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二百零二章 無支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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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氣淩霄!
    有道通天徹地的水柱從天際倒流而下,浩蕩氣勢無可比擬。
    左丘守信站在樓頭,將那拐杖召回,笑著開口,“老朽隻出一招。”
    “一招定勝負就足夠!”
    左丘守信看著眼前這幅光景,將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頓,原先一直住在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嚴肅的戰意。
    城主可不是什麽好欺負之輩,能在妖域蠻荒中建立一份屬於自己的淨土,若是說沒有實力支撐,絕計做不到這一點。
    他,實力並不差!
    左丘守信身側有龍吟虎嘯之聲響起,若隱若現的朦朧虛影在身邊圍繞,麵對著通天的水柱隻是冷哼一聲。
    水柱便不由停止下來,就這樣卡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去。
    氣息磅礴,無比絢爛。
    左丘守信反手握住拐杖,用以比做刀劍,自下而上輕輕一點。
    便有龍虎虛隱,交匯而出,怒吼一聲就迎向水柱。
    場麵一度陷入僵持。
    兩者都是扶雲修士,如果不是全力拚殺,究其根本都是差不多,想要分出勝負,至少也要好幾個時辰。
    但今時,不同於往日,站在天上的這位已經耗費不少氣息,而左丘守信一直都在下麵旁觀。
    以有心算無心,以逸待勞。
    勝負的天平其實早就已經偏離許多,說句毫不客氣的話,左丘守信勝麵極大。
    左丘守信看著站在水柱上空的模糊身影,哼哼一聲,淡然道“一招以過,勝負已分,既然已經出了結果,那此事就此作罷,兩位覺得如何?”
    言語雖然是淡然,可其中卻帶著三分的霸氣,這話語不容置疑。
    “可!”
    這是另外一道聲音說的話,左丘守信關心的是站在水柱上的那一個。
    水柱依舊在暗暗加壓力量,可不管如何使勁始終寸進不得分毫,就好像下麵是一塊堅硬土地,無論如何都衝刷不破,漫透不過。
    兩者看著現在是勢均力敵,但兩者都是實力高妙之輩,隻在交手那短短一刹那,其實已經分出勝負。
    左丘守信依舊寶刀不老。
    將拐杖重新擺回,看著沒有力量支持也停滯不止的水柱,左丘守信笑了笑,然後轉身到了三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其餘兩杯用氣息送到空中,再然後就是等待。
    杯酒釋前嫌,他作為勸架的,總歸要把這些恩恩怨怨理清楚,要不然這一次插手惹了個麻煩,那可就是虧大發。
    “兩位,不如喝杯酒,權當給老朽一個麵子。”
    說完這句話後,天色很快就有了反應,一個杯子很快落下,不用擺動就落在桌子上,原先在裏麵滿滿當當的酒液卻是一點都不剩。
    “多謝左丘城主,在下謝過。”
    左丘守信點頭,回了一句不用謝,分內之事,然後就這樣看著那道身影遠去。
    水柱依然沒有消失。
    左丘守信翻了個白眼,背地裏暗自說了一句老頑固,然後又在臉上揚起笑意,道“怎麽?是不給老朽麵子?”
    天上久久沒有回應,雨仍在下。
    不過相比於之前的雨勢,這時倒是小上不少,天幕也沒有原先那樣昏昏沉沉。
    那家夥終於是鬆開的想法。
    左丘守信如是想道。
    兩者對峙,並不知道過去多久,或許是一炷香,或許是一刻,又或許是一兩個時辰,天上隱晦的戰意終於收起,緊接著又是一個好字傳來,再過不久,三吱杯子就團了個圓。
    但這還沒完,水柱憑空消失不見,大雨變成蒙蒙細雨,而在這細雨中,有身影驀然從天上落下。
    似人非人,頭頂光潔溜溜,是個猴子模樣的生物,露出大片有著黑毛的胸膛,全身上下隻有一塊魚皮圍在下檔處,頗有些蠻荒氣息。
    “無支祁,你下來做什麽?不回你的大江裏麵呆著?”左丘守信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看看你看看,你這番胡攪蠻纏,差點都將我這地方打成了澤國,要不是我出手的早,你是不是還準備將我這裏當成老家了?”
