有些紅,但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許百川問道“那到時候是在城中還是出城?”
“應當是在城中,有時候城中的規矩不是那麽適用。”
許百川摸了摸下巴,點點頭,卻是沒有再問,將擺在自己麵前那杯茶喝完後便抬腳走出了院子。
昨夜殺了不少妖,剛才又吹了一陣風,喝了些酒,此時醉意有些上頭,在夾雜著睡意,有些招惹不住,該去好好睡一覺。
他的院子還是像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同,除去臥室的床鋪上多了床被子,其他地方根本沒有改變,這年吃飯的廚房也是原樣,不去說柴米油鹽,就連幾個舔鍋都沒有。
許百川會做飯,在雲鎮生活,獨自一人,要是不會精打細算做飯洗衣,恐怕早就已經餓死,但是會做並不代表他想做。
他在白玉城待不了多久,沒必要做飯,反正有塗山月做飯,也算是不錯了。
這些年變了許多,不過還算滿意。
將酒葫蘆扯下放在床頭,避免睡覺翻身硌到身體,隻是酒葫如此,但腰上劍卻並沒取下。
許百川睡覺有個習慣,不脫衣服不取劍,每日睡覺按劍而睡,也就是手一直按在劍柄上,若是有不測隻在刹那間就可以拔劍殺敵。
天地間殺機不斷,無窮無盡,警惕性大一些總是好的,哪怕沒有,也需得防範於未然,若是在睡夢中被人取了性命,那便可謂是冤屈極了。
躺在床鋪上,捏過一角被子蓋在腰間,然後就這樣躺著睡去,這一覺足足睡了七個時辰,就算期間塗山山來叫他吃晚飯也沒有叫醒,等到他醒來時,已經是深夜無疑。
以往的深夜皆是睡覺,但自從來到白玉城中便不是如此。
白天勞作夜晚休息,這是人族流傳千古的習俗,但放在妖域卻是很不相同。
夜晚的妖域,甚至比白日還要更繁華幾分。
許百川將酒葫蘆重新掛上,推開門看了看頭頂月色,大至估摸到如今是子時,到了該出城的時候。
白玉城很大,道路格局和人族城池頗為相似,若不是熟悉之人,恐怕轉上一兩個時辰也出不了城,許百川初來乍到時也不熟悉,但這麽些日子以來走街串巷,再加上逢人指點,已經估摸出一條最短出城的道路。
哪怕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內中,但到城門外也用不了半個時辰。
因此半個時辰後,許百川便來到了城門外。
白玉城是四方城,東南西北各有一方城門,今日許百川走的是北方城門,倒也不是特意選擇,就是單純城門比較近而已。
吹著陰冷的夜風,精神不由一振,看著在月光下一望無際的平原,微微想了想,便向著一條隱藏的小道走去。
小到四周雜草倒伏,泥土也和旁邊的不同,這是一條經過很多人行走的道路,原本鬆軟的泥土已經壓成土塊,隱約還能見到車轍中蓄的積水。
昨日下了一場雨啊。
避過積水,踏路而行,走過十裏距離左右,其實就已經到了地方。
這是一片池塘,占地隻有裏方圓,不過卻極深,就算是白日站在旁邊一眼望去,也不能見到底,如今是深夜,那便平添三分恐怖,要是在人族天地,指不定還要傳出什麽鬼怪名聲。
許百川來此自然是有緣由的,他來等人。
要知道買賣人口的可不隻是黃家一家,有十餘萬妖修住在城中,隔兩三天三十幾個人怎能夠?恐怕都不夠塞牙縫的。
自古財帛動人心,妖也同是。
更何況黃家所遭受到的劫難在這偌大的白玉城中並不顯眼。
這是很多權勢者的共識,一個劍修而已,又能起什麽風浪?
隻是讓他們不知道的是,劍修還真能做許多事。
許百川坐在池塘邊,借著漫天月光看著自己在湖中的倒影,一時間其實有些恍惚。
時間一晃,竟然過去這麽久,如今的容貌,和當時真的很不同。
思緒漸漸發散,竟莫名想到了在雲鎮遇到的人和事,有很多都已經模糊不清,但莫名有個女子模樣在腦中回蕩。
好像是,姓李吧?
據說被人接走修行了,想必資質應該不錯吧。
許百川想著這些回憶,但一直都在注意著旁邊事情,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嘈雜的叫喊聲。
許百川聞聲抬頭,拔劍出鞘,隻不過並未急切出劍。
他在蓄勢。
蓄千山之勢,可斬天下星。
劍氣從心念中湧貫而出,盡入秋風之中,有淡淡光華灼印其上。
隻是有月光覆蓋,並未有妖察覺。
百步,十步,一步。
就在此時!
