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兩百一十七章 有傷也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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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氣淩霄!
    是夜,月明星稀,在距離白玉城三百裏處的一座峽穀樹林內,麵色蒼白的許百川正軟軟靠在一棵蒼天大樹旁,秋風放在腿上,有心想要將秋風收回劍鞘,但身上隻是微微有所動作,便會引發劇烈的疼痛。
    在疼痛中臉頰上有汗珠不斷滴落,雖然咬著牙沒有發出悶聲痛苦,但痛苦之感不言而喻。
    他受了重傷,很重很重,雖然暫時對性命無憂,可若是隨著這樣惡化下去,最後情況誰也不知道。
    之前許百川出劍,憑借的是楊亦留下來的劍氣,雖說在爭鬥時受了重傷,但在劍氣未消散之前,重傷不會複發,會被劍氣死死的壓下,而現在兩個時辰已經過去,劍氣早就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而許百川身上所受的傷又是扶雲妖修所造成,能夠在劍氣消散完之後保持不死,已經算是十分命大了。
    明月漸漸隱去,夜風不斷呼嘯,妖域天氣向來都是琢磨不定,在白天時分還是豔陽高照讓人恨不得把整張皮剝下來,那夜晚就是寒冷刺骨,呼出一口氣,都能結成冰霜。
    許百川現在四肢無力,,心湖中雖然有劍氣存在,但全部用來維持身體,用來遏製住傷勢,調用不得,因此麵對著寒冷夜風,隻能聽之任之。
    時間就這樣緩緩過去,很快就到了清晨時分,初升日光劃破陰霾,同樣也帶來了久違的溫暖。
    清晨通常都會伴隨著露水,許百川伸出幹裂的嘴唇舔了舔從頭頂樹葉上滴落下來的露水,潤了潤嘴唇後,便再次嚐試掙紮動作,這次倒是比昨夜好出不少,但也僅僅是如比,他隻是稍微抬了下手,熟悉的疼痛便又再次襲來,並且比前幾次都要猛烈,汗珠再次從身上滾落,許百川緊緊咬著牙,努力使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隨著日頭高升,一刻半鍾之後,疼痛如潮水而來,又如潮水一樣遠去,許百川總算是如釋重負。
    他忍著疼痛勉強低下頭,尋找了一個微微舒服點的姿勢,然後看著放在腿上的秋風,陷入沉思。
    秋風中蘊藏的手段不少,但最為有用的隻能是兩道劍仙劍氣,現在被用了一道,隻剩下最後一道,往後要是再遇到像蘇槐一樣的小人,絕計不能再像這樣魯莽了。
    雖然以靈通禦劍連斬兩個扶雲妖修,說出去不說是後無來者,起碼也是前無古人,但許百川對自己所作所為還是有那麽一點後悔。
    早知道會如此,就不該將劍氣往自身身上引,釋放出去多好,要是真的如此,說不定他們都得留下來。
    畢竟是劍仙留下來的劍氣,像自己那麽用,確實是牛嚼牡丹,太過浪費,本來可以發揮十成的力,可以斬殺天門,而自己用來隻是殺了兩個扶雲……
    想到這裏,許百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然後因為這個細小動作便又引來了疼痛。
    經曆過這麽多次,許百川也學乖了,不再四處亂動,而是閉上眼睛內視心湖,去看看這次所得到的好處益處。
    身受重傷這是壞處,但萬事萬物有壞一麵就有好的一麵,在劍仙劍氣充盈的這兩個時辰內,原本許百川心湖中的劍氣是氣態,而現在則是成了液態,看起來沒有先前那般滿,隻能覆蓋淺淺一層,可單從質量上而言,卻勝過不止一籌。
    劍氣化液,是非得洞虛不可,而現在許百川以靈通體會洞虛,進步不可謂不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心湖中的劍氣小人也是如此。