    或許是本性流露,這次的自我稱呼不是老朽,反倒是有些自我的我。
    無支祁撓了撓脖子,從上麵抓出一隻詭異跳蚤,放在嘴裏嘎嘣咬碎,含糊不清說道“你這老頭就會拉偏架,俺明明可以把他打死的,那樣多好,要是你不插手,本來我還打算分點肉給你。”
    左丘守信搖搖頭,不由自主歎了口氣,心想,你還真是野性難滅,這種大事情早點和我通知啊,咱倆一起拿個章程,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悄的打了殺了豈不是最好?
    可你這個榆木腦袋偏偏還要鬧得這樣聲勢浩大,生怕那些大人物發見不得似的,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要是還不出手,到時候那些對手扣個罪名下來,豈不是冤死?
    他開
    口問道“你是怎麽和他扯起來的,偏要鬧到這種打生打死的地步?老朽記得他是陸地妖怪,你是水中妖怪,你們兩個的領地隔著好幾千裏,井水不犯河水,能不能同老朽講講?”
    無支祁抓起旁邊桌子上的瓜果就往嘴裏塞,毫無形象,大大咧咧旁坐在桌子上,蠻不在意道“沒什麽,俺就是看他長得好吃,就想打死了割肉來吃。”
    就因為長得好吃就想打死來割肉?這是何種想法?
    左丘守信越發覺得無奈,心想要不是你是這妖域最後一隻無支祁,背後還有著大妖可以依靠,按照這麽個做事方法,遲早得被打死在水溝裏麵。
    吃別人肉,我看吃你的肉還差不多。
    左丘守信拍了拍拐杖,從這隻頑皮的猴子手下搶過一根香蕉,慢條斯理剝開皮,一邊吃一邊問道“內域最近的處境如何了,人還沒有抓到嗎?”
    無支祁雖說是隻憑本心,處事胡鬧,可還是會關心幾份大事,聽到這問話,連忙將口中東西咽了下去,點點頭,道“說來也怪,就這麽短短半年居然就死了六個天門,妖域現在人人自危,比以前亂的多。不過亂點也好,最起碼最近的夥食變好了。”
    左丘守信看了無支祁一眼,搖搖頭,道“據說林殊歸來妖域了。”
    無支祁頓時止住話語,先前眉飛色舞的樣子消散不見,緊接著在臉上流露的是凝重和難言的恐懼。
    無支祁並沒有見過林殊歸,但就算對麵是個通天徹底的劍仙,但現在不是還沒出現嘛,何必隻是聽到一個名字就如此害怕,簡直和膽小鼠沒有差別了。
    左丘守信看著無支祁這模樣,與心中所想不謀而合,想法便不由更加深入。
    無支祁是水妖一族王者血脈,天生就會鼓弄水浪,每個族人一出生就是靈通,隻要半路不夭折殆盡,隻要安安穩穩活到成年,哪怕是每日裏隻是吃了睡,睡了吃,就算是這樣一個扶雲境界亦是跑不掉的。
    依靠著這得天獨厚的優勢,無支祁一脈很快就成為了妖域中的大族,在最鼎盛的時候,據說有三個大妖同時出世,其餘族人遍布於五湖四海以及各種大江大河水係,是陸地妖修製衡海中妖修的前頭軍。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旦得勢,那便自會猖狂,本來依靠著三位大妖倒也無妨,核心報道何謂是無所顧忌,可最後卻也因此遇到了滅族之禍。
    他們招惹到了劍修。
    那時劍修一脈還沒有完全敗落,哪怕是不複以前,但在當時也有兩位劍仙存世,與三教可謂是分庭抗禮,也算得上是昌盛,本來那兩位劍仙是想著傳承劍道,好培養下一任劍仙,而剛好又是一男一女,於是便相互結了婚成了道侶,緊接著就在百年後生下了兒子,作為兩個劍仙的兒子,天賦自然是不差的,可謂是上等中的上等,隻要一路上走得順暢,實打實的就能成為劍仙,到時候一門三劍仙,哪怕是在劍仙輩出的年代也不多見,可卻沒想到那個劍仙種子在曆練妖域的時候卻被無支祁族人帶領圍殺隕落。
