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話 開始處理戰敗後的事情吧

字數:11525   加入書籤

A+A-




    1
    最近,撫切感到自己在架見崎的“曆史”相當膚淺。他不後悔——雖然莫名有些不滿,但想不到什麽事讓他覺得“那時的選擇錯了”並明確感到後悔。也就是說,自己在不停地犯些小錯吧,就好像暑假時總覺得還來得及,可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怎麽也完不成作業的時候。
    在很長時間裏,撫切一直處於伊甸no2的位置。輔佐會長lon,並在戰場上負責指揮。對這一立場,他沒有感到不滿。關於會長lon,撫切對她在組織內的做法也相當肯定。她比一部分怪物似的玩家弱,也算不上格外聰明,但價值觀沒有因架見崎失常。她始終記得戰鬥的愚蠢之處,明白互相廝殺帶來的悲劇,盡管如此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職責。
    然而現在已經不一樣了。lon放棄大半點數,決定在現在的伊甸——當然不是lon和撫切的伊甸,而是尤裏與類人猿所支配的port改名後的組織——做市民。伊甸原本的成員們有很多和她選擇了同樣的道路,於是名叫伊甸的組織沒經過戰鬥便消亡了,就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融化的雪球。
    ——要說我後悔什麽,那就是讓lon選擇了敗北。
    她沒有什麽特別的力量,卻能成為優秀的會長。再怎麽對豪強組織低聲下氣,在最後的最後仍把命運牢牢攥在自己手裏,這做法很聰明。然而,如今她放棄了什麽重要的東西——那類似於自由的本質,可以對自己的命運負責。讓會長做出這樣的選擇,撫切感到後悔。
    尤裏對撫切問過和lon一樣的問題。那時尤裏沒有因勝利而自鳴得意,也沒有看不起撫切,甚至沒有顯得無趣。就像在快餐店的櫃台詢問“您選好點什麽了嗎?”一樣,他笑眯眯地問:“你也想成為市民嗎?”
    撫切選擇把點數留在手裏。這恐怕類似於自殺,和希望或打算無關,是想徒勞地死在戰場上。現在,這個願望快要實現了嗎?還是完全沒希望呢?他沒法判斷。
    這次戰鬥中,撫切接到的任務是監視一個男人。
    月生。過去無可置疑的最強玩家。雖說如今點數已經大幅減少,但仍持有十七萬點數。其中六千左右是檢索,其餘是強化。估計現在還是很難找到誰能贏他。要是白貓得到同樣的點數說不定更強,而且尤裏的實力肯定也足以讓他與現在的月生打個不相上下。但實力相當的也就這兩個人,他仍在架見崎的最強玩家中有一席之地。
    撫切坐在普普通通的鋼管椅子上,望著那個男人。
    這裏位於舊port的中心,是旅館地下的停車場,麵積大得毫無意義。
    不知是在架見崎的什麽地方找到的,或者是什麽能力造出來的,總之月生待在一個單邊有五米左右的籠子裏。仔細想想,這可能是第一次見到人被關進籠子。月生沒被捆住手腳,但終端被拿走,用不了能力。換句話說,和普通人沒區別。
    對於這一情況的背景,撫切怎麽也無法理解。通常來講,如果抓住敵對組織的人,不會放著他繼續保有點數,而是靠威脅都搶過來。不交出點數就沒命。為什麽月生沒變成那樣?
    在這個由port改名後的組織,利害關係錯綜複雜。這次伊甸是和平穩聯手對抗世界和平創造部,可能那邊提了要求,也可能是伊甸內部與尤裏對抗的勢力有什麽意圖。抓到月生的好像是pan,很難想象她會對尤裏言聽計從。
    心不在焉地望著月生時,旁邊忽然有人搭話:
    “要不要跟我探討一下人生?”
    和撫切一樣被命令看守月生的男人,馬淵。他這個怪人在隻有八月的架見崎一直穿著戰壕大衣,但感覺很適合這個昏暗的地下停車場。馬淵輕鬆地繼續說:
    “你看,廣播之類的不是偶爾會有嗎?詢問別人的煩惱,然後不負責任地說這說那。那種節目,我還挺喜歡的。”
    撫切對他看也不看,開口說:
    “我和你沒什麽可談的。”
    “哦,那來聽聽我的煩惱吧。”
    “沒興趣。”
    “我想不起來以前看過的電影叫什麽了。主角是個喜歡耍小聰明的小鬼,在故事裏被糊塗的強盜抓起來當人質,卻反過來把強盜馴得服服帖帖。”
    撫切朝他歎了口氣。
    “這算是探討人生?”