有流星從地上而起,如同白虹貫日,飛駒跨瀑,抬手間就斬落三隻妖修。
許百川境界已經無限接近於靈通,隨手出一劍都是不俗,更不用說這蓄勢已久的一劍。
此劍,無人敵。
許百川落在車隊正前方,看著連綿一片不下百人的車隊,看著驚慌失措麻木不已的人族,看著滿目驚詫的妖修,再出一劍!
這些妖修都是大家族部曲,境界雖說不高,但相互之間很通戰陣之法,在許百川斬殺三個之後便知道遇到了了不得的人物,紛紛大喝出手,在戰陣之法加持之下,倒也是有模有樣。
許百川對此的回答更加簡單。
是一道劍罡!
劍氣凝聚至極,佐以劍意,便為罡。
摧枯拉朽,赤烈劍罡劃破星野,如同風中長龍,無物不破,無物不斬。
劍至,斬妖!
麵臨生死,有妖反抗,更何況這裏有十幾隻妖,其中不乏境界高深手握重要法器的妖修。
隻是卻並無太大作用,至多傳出些消息。
許百川想做過很多事,但不管如何艱難,最後總是能做成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
不知不覺,明月隱去,夜幕中有驚雷響起,烏雲匯聚,過後不久竟然就下起了雨。
雨很大,是傾盆大雨。
在雨霧之中,有人出劍斬妖修。
不時有劍光劃破昏暗天際,然後有妖應聲倒下,從此就再也站不起來。
許百川將劍氣盡數灌入進秋風,沒有留半點在身上附體,因此這大雨很是輕易就落到他身上。
轉瞬間就將一身青衫濕透。
在大雨中殺妖,若是傳出去,想必會有豪客揮筆,寫就一番文章,應當是別有一番意境。
許百川手中秋風不斷震動,身遭圍繞的是大片大片的殺機。
邁步奔走,颯踏如流星。
等到大雨近小時,留在這條道上站著的,便是隻有人而無妖了。
許百川抹掉臉上的雨水,用劍器隔開一個屏障,然後一把扯下腰間酒葫蘆,狠狠的灌了好幾口酒,這才止住胸中激蕩劍氣。
剛才爭鬥,若不是一個快字和出其不意,後果便有些難以預料。
就算到了最後也會是他贏,但總歸沒有暴露出那些手段。
隻憑一己之力,那是最好不過。
將酒葫蘆重新掛在腰上,倒提著秋風,邁步走到一眾車隊前,看著擠在籠子裏的眾人,朗聲道“諸位,你們安全了。”
聲音雖說是在雨中,但也傳出了許遠,每個人都能聽在耳中。
可聽到歸聽到,卻不是誰都敢說話的,畢竟剛才許百川展現出了那份功力在他們眼中無異於神仙降世,麵對著神仙問話,那還敢說些什麽話,有些愚笨的,甚至還就地對許百川頂禮膜拜起來。
許百川不再多言,隻是將鎖扣斬斷,讓這些人跟著自己走,當然不走也可以,執意要留在這裏也行,許百川不是老好人,管得住他們一次生死就已經很好,若是自己要尋死,也怪不得他。
人各有命罷了。
人群熙熙攘攘,在車中還有車頂可以避雨,但下了車站在雨中,那就是渾身濕透,有些身體虛弱的,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並無一人有怨言,皆是跟在許百川後麵走去。
世上本來就是這樣,誰拳頭大,誰就有道理,誰救了人,誰就是英雄,許百川在這些人眼中不僅拳頭大,還是英雄,幫自己避免殺身之禍,無論怎麽看,都還是跟著好。
雨中有一條長龍在默默行走。
旁邊有妖環繞,但卻無一出手。
十裏的道路說長也長,說不長也不算長,許百川在雨中斬妖已經能足夠傳出去,再加上那把提在手中的秋風,誰敢不要命來碰黴頭?
一個時辰過去,大雨依舊不停,在昏沉雨中,那處城門已經可以清晰可見。
城門洞開,無守兵,但有道身影站在城門外。
身上有毫不遮掩的妖氣,境界不低,是靈通。
許百川眯著眼睛,讓身後眾人停下,而自己則是停步在距離城門十步處,距離這道身影隻有三步。
身影穿著一身黑衣,下麵畫著麻雀,這是雀妖一族的表現。
雀妖,同樣是吃人的。
許百川倒提秋風,眼中有精光閃過。
“讓開。”
“你很不錯,但不該招惹我們,你若是就此離開,我可以做主放你一命。”
後者淡淡道。
許百川平靜開口,“讓開。”
這是第二遍,也是最後一遍,至於下一遍,或許會是另外一種。
後者撐著一把雨傘,歎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好話已經說了,勸也勸過,你既然不聽,那就沒有其他法子了,總不能讓你這麽猖狂。”
許百川不置可否,既然談不通,既然言語中有惡意,那能解決的別無他法。
唯劍而已。
下一刻,有一抹見光蒼然而起,恍如彗星襲月,旭旭然不可阻擋!