    自家兒子死了,不管是為人父母還是作為師父,都是要報這一仇,這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講,於是這兩位劍仙身穿白衣結伴入妖域,血戰七日,以重傷為代價,連斬妖域五位大妖,而在這五位大妖中,無支祁一脈三個大妖盡數滅絕,其餘族人也幾乎死絕。
    隻有無支祁當時在母體之中還未出世逃過一劫,後來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還有生命氣息殘留,就由大妖施法將他冰封救活過來。
    家族被滅盡,無支祁當時在肚中借用母親眼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那如同天崩地裂一樣的劍氣,早就將他的膽子嚇破。
    在那場戰爭過去了幾百年後依舊沒有脫離,因為擔心自己生死,為此還特地壓縮了自己的成長進程,足足虛度了三年光陰,要不然到現在,怎麽個也該是個扶雲頂峰,而不至於被左丘守信一招擊敗。
    劍仙威勢,已經深深刻在他的心頭,哪怕隻是聽到劍仙的名字都會想起那場顛覆的大戰,會如此懼怕也就不足為怪。
    “林殊歸他……實力怎麽樣?”
    左丘守信拍了拍拐杖,倒也沒有隱瞞,先是從那場慶元聖戰說起,然後又說到大周天都一戰,言語中對林殊歸推崇至極,明裏暗裏都有誇獎,其實在拋去身份不談後,左丘守信對林殊歸還是挺敬佩的,能夠在最黑暗的時候一肩擔起劍道重任,哪怕是身為敵人,也不得不喝一聲彩。
    左丘守信對林殊歸很感興趣,再加上又有關係,了解的事情便深刻不少,這次說了不少,等到說到楊亦成劍仙時,麵色就有些奇怪。
    左丘守信沒有見過楊亦,隻是聽過這麽一個名頭,在林殊歸還沒有成劍仙的時候,那時公認的劍修第一人就是楊亦,大家都知道楊亦距離劍仙隻差半步,可卻又遲遲不敢跨出去,畏首畏尾,名氣落了很多,可能當時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現在真正成了劍仙,那以前的觀感就自然不作數了。
    劍仙嘛,忍辱負重也是應該的。
    在聽到有第二位劍仙出世時,無支祁麵色
    更加恐懼,心中在刹那間就想了許多。
    一個林殊歸就能做出這麽大一番陣仗,要是再加上楊亦,兩位劍仙合力,豈不是又能來妖域瀟灑走一趟?
    當時兩個劍仙都能全手全腳的走回去,這兩個怎麽想應該都差不多吧?
    左丘守信搖搖頭,止住話頭,很理智的不再多說下去,也不去看無支祁,就這樣眺望遠處山河,好像是什麽難得一見的美景一樣,不止還發出嘖嘖的聲音。
    倒是有些過了。
    無支祁沉聲道“我回去了。”
    左丘守信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微笑著說了句不送。
    等到無支祁離開後,這場雨也就算真正停了下來,烏雲散開之後,琉璃一般如同洗過的的天空格外好看。
    是一副很難得的美景畫。
    咚咚咚,上樓聲音響起。
    有人至。
    左丘守信沒有轉頭就知道來的是誰,隻是問道“事可曾做好?”
