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座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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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淩霄!
許百川安置好人後留下了不少錢財,然後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情,就趁著天色微微亮離去。
依舊是在下雨,不過相比一兩個時辰之前的滂沱大雨,此時的雨小了許多,隻是細微小雨,夾雜在風中,很有著一番詩意。
夜來仗劍斬妖,雨中歸去,本來就是詩意無限,隻是許百川倒不是文人,卻沒有這麽傷春悲秋。
道路悠長,旁邊房屋皆是閉門,除去雨聲與許百川的腳步聲之外,此時竟無其餘其餘聲音。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雨中多了一陣叮當聲音,然後便是有腳步聲傳來。
許百川麵色不變,置之不理。
走過好一段距離,那腳步聲非但沒有遠去,反而是越來越近,就像在方圓寸許,可卻偏偏又觀之不得。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許百川在一個巷口停下腳步,看著在微光下照耀顯得悠長的巷子,笑了笑,道“出來。”
無人應答,無人作聲,好似剛才這番光景隻是幻想,但很明顯不是。
雨水順著屋頂,滴答滴答往下落,透過瓦片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小水窪,許百川正站在這處小水窪旁。
古井無波。
水窪不少,因此也就不止隻有這一處,他的旁邊也有一處,同樣是有水,隻不過不知從何時起,那水窪的水竟然盡數倒流,直到化作一個人影才停下。
借為化形,來者修為不弱。
隻不過修為歸修為,在這城中又能引起什麽風浪?
不許爭鬥廝殺,確實是不錯。
人影麵容看不清楚,但化形之術實在是精妙,除去麵容之外,其餘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就連那原先叮當作響的鈴鐺都模仿出來,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許百川沒有去看人影,反而是盯著水窪中自己的倒影一直看個不停。
人影也不急切,並未主動開口。
兩人皆是默然,好像是在比誰先沉不住氣。
時間隨著雨聲滴滴嗒嗒過去,這天氣不知道怎麽的,好像是犯了水災,原先已經越下越小的雨隨著時間推移,居然逐漸變大,很快又到了昨晚那滂沱之勢。
小巷中兩側有牆壁,頭頂卻無遮攔,雨水如銀河倒懸,隻是在刹那間就將整條街道漫透,但卻在這通天雨水中還是有著一方淨土。
許百川所站立之地除去那原先的小水窪外,竟無其餘半點雨水沾染。
人影看著雨越下越大,自身也不隔開,就這麽抬頭饒有興致看著這下了將近一夜的大雨,但不知為何的,本來沒有麵部的臉,竟然透露出幾分高興。
這倒是有些奇怪。
“山海經曾言,在蒼茫大海中有一種嬴魚,生有雙翼,叫聲猶如鴛鴦,平時隱藏在大海中輕易不出現,一旦在哪裏出現,哪裏就要發大水,看來所言不假。”
許百川慢悠悠開口道“隻不過嬴魚向來絕跡已久,已經有近千百年沒有顯露在人間,今日有幸遇見一隻,倒是運道不菲。”
“你就不怕被人發現,然後捉了去扒皮拆骨去點長明燈?”
山海經有言贏魚生雙翅,油燃之可長明,可代人魚。
後者並沒覺得有多大意外,反而是感歎道“世人都說你不過一介匹夫,仗著手中劍殺人,鬥大的字不識一個,現在看來倒不是那麽真切。”
許百川拍著秋風,聽著劍鳴,開口道“他們怎麽看與我又有何種關係,還不是隨他們去,倒是你,弄這麽大聲勢來見我,總不歸就是說這麽句話,倘若真是如此,那當真是很有閑情雅致。”
後者轉過頭,看著麵色古井無波的許百川,不知因何緣由笑了笑,道“看來你真和他們說的不同,也是,劍道一途高深莫測,各種劍法劍道典籍無窮無盡,要是不讀書識字,恐怕就連最粗淺的關口都跨不過去,又怎會傳出你這名頭,居於天下劍修懸賞前五,當真是推在風口浪尖,你能走到現在這步境地,當真是不容易。”
三言兩語,也許說的籠統,可其中意思卻清清楚楚表達的出來,這個莫名而來的贏魚一族對許百川很了解。
最起碼應當是知道來曆。
許百川從水窪處抬起頭,伸出手看著潔白如玉的手紋,笑道“你來這裏應當不是和我說這些。”
後者沉默良久方才再次開口道“我叫贏忌。”
許百川笑而不語,靜靜等候下文。
贏忌繼續開口“我想請你做件事。”
許百川自此微微有些動容,做事,更何況還是一個妖修求劍修做事,要是傳出去,恐怕立刻就會成為風口浪尖。
自古以來劍修妖修不兩立,自然,在其中要除去特殊情況。
塗山月請許百川吃了半個多月的飯,許百川為她做件事情無可厚非,但與贏忌,卻並不熟,說句不客氣的話,要不是現如今是在城中,恐怕在贏魚裝神弄鬼還未現身之前就出劍了。
說到底還是城中規矩使然。
許百川開口問道“要我做何事?”