劍光始於心,隨後動於手,由心而動,由手而至。
傾刻間,便至。
雀妖對這一劍並不有意外,好似早有預料,就這麽大大方方伸出一隻手,竟然就想硬接下來這一劍。
本來仗著他靈通的修為也無可厚非,隻不過卻太高估自己,太低估許百川。
流星以至,雀鳥安可阻?
不可也。
劍光掠過,帶起一片鮮血,灑落在地上,分外觸目驚心。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沒有由來的一句聖人言,不過卻和此時很應景,你一直不知道姓名的小鳥雀,怎麽敢如此自大放肆?
雀鳥受傷的左手微微顫抖,想要將劍氣驅逐出去,卻發現很難做到,那劍氣好像在傷口上紮了根,不管妖氣如何洶湧就是不動搖,甚至還隨著妖氣回流,緩慢侵入進身體,很是難受。
秋風乃仙劍,挨上一劍哪有這麽好受的,此時此景,自然在情理之中。
雀妖皺著眉頭,看著許百川,冷聲道“你不是心火。”
許百川不發一言,隻是出劍。
他要進城,雀妖卻攔路,既然如此,那還能說些什麽活,已經是談無可談,那就不免廝殺一場,最後看手段說話就是。
麵對著寒冷劍光,雀妖終於收起內心的小視,不敢再托大,冷哼一聲,退後一步靠近城門,然後揮手招出漫天飛羽。
飛羽卷起雨水,如同鋒利的水刀,單單是看著便很不俗。
許百川踏步前行,一劍斬開飛羽,其勢不停,然後再一劍遞出斬向雀妖。
劍氣激蕩,洶湧澎湃滾滾不竭。
有劍嘯之聲不斷響澈,十裏可聞。
雀妖向左橫移一步,然後一抖手,就有雨水凝聚而成的鳥雀身影飛出,又急又切,殺機畢露。
許百川斬開鳥雀,分開雨水,然後秋風徑直遞出,向著雀妖喉嚨而去。
劍光一閃,斬落的不是雀妖頭顱,而是一把雨傘,在剛才那一刹那間,是這雨傘擋住了一劍。
雀妖再次退後,此時已經緊緊貼近了城門,隻要再往後退一兩步左右,就算是進了城。
雀妖漠聲開口,“許百川,你不要自誤。”
許百川並不將話語入耳,隻是步步緊逼。
若是拉開距離,雀妖化為本體在空中憑借優勢,兩者或許隻是在伯仲之間,但要是在這三尺之內輾轉騰挪,就算放三隻雀妖也比不過許百川一人,落敗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雀妖隨著時間過去,處境越發艱難,不能化為本體,一身手段去了大半,如今勉強支撐,卻是險象環生。
剛剛要不是身上法器攔了一劍,恐怕不死也要重傷了。
許百川揮出一道流星,猛然襲來。
此劍不可匹敵!
雀鳥心中警鍾大作,想要化作本體躲過,但頭上卻是高高城牆,去不得,那退路隻有身後。
再度退後一步,但劍光依舊不止,直到在快要降臨身上時才被一道無形氣機所消彌。
原先一直詬病的城中規矩,現在卻是救了一命。
許百川收劍而立,神色默然,微嘲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原來是貪生怕死之輩,廢物。”
雀妖吃了虧麵色難看,再聽到這句話,眼中怒火便噴湧而出,差點就忍不住要走出門再來一次,但是看到許百川手中那柄劍,想到恐怖之處,氣息在刹那間就萎靡下來,甩下一句切莫得意還會再來,便揮袖離去。
“下次必斬你。”
許百川轉頭後望,看著大致上安然無恙的眾人,出聲道“走吧,進城。”
說出這句話後便站在城外,看著人群慢慢進城,而自己則是走到最後。
城外有雨,城內也有雨,隻是小了不少,伴隨著稀稀拉拉的雨聲,這群遠道而來的人在許百川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小巷胡同。
不同聚眾的妖,這裏所待的全是人,算是在白雲城中人族唯一的樂土。
許百川對身後人說了句稍等,然後就邁步敲開了一扇門,說過兩句後,就有一個老者帶著孫子拿著銅鑼走出門。
敲響銅鑼,走街串巷。
很快這座巷子便醒了過來,無數扇緊閉的門打開,在這門中,有熱水,有吃食,有睡覺之地。
同是人族,那便應該互幫互助。
許百川看著各自尋找歸宿的眾人,對著旁邊一個中年男子說道“人多了難免會有混亂,不能救人,卻不能管人,一切就要仰仗著你了。”
中年男子是巷長,換到人族天下也就是村長,由他來管理所應當。
“許公子放心,沈季必將竭盡全力,不付公子所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