    劍氣小人是許百川的根本,也是他麵對強敵能夠化險為夷的依仗,通俗些來說,相當的便是第二個心湖,兩座心湖疊加所產生的力量,可不是簡單相加那樣簡單,而是直接跨越層次,硬生生提拔高半個境界。
    根據獨臂老者所言,要是許百川修煉到了劍仙境界,加上劍氣小人同樣也是比別人高出半個境界。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上古劍仙昌盛的年代,幾乎每個劍仙都有劍氣小人,而每個劍仙都能死死的壓住三教與大妖不可以喘氣。
    硬要做個比喻的話,便隻能說在那個時候每位劍仙都是林殊歸。
    林殊歸也是與劍氣小人一同修煉,也正因為是這樣,才能獨自扛下劍修大旗,才能在多方殺機之下護住劍道火苗不滅。
    殺力之強,舉世可見。
    既然說起了林殊歸,那就不得不提楊亦,楊亦修煉傳承的功法雖然也是和上古有關,但所占據的份額不大,更多的都是祖師前輩根據自己感悟而嚐試寫下來,可以直達天門,但卻突破不了天闕,同時也正因為如此,劍宗每代宗主幾乎都是止步於天門,哪怕距離天闕隻是半步,可無論怎麽努力都是跨不進去。
    楊亦起初興致勃勃,想著以自己的勤奮和天資成就劍仙是肯定,但修煉到天門之後,便不這麽想了,因為他始終覺得自己缺少了些東西,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林殊歸成為劍仙之後方才從林殊歸那裏得到答案。
    楊亦積累已足,所差的隻是個機會,林殊歸告訴他的正是機會。
    每個劍仙無論最初修行的是什麽,但到了最後的關卡上,始
    終都是萬變不離其宗,每個劍仙都是以劍氣小人混合心湖與長劍邁入劍仙境界,因此後來人也是,隻要你沒有重新開辟出一條道路,隻要你修行的還是從上古傳下來的功法,無論如何到最後一步都離不開劍氣小人。
    林殊歸給了楊亦劍氣小人修行功法,然後囑咐楊亦屏蔽境界從零開始修行劍氣小人,又指點了不少道理,這才鑄就了第二位劍仙出世。
    同樣,這也是楊亦為何會在蕩劍崖上一直坐著的原因。
    劍氣小人如此重要,許百川關心也是理所當然。
    時間緩緩過去,日頭從初升到高懸,又轉而金烏西沉迎來夜幕。
    空氣中還留下著一絲餘溫,但在冷風吹過之後,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許百川已經穩定住了傷害,現在隻要不做出太大的動作,疼痛便不會來的劇烈,倒也在忍受的範圍之內。
    於是許百川慢悠悠花費了許多時間,方才將手摸到錦繡袋子上,分出一絲劍氣勾連,從其中取出一瓶療傷丹藥,然後又是慢慢悠悠打開,將一瓶十八顆丹藥全部倒入嘴中,等到丹藥入喉發揮作用時,便已經用了一個多時辰。
    丹藥並不是療傷聖品,製作法子很是粗略,就連其中所用的藥材也是普普通通,就是將藥材放入丹爐混合中成一團,然後做成藥液用手捏就而成。
    這瓶丹藥是許百川某天在看過一本丹經之後心血來潮煉就,因為沒有用道法而是用劍氣,效果便大打折扣,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這個,有的用就不錯了,下次多用點心即可,要是實在不行,便拿些法器去外麵交換吧。
    這時許百川也明白為何在那些話本故事裏大俠俠客們總是要帶一瓶金瘡藥了。
    畢竟江湖行走,明刀暗箭無數,保不齊哪一天就受了傷,多備點療傷藥品防患於未然,寧願用不到,也不可不準備。
    藥力漸漸在體內發散,是種很溫暖的感覺,同時也像著有許多小蟲在體內爬,酥酥麻麻之中,便是昏昏欲睡。
    之前大戰劇烈,已然是心力交瘁,到了此地又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現在身體狀況總算是好轉,許百川也就鬆下了一口氣,也幹脆就這樣順著感覺閉目養神。
    夜色迷離,在夜半時分,峽穀中忽然啊起陣陣詭異嚎叫,聽著嚎叫聲音的距離,就在不遠處。