贏魚頓了頓,很是一番糾結,在心中做過決定,想說出來,但又怕隔牆有耳,很是扭捏。
許百川見狀,倒也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既然不想說,那不說不就成了,又沒多大事。
他搖搖頭,不再去管,轉身邁步越過小水窪,然後就這樣在大雨中離去。
贏忌看著他的背影,默然不言,隨後轟然化作一灘雨水落下。
與此同時,在離這處小巷不遠處的一處宅府中,有和贏魚打扮一般無二的人睜開了眼睛。
剛才那道隻是由水凝聚而成的分身,這裏的才是真身。
而之所以用分身倒也不是不可見人,而是擔心意外手段,縱使城中有規矩,可奈何有不怕規矩的啊。
要是知道消失已經近千年的贏魚一族重新顯現於人間,被有心人得知,而且傳揚出去,恐怕這妖域都會不太平。
要不是借著今日這場大雨,贏忌也不敢冒險現身。
妖域雖然是以廣袤土地為尊,可旁邊卻環繞著大海,地麵上是一方勢力,海洋中卻又是另外一個勢力,就像在人族天下本該大一統局麵卻活生生分裂成兩個皇帝,說是彼此敵視都不為過。
其實也多虧海洋的牽扯,要不然依靠著妖域廣袤無邊的土地和十幾位大妖,再加上浩如煙海的妖修,怎麽也不會在這地方安分這麽久。
說不定三教在其中還有著不為人知的身份。
但不管怎麽說,贏忌來此,總歸不能被發現。
贏忌從床鋪上起身,在腰間叮當作響的各種器具中摘下一顆碧波蕩漾的珠子拋出,珠子並未落地,而是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紋,然後化作一個三尺見方的小圈將贏忌籠罩在其中。
這是他從大洋處帶來的密寶,沒有攻伐能力,不過用來隔絕氣息卻是一流,剛才用水分身所造成的氣息並不算什麽,用不到這件寶貝,但等下要做的事卻非用不可。
站在小圈中,緩緩安下心神,然後取下一枚巴掌大小的珊瑚鏡放在手心,氣息滾動,默默念誦法訣,等到言語停下後,便有異象發生。
珊瑚鏡散發出乳白光亮,然後就這樣硬生生從其中走出個由氣息凝就模糊不清的影子。
贏忌見到影子後鬆了口氣,連忙彎腰行禮,麵色極其恭敬,口稱殿下。
殿下!這個詞從創造出來就很不一般。
在遠古天地便已經存在,通常是來指代皇室子弟,當然,在人族是用來指代皇室,但在妖域卻是用來稱呼大妖之子。
妖域等級森嚴,千萬年建立的規矩無妖可破,大妖之子身份極其尊貴,依靠著血脈天賦之力不費吹灰之力便能達到天門,甚至還能更進一步從父輩手中接過大妖位置。
因此殿下二字絕不是宵小可以染指。
也就是說這團模糊不清的影子是大妖之子,再加上贏忌身份,兩者結合起來便很有一番意思。
那殿下點點頭,查看了一番四周了然安然無恙後才開口,“讓你做的事情進程如何了?”
贏忌恭敬開口道“回稟殿下,塗山餘孽在白玉城的消息已經傳給了有蘇,根據在下所知不日就會來此,隻是在下擔心那白玉城主壞事,怕壞了殿下的大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白玉城主是個猴精,說好聽點是知道大體,說難聽點則是搖擺不定的牆頭草,將塗山庇護到此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外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狐族三姓氏已經是徹底決裂,有蘇與胡氏會不顧一切追殺塗山,就算他想攔,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斤量,扶雲雖強,可在這通天浪潮下卻也隻能起個浪花罷了。”
殿下頓了頓,不再談這個,而是問道“塗山的事情暫且放到一邊,我問你,劍修那邊聯係的怎麽樣了?”
贏忌聞言有些惆悵,伏地跪拜,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之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將之前和許百川相遇的事情說了出來。
“許百川?名字倒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聽過,天下劍修這麽多,你為何偏偏要選他?”
贏忌心中那個苦啊,天下劍修哪裏是多啊,分明是稀少無比,更何況還是要在妖域找一個,那就更是少之又少,就和大海裏麵放進一尾魚蝦,想要找到當真是極為不容易,要不是因為塗山的事情來到白玉城,恐怕在這裏裝修幾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個,但這各種緣由又不能明說,做下屬的總要顧及上司一個麵子,說到這裏,妖域和人族的其餘王朝並沒有什麽不同,為臣者總不能比為君者聰明,如若不然,縱使能逞一時之威,後麵結果卻很顯而易見。
自古功臣哪個得到善終?何況此事還見不得眾妖麵。
贏忌在心中思緒再三,小心道“許百川此人並不一般,據說最初時隻是一個微末小民,居於陋室,孤苦無依,隻是不知道為何後麵握住了把劍,然後就一直走到了如今。殿下,相比於其他在劍宗安安分分的劍修,許百川可不相同……”
殿下麵容模糊,看不出神情,聽到這將許百川一路道路娓娓道來的話,沉默良久,方才有些敬佩道“孤身一人以劍氣境上劍宗,劍術劍法被稱為第一,三年後又孤身下山去大周天下,一路上
殺伐無數,長短不過五六年就能做到如此境地,當真是風流人物,若不是身處兩地不相識,倒是想請他喝一兩杯。”
贏忌對此不做任何表達,以下犯上是大忌,他對此尤為看得真切,好不容易能從大洋出來建立一番事業,那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夠了,至於上位者怎麽想,要是沒有吩咐,那就沒必要去猜測。
殿下看著倒地不起的贏忌,笑了笑,忽然說道“等你此事做完後,我讓父親許你一個洞天名額,能不能把握得住,自己思量。”
贏忌一怔,隨後身體一直顫抖,止不住打著擺子,牙關緊咬,眉眼中皆是欣喜與不可置信,這句話怎麽說呢,就像是天上掉元寶一樣,是天大的機緣啊。
當機立斷再次磕頭,連連高呼。
“臣,願為殿下效死!”