    “沒錯。屬於我的人生,要煩惱什麽不也隨我便嗎?”
    “不管怎麽說,我不知道那部電影。”
    “是嗎,真遺憾。其實我問過很多人,但沒人能說出正確答案。”
    “不是你記錯了?”
    “可能吧。本來我也不是對那部電影感興趣,最開始隻不過忽然想起來,就和人說了一下。那天晚上非常閑,當時我正在喝酒,但在場的人誰都不知道。於是我越來越想知道,一有機會就找人問,不知不覺中好像真的開始在意——該說是對這個問題本身有了感情。”
    “你話真多。”
    “啊,再聽我說一下。我就愁啊,搞不好直到臨死前,我心裏惦記的還是這部不知道名字的電影。要是我變成有什麽留戀的幽靈,可能就站在夜路的電線杆下麵一個勁問著並不感興趣的電影。這也太蠢了吧?”
    “誰知道。我不相信有幽靈,除非有那種能力。”
    “這就是個假設。我想說的是會不會明明沒興趣,卻到死都拘泥於隻因惰性產生的感情。”
    “無論你發愁什麽,還是怎麽死,都和我沒關係。”
    “仔細想想,這也像是我一輩子的主題啊。我二十四歲結婚,和對方從高中開始交往的。之後直到來架見崎為止,每天都和那個人一起生活。但我從那時候就在愁,自己是不是其實討厭她,這是不是單純由惰性產生的愛情?”
    “怎麽才能讓你閉嘴?”
    “那要不來打個賭?”
    打賭。撫切禁不住重複道,朝馬淵看去。
    他從戰壕大衣的口袋裏拿出黑皮革封麵的記事本,打開後拿出夾在裏麵的筆。
    “現在,這支筆沒露出筆尖,按另一頭就能讓筆尖出來,是隨處可見的便宜貨。我把它扔到天上,等它轉著圈掉下來。到時候筆尖還會縮在裏麵,但偶爾運氣好另一頭砸到地上,筆尖就能彈出來。要賭哪邊你來選。”
    好蠢。
    不過,他想趕快讓這個男的閉嘴。
    “你選哪邊?”
    馬淵說著把筆扔了起來。
    撫切有個必勝的能力,叫“777預言者”,可以把未來的自己看到的短短三秒映在左眼中。那段未來會從7秒後、7分鍾後、7小時後當中隨機出現。
    為什麽變成這樣?撫切暗自咋舌,發動了這項能力。如果抽到7分鍾或者7小時後,就很難直接確認筆的情況,但可以間接知道結果。隻要給自己定個規則就行了。比如7分鍾和7小時後,要是筆尖露出來就看自己的左手,否則看右手。
    可是,撫切沒有開口。
    他用“777預言者”抽到了7分鍾,而七分鍾後撫切什麽也沒看到。視野被限製了,不然就是死了。
    “順帶一提。”
    馬淵開口,聲音中的熱量迅速消失。
    “剛才電影那件事,我已經和你說第三次了。”
    “哢嗒”一聲,筆掉在了地上。
    馬淵那邊傳來“啪”的一聲。
    撫切吃了一驚,朝那邊看去,同時感到不對勁。
    自己明明一直盯著籠子裏的月生才對,可視線卻像是朝向地麵。一直沉默不語的馬淵唐突地出聲,結果自己立刻朝他看去,沒太搞清楚,但視野好像錯位了。明明不困,卻好像敗給睡魔一樣腦袋朝下垂了一瞬間,感覺糟透了。
    在馬淵的手裏,拿著黑皮革封麵的記事本,剛才的聲音好像是因為猛地把記事本合上。他從鋼管椅子上起來,俯下身子。撫切這才看到地上掉了支筆。
    馬淵撿起那支按動式的筆,收回露出的筆尖後夾進記事本。
    之後,他朝這邊轉身。
    “走吧。”
    “嗯?”
    “我這是一時興起行善,救你一命。”
    完全莫名其妙。但沒等撫切開口,先聽到了聲音。
    腳步聲——來自通往旅館的電梯方向。馬淵繼續說:
    “我們的職責就是當警報器。如果這兒發生什麽異常情況,最先死掉來通知別人。而那個警報已經響了,我們就沒必要真的送死。”
    馬淵朝腳步聲的相反方向——能開車到地麵的那條路走去。撫切追在他後麵問:
    “等等,我沒明白。”
    “不明白也沒事。你這人不徹底弄明白手機的構造就不開機嗎?”
    “別扯——”
    別扯開話題。撫切這話還沒說完。
    通往地麵的坡道前方,八月的架見崎陽光耀眼到暴力。有個人背對著那片光站著。
    “幹啥,小便去啊?”