    許百川一直都沒睡去,聽到聲響之後很快就睜開了眼睛,濃重夜色在他眼中並不是問題,很輕易就看到了百米之外的光景。
    百米之外依舊是樹木參天,但在樹木後麵,卻有著不少綠色火焰閃爍,詭異嚎叫正是在火焰方向所傳來。
    漸漸的近了,綠色火焰泄露出真形。
    這是一群狼,渾身披著黑色皮毛,眼睛閃爍著幽綠色火焰,身體壯若牛犢,渾身縈繞著淡淡妖氣。
    很顯然,這是一群狼妖。
    要是放在之前,些許狼妖並不放在許百川眼中,連隻心火都沒有,最高隻是煉法,不成氣候,但此時並不同於往日,身上每一絲劍氣都有著用處,渾身也動不了大動作,因此也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狼妖向自己越靠越近。
    不過還是停住了,就在十五米之外。
    或許是因為狡詐,或許是因為還不餓,但不管是因為什麽,狼妖們此時都沒有靠近。
    狼妖主動分開界限,一隻狼王走出,走到十米之外停下。
    狼王不同於其他狼妖黑色皮毛,身上所擁有的是淡淡銀色,此時正在放出光華,光華溫暖不刺眼,有些像月光。
    狼王頭頂還有著一道淡淡月牙痕跡,也在閃爍著光華,與月光與身上交相呼應,頗有幾分神聖之感。
    許百川看著狼王,神情平淡。
    狼王看著許百川,張嘴吐出人言“你是劍修?”
    這是狼王心中疑問,狼王有傳承,但從來都沒有見過劍修,現在看到許百川覺得很相像,卻又不敢肯定,於是便問出疑問。
    許百川輕輕嗯了一聲,雖然細微,但足夠在平靜夜色中傳出許遠,狼王耳力很好,聽得很仔細,在得到這個準確回答之後,便又問道“你是來殺我們的嗎?”
    狼王這句話問出來很突兀,但又能自圓其說,畢竟在那些流傳的故事中,劍修對於妖域眾妖修,向來都是反麵角色,每處有劍修所在的地方,都會死上許多妖修。
    現在這裏平白出現一個劍修,狼王很難不往那邊聯想。
    許百川看了看狼王,又低下頭看了看秋風,情緒沒有太多的波動,隻是淡淡的說道“我不會殺你們。”
    狼王點了點偌大的狼頭腦袋,沒有問為什麽不會殺,狼王雖然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待在峽穀中沒有出去過,但根據祖上傳下來的傳承記憶,其實也就相當於遊曆了萬裏山河,別的不敢說,對人心把握還是有幾分準確,既然麵前這個劍修說不會,那應該就是真的不會了。
    劍修向來都是一言九鼎,不說假
    話。
    狼王仰起頭想了想,又看了看一直靠在樹邊沒有太多動作的許百川,忽然問道“我昨天晚上就看到你靠著這棵樹了,麵色很痛苦,你是受傷了嗎?”
    許百川神情自若,沒有隱瞞,很直截了當說了聲是。
    既然狼王都這麽說,那便如實相告,情形已經是如此,難道還能變得再壞一些嗎?
    狼王或許是許久沒有見過外人,現在見到許百川這個外人後也不生分,就是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了很多問題。
    問題雜七雜八,許百川想回答的會回答,不回答的便是不說。
    經過一番問題,狼王終於滿足,它想了想,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來這裏?為什麽會受傷?”
    許百川沉默了很久,看起來沒有想告訴狼王的心思,狼王也是執著,一直都是耐心的等候著,同樣的在狼王後麵的那些狼妖也是老老實實等候,除了眼眸中閃爍過的綠色火焰,很是安靜。
    安靜到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
    在月色下,在樹下,一群狼妖圍著一個少年問問題,要是被寫成話本故事去流傳,不知會是如何光景,但想必應當也是不差的吧。
    狼妖向來是凶殘,在那些話本故事裏都是吃人不眨眼,不知道這群會是如何?