    左丘記言嗯了一聲,大聲道“父親,已經辦妥了,不過兒子剛到那裏的時候見到有幾個不長眼妖怪在犯事,為安全計,我已經殺了,還請父親處置。”
    “我們兩個是父子,以後等我不想做了這位置就是你的,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處置不處置的?”左丘守信笑道“你呀,不要太執著於規矩,那些框框架架的,在這城中我就是規矩,你也是規矩,為父這樣說你可明白?”
    規矩製定出來是給實力不足的人所束縛的,而製作規矩的通常都不要被規矩所製服,因為隻要他們心想,彈指間就能改換規矩。
    這世間,終究還是以實力為王。
    左丘記言放下手中先前為了遮雨一直拿著的油紙傘,吞了口口水,鼓動了一番喉間,好似有些話想要說出口,但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沒有吐露出來,這樣糾結的模樣,很有些別樣意味。
    父親對兒子總是很了解,畢竟是自身血脈所生,再加上幾百年的見識,隻是單單聽著後麵傳來的呼吸聲,左丘守信就已經將左丘記言想要說出的話,猜的八九不離十。
    他笑道“先前為父說要圓你一個心願,自然是當真的,你有什麽事不妨說出來,總憋在心裏可不是事,就算你喜歡某個姑娘女子,也得說出來讓父親看看,醜媳婦也得見公婆,不是嗎?”
    左丘記言聽到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臉色不由紅潤三分,目光躲躲閃閃不敢去看左丘守信,反而是盯著地板看個不停,就好像在地板上有個縫能住進去一樣。
    左丘記言確實有個心願,是關於心愛朝思暮想的女子,原先一直擔心左丘守信不理解不看好,便沒有說出來,現在被半透不透點破,一時間倒不好說出些什麽話,隻能是默然。
    雖說如此,但在心中卻還是有幾分歡呼雀躍,畢竟萬事開頭難,看著父親的語氣,似乎是鬆了口,好像還有一些讓他帶去見那女子的意思,想著想著,便不由得咧起嘴。
    或許在這短短一瞬間,說不定連子孫後代的名字都想好了。
    左丘守信感歎道“婚姻大事,有什麽好害羞的,當時你爺爺讓我娶老婆的時候,我可沒像你這樣害臊,當時我呀可是直接蹦的三尺高,上午說完,下午就將你娘領了回來,當天晚上就是曾經入洞房,然後再過幾十年就是你這混小子出生,你先前一直讀書,說要學習聖人經文,我還當你暫時沒有這方麵的考慮,卻沒想到你小子有喜歡的女子還支支吾吾不肯說,要是讓你娘知道了,還不將你的屁股打開花。”
    說到左丘記言的母親時,左丘守信罕見的露出了溫柔的神色,心神中滿是那個女子的回憶,隻是想著想著,到了最後居然平白歎了口氣。
    方才還是笑意溫柔,現在就有些悲傷。
    在妖域血脈修為越高,後代傳承就越加困難,哪怕是懷上了孩子,在降臨時也會遭受莫大的磨難,一個不覺,輕則胎死腹中,重則母子一同死去,左丘記言本來是不該來到這世間,可是他母親堅決要生下,左丘守信勸不過,也就隻能無奈遵從,到了最後左丘記言平安活了下來,他的母親卻因為修為散盡而魂飛魄散了,現在說起來,除去那溫柔之外,最多的便是悲傷。
    父子兩人一時間皆是無言。
    直到左丘守信故作輕鬆開口才打破沉默。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就說說你喜歡那個女子吧,她到底是哪點好你喜歡上她了?”
    左丘記言認真開口,“父親,她長得好看。”
    “就因為這個?”
    “是。”
    聽到自家兒子言之鑿鑿的回答,左丘守信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世上是有很多是信不得的,尤其是長得越漂亮的越信不得,不過作為父親,他也不好打擊兒子的這份積極性,想了想,便開口道“這樣吧,要不你帶我去見見她,或者帶她來見見我,為父幫你參考參考?”
    左丘記言在這方麵還是很聽話,點點頭,很爽快的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