    類人猿。為什麽他會來這裏。
    馬淵毫不在意地回答:
    “啊,替我們看一會兒。”
    “我不替你們看著,是來搶人的。”
    “搶誰?”
    小說
    “月生。正好,那家夥也是我的仇人之一。”
    “是嗎,哎,你加油。”
    馬淵隨便留下句話,與類人猿擦身而過。
    撫切發動了“777預言者”。情況實在莫名其妙,他想盡可能得到點情報。
    這次是抽到了7小時後,接著在本能上對看到的未來產生恐懼,於是追上前麵那個穿戰壕大衣的家夥,一邊跑一邊叫道:
    “類人猿,你要沒命的!”
    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但7小時後的撫切知道類人猿死了。那時他盯著的筆記上,用自己的字跡寫著這件事。
    他回過頭,便看到那個圓墩墩的男人背對著這邊,輕輕舉起一隻手。
    2
    類人猿喜歡華麗地登場。
    他不是想吸引敵人注意力給同伴拉扯空間,也不是製造壓力挫敗對手的戰意。和這類小把戲無關,隻是為了鼓舞自己。類人猿想在登場時拿爆炸聲或者粉塵當主題曲。
    在這個意義上來講,這次準備得不充分,沒做任何打算就朝目標走了過來。而且,誇張的爆炸聲還被一個外麵來的家夥搶走。
    ——類人猿。你要沒命的。
    自己回應撫切驚人的發言時態度很酷,這倒不錯,但接著就沒了主意。忽然,背後傳來“咣啷”一聲,回頭便看到個怪物。
    白貓。她弄出這麽大聲音可真少見,看來相當心急。
    “我說,這還真要沒命啊。”
    前有月生,後有白貓。簡直是怪物大決戰。
    話雖如此,也不能撤退。檢索士已經發來聯絡,說pan在更前麵。要是不趁現在把她按住,想複活龍就特別麻煩。
    仔細一看,發現白貓的背後還拖著個多餘的物件。香屋步。這組合就看不太懂了。白貓是世創部的,香屋是平穩,按陣營分不可能混到一起。
    兩人走了過來,白貓精神抖擻,身後的香屋則戰戰兢兢。
    類人猿先出聲搭話:
    “是來殺我的嗎?”
    白貓在距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歪頭納悶。
    “倒沒這打算,你想死嗎?”
    “怎麽可能。但剛才有人說我要死,嚇了一跳。”
    “害怕就找地方躲起來。”
    “這事兒不行啊。我同伴死了,得找pan給他複活。”
    “是嗎,那可真不得了。”
    “沒錯是不得了,所以我不想多惹麻煩,你能回去不?”
    “我隻是來看熱鬧的,不礙你事。”
    “什麽熱鬧?”
    “聽說是最強的玩家。”
    最強。月生?
    哎,她不想動手就無所謂了。
    “那這麽辦吧。我不對你動手,你也別對我動手。我的目標就隻有pan,其他事都不管。有問題嗎?”
    “現在沒有,之後不知道。”
    “口頭的保證而已,不用太往心裏去。”
    類人猿伸出右手打算握手,但白貓避開他往前走去。
    類人猿追到她身旁嘟囔道:
    “幹嘛啊,真沒勁。”
    “我是不太懂握手幹什麽。有什麽意義?”
    “這就是神奇的地方了。看著好像沒有任何意義,但實際握手以後,就能在心裏留個印象。這個印象呢,在最後的最後能影響人二選一時的決定。”
    “殺你還是不殺你?”
    “沒錯。殺還是不殺。救還是見死不救。背叛還是不背叛。遇到這種兩邊都差不多的二選一,更能影響人決定的就是那隻手的溫度,而不是什麽複雜的心思。”
    可能吧。白貓隨便應了一句,但她到頭來還是沒有握手。
    類人猿朝緊跟在白貓身後的香屋問:
    “那你呢?怎麽會在這兒?”
    香屋像小動物一樣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顫抖地回答:
    “要確認幾件事,另外算是到決勝戰了。”
    “啊?決什麽勝?”