    作為主人公,許百川並不懼怕這群狼妖,雖說自身劍氣每一分都有用處,但調用一些出來也沒有什麽大問題的,別的不說,要是這群狼妖真的有不好的想法,那隻能在秋風之下自求多福。
    狼王或許是知曉許百川有恃無恐,所以才問出這些問題。
    問題不應該是問題,應該說是試探。
    試探許百川的虛實。
    峽穀雖然偏僻,但並不是與外隔絕,狼王從不少外來妖那裏聽過劍修故事,再加上祖上流傳下來的傳承記憶中對進修所描繪的可怕,兩者相加便是深信不疑,在一開始見到許百川時就有著深深的惡意,原本看許百川痛苦樣子以為許百川命不久矣,就想著隱藏在暗處尋找機會一級必殺,但未曾想到後麵的事情居然不受控製,隨著一天一夜過去,許百川身體居然是漸漸好轉,狼王看在心裏,覺得很是焦急,擔心許百川身體好轉之後會如同那些故事裏的劍修一樣大開殺戒,會將這裏麵的妖殺得一個不留,於是決定從暗處轉到明處,想著若是有一個不對,就先下手為強。
    趁你病要你命,狼王雖然沒有聽過這句話,但此時的心思確實如此。
    許百川看著因為時間漫長等待而變得有些焦急的狼王,眼中有譏諷之意,他微嘲道“有嘯月銀狼血脈,你傳承應該很不錯。”
    “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百川看了看秋風,低頭繼續說道“ 每個有傳承的嘯月銀狼除去傳承的功法與記憶之外,不約而同都會有對劍修的不滿與殺意,你雖然掩飾的很好,但還是破綻頻出。”
    “為什麽要這樣說?”
    “因為啊,嘯月銀狼就是被劍修殺滅族的呀,剩下的小魚小蝦,自然是會對劍修恨之入骨。”
    說到這裏,許百川臉上便有了淡淡的笑意。
    狼王到這裏終於也不再掩飾,它仰天長吼一聲,除去驚起飛雀之外,便是驅使身後那些躍躍欲試的狼妖。
    它是狼王,驅使手下自然是順理成章。
    “你的境界我看不透,但是我知道你很年輕,在這一點上我可以看透,你的骨齡沒有超過二十五,就算你從小學劍,就算你天資很好,但劍修道路很難走,難走到十年都不可能跨出一步,再加上你現在受了重傷,哪怕你的境界是心火,也不可能在我們圍攻之下活過性命,我覺得你會死。”
    狼王如此說道。
    引經據典,言之鑿鑿,聽著頗有幾分道理。
    許百川看著眾狼妖的動作,沒有說話,隻是將右手放在秋風劍身上,食指輕輕敲擊。
    聲音很清脆,但不大,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異象產生了。
    狼王陰測測笑了幾聲,“垂死掙紮嗎,就算你有手段,但又能用出幾分,你們劍修都是一劍在手可以縱橫天下,現在你連劍都握不住,虛張聲勢又有何用。”
    許百川輕聲笑道“有何用並不是靠言語說出,你若想試試,盡管來試。”
    狼王冷哼,自是不信,當即低吼一聲驅使兩隻靠得近的狼妖去接近許百川。
    許百川麵色依舊波瀾不驚,哪怕兩隻狼妖漸漸靠近也沒有變換。
    狼妖身上有著血腥氣,混合著體味與雜七雜八的液體,味道很是難聞,但這些還算是好,更加難聞的是狼妖張開嘴的一瞬間。
    當真是臭不可聞,令人作嘔,也不知道這些狼妖是如何忍受下去的。
    但不管怎麽說,許百川是忍受不了。
    許百川悠悠歎了口氣,看著近在咫尺的兩隻狼妖,吐出一個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