殿下沒有言語,說完這句話後很快就消散,但就算是這樣贏忌也沒有妄自抬頭,而是等到手中珊瑚鏡已經徹底沒有一點光亮才小心翼翼從地上起來。
將其重新掛在腰間,收回珠子放在手中,贏忌深深吸了口氣,從窗戶邊看著那滂沱不止的雨勢,嘴角止不住咧開。
有大笑聲傳出。
但在雨中,並沒有傳出多遠。
隻限於這座房間,僅此而已。
……
與贏忌隻是擦肩而過,許百川並沒有放多心思在這個裝神弄鬼的身影上,相比之下,還是回家睡一覺,更為有誘惑力些。
搖了搖葫蘆,看著在雨中朦朧無比的院子,許百川莫名歎了口氣。
雨這麽大,看來是吃不了飯了,倒不如喝些酒解解饞。
心性豁達,其實已經和江湖俠客沒有太多區別了。
隨遇而安嘛,還算可行。
酒葫蘆重新掛下,信步而得,不多時就已經來到自己的院子裏。
他的院子向來都不掛鎖,一來是沒有什麽東西可偷,二來是實在沒有必要。
有劍氣手段在,可比大多數鎖具都要有用的多。
推開門走進去,看到所見的光景,一時便不由有些發愣。
他這是院子地處於低窪,原本該有的水溝渠也因年久失修而罷用,在晴日還好,但若是到了陰暗天氣下大雨,少不得會積蓄一些水,他本來以為進來會見到水已經漫過腳脖,但現在這幹幹淨淨的樣子卻和所設想的差別極大。
並且好像還不止如此,外麵大雨滂沱濕冷,但在跨進院子之後居然感覺到一股燥熱,就好像從梅雨時節暮然轉到炎陽,實在是奇妙無比。
難道是陣法?
不對,許百川上下檢查過院子並沒有察覺到除自己布下的其他陣法,因此應該不是陣法,但不是那又是什麽?
難不成是……?
目光不可避免轉到那棵枯死的梧桐樹上,隨後目光越來越亮,當即就下了決斷。
“梧桐汲水以造火勢,好巧妙的手筆。”
許百川不由低聲讚歎,他在這些年來看的不隻是劍法,其他書籍也看過不少,有儒家聖人經典,有佛教各種經文,但除擊劍法排在第二的那便必然是道典。
道教善煉丹製符施法,但這些都不是道教所依靠的重點,道教根本的法門隻有一個,那就是陣法。
因此若談論起陣法,其餘人等皆得望塵莫及。
許百川雖然不是道教人士,但因為老道是愛屋及烏卻也算得上熟練,在看到這棵梧桐樹所造成的異象之後,稍微一推斷便猜到了這是什麽陣法。
此地有梧桐,那別處應該也會有月桂。
至於哪裏是別處?自然就是塗山月所在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這陣勢擺在這裏是要防備誰,可歎這一番緣由總歸是沒錯,再者說不定也能趁這個機會去蹭頓飯。
許百川看著梧桐樹上已經有著的點點綠意,如此想道。
他向來就是說做就做的性子,想到這裏來了興趣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走出院門,向著塗山月那邊走去。
來到外麵,敲了敲門,在得到回應後便推門而入,然後就見到一副有趣的模樣。
說句實在話,他來到正當的時候,塗山月兩人正在吃飯呢,看樣子並沒有給他留。
許百川倒也不是非要吃這飯不可,而是想看一看這陣法,進到院子中果然沒有猜測錯,這裏也沒有積水,雨水剛剛落在地上還沒停留多久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塗山葉靠在門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見到許百川來有些歡呼雀躍,但怕雨水沾染衣服因此就沒有出來。
許百川信步走過,沒過多久就到了塗山葉身旁,塗山葉好奇摸了摸許百川的衣服,發現是幹的,頓時就驚呼一聲,如同玉珠的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好奇問道“大哥哥你不打傘,衣服怎麽不濕的呀?”
塗山兩姐妹中塗山月會修行,但塗山葉不會,就連化作人形還是血脈所至,問出這話並沒有多意外。
許百川童心大起,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等你以後長大也就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