    “這場戰鬥的勝利。”
    他話裏的意思,類人猿不是很懂。隻聽香屋的話是不懂,但沒過多久,類似答案的情景便出現在他眼前。
    伊甸——原本名叫port的組織,頭頂就是其領土上最華麗的高級旅館。套房裏住著站在這個組織——換句話說就是站在架見崎的玩家,令人憧憬。但旅館地下的停車場氣氛冷清。沒有車,沒有負責接待的服務員,連燈都是臨時設置的。
    在那塊相當昏暗的地方,放著一個籠子,裏麵關著月生這一怪物。那個男人坐在水泥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說不定是真的睡著了,因為對架見崎感到厭倦。
    問題不在於那個男人,而是他旁邊的兩人。
    一個是pan,而另一個是打扮成西部片裏麵治安官模樣的少女。
    ——water。
    類人猿不禁嘟囔。
    “為什麽,會在這兒?”
    敵對組織的領頭,來到我們的大本營。為什麽?
    她微笑著回答:
    “因為尤裏離開了。我反而意外啊,香屋,為什麽你來了?”
    那個膽小的少年果然還是躲在白貓身後,頭也不露地回答:
    “還用問嗎,你肯定會在這裏。”
    “是嗎?”
    “明顯是第一選擇,隻要不太疑神疑鬼,蛇一定是在這裏。”
    “也是。帶白貓小姐過來的意思呢?”
    “還能讓其他什麽人站到蛇前麵嗎?”
    “這樣啊。你都說了?”
    “基本上。你早就想到了吧?”
    “不,沒想到,果然跟不上你的速度。——原來是這樣啊。和白貓小姐到童話世界裏去,目的是說悄悄話,讓她從戰場上消失其實隻是附帶的效果。”
    這兩個人的對話完全不知所謂,好像在聽風箏講話一樣。總覺得比自己高一個層次。
    water朝白貓看去。
    “聽了香屋的話,有什麽感想?”
    白貓沉默了許久,那陣不自然的沉默讓類人猿毛骨悚然,不由得朝白貓的方向看去。她歪過腦袋。
    “沒什麽感想。”
    “是沒有任何感覺嗎?”
    “不是啊,但怎麽說呢,我聽了也不知道怎麽辦。雖然內容重大,但我做不到什麽,也不覺得想做什麽。就好像聽說地球另一麵的孩子們正忍饑挨餓一樣。”
    “這樣啊。”
    “不過嘛,果然我想見一下蛇。”
    類人猿聽了咋舌。
    ——怎麽回事,原來不對勁的是我?
    還以為隻有香屋和water說著莫名其妙的東西,要是白貓也能聽懂,那意味著隻有類人猿是局外人。不過無所謂了,他知道這時候該怎麽掌握主導權。
    “咚”,一發射擊越過pan的頭頂,打中對麵的牆。
    “麻煩事之後再說行不?龍死了。——你知道對吧?water,是你親口說的。”
    “當然,我還記得。”
    “把pan交出來。不對,原本她就是我們這兒的人,你們趕緊滾蛋。”
    “為什麽?”
    “想想就明白吧,我心煩,龍是你那邊的人殺的。”
    “可是,至今你也殺過很多人。”
    “你打算拿這個講道理?”
    類人猿對water的評價還挺高,以前覺得她是唯一能和尤裏較量的玩家。可現在看來自己可能想錯了,她說的話太過無趣。
    現在,類人猿在這兒想講的道理就隻有自身的怒火,和其他任何人都沒關係。同樣,要是有誰打心底想殺類人猿,也隨便他拿槍瞄過來。我才不管呢。就算因為那一槍送命,也和自己的怒火無關,自己隻是帶著怒火死去。
    water看向旁邊的pan,嘴上沒說話,大概是用眼神問她要怎麽辦。
    pan華麗地無視類人猿,開口道:
    “香屋君,你果然非常優秀,但有點遲了。”
    類人猿的怒火也好,龍複活的希望也罷,那些重要的東西沒有一件被她放在眼裏,簡直就像類人猿根本不在場一樣。他已經習慣敗北,習慣了事態進展不如意,也習慣了無法取勝,但如此被人無視,已經是多久沒有過的事了?
    pan一隻手摸著籠子說:
    “來吧,該吃飯了。”
    在籠子中,月生的手裏拿著終端。
    意識到這件事後類人猿聽到一聲巨響,之後他便聽不到聲音了。
    香屋真的遲了一步嗎?
    總覺得不對,這結論不合道理。畢竟他來到了這裏。
    對香屋步這一存在,toa抱有絕對的信賴。
    他在戰場上不可能判斷失誤,不會因無聊的誤會而輕易放棄生命。這從根本上與他的定位矛盾。
    ——對吧?我的英雄。
    那麽,香屋就是帶著某種意圖站在這裏,已經預想到目前的情況,還是允許終端被送到月生手上。對此,他有什麽打算?
    一方麵是收集情報,這點很明顯。香屋期待蛇的出現,因為想弄清楚其真麵目。
    但其他的就不
    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