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借錢好難

    書平做早飯的時候，聽說丈夫被抓進了警察局。她送走了來人，仍然平靜的淘了一把小米扔進鍋裏，又去了柴棚抱回一大捆玉米稭稈，抓幾根使勁撅，隨著“喀吧”一聲響，長長的稭稈變成短短幾段，把稭稈填進竈裏，書平的罵聲也隨之響起：

    “混蛋東西，天天不著家，不幹活，不掙錢，抓進去好，抓進去了就永遠別出來，我們娘三過才好！”

    秋冬兩姐弟被吵醒，揉著惺忪的眼睛問：“媽，咋了？”

    “沒咋，你們爹被抓進去了，大喜事，媽給你們做好吃的！”

    飯桌上，書平罕見的拿出一塊鹹肉切成薄片端上桌，不住的給孩子們往碗裏夾，看著秋子和冬子吃的香噴噴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自己卻從頭到尾沒有吃一口飯。

    很快，消息再次傳來，需要去交了罰款人才能出來，否則就要一直被關押。書平一上午都沒有外出，坐在炕上想著心事，到中午的時候，才見她拉著倆孩子的手出門。

    書平先來到相隔不遠的田發家敲門，田發家是村裏有名的富裕人家，丈夫在鄉鎮上是個幹部，全家吃著皇糧，又有自己的土地，家境不錯，因此田發媳婦看起來也頗為富態，她過了一會兒才打開大門，一看是田禮媳婦，非常驚奇，兩人很少來往，今天怎麽會突然上門了呢？於是不冷不熱的招待著娘三個進屋。

    小小的村莊，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很快傳揚開來，田發已經聽說了昨晚抓賭的事，此時大概猜到了來意，於是悠閑的搓著煙絲，看見書平進門馬上換上了一副愁眉苦臉的神色，說道：“書平啊，我和田禮雖然算是本家親戚，村裏沒有誰比我倆關係近了，聽說他被抓進去我也著急，可是現下我真是幫不上忙啊，我在局子裏也不認識誰，你知道我常年鋤大地的，去哪兒認識那些人……”

    “大哥，我不是為這個……現在聽說找人也不好使，必須拿錢贖人。”

    “哦哦，這樣啊，哎，大早上一聽我兄弟被抓我這心裏頭亂，那田禮是我看著長大的，誰能不揪心呢？！你說咋攤上這種事！”說著把搓好的煙絲放進了嘴裏，拿一根火柴劃出火來，點著，自顧自的吸起來。

    秋子一聞到煙味就想咳嗽，書平把她拽到自己身邊，又把好奇的要四處去看的冬子拉回來。

    田發媳婦在一邊對著田發悄悄使著眼色，生怕他一不留神就答應把錢借出去。

    “我家你嫂子身體不好，我自己也吃著藥呢，前段時間上山弄的石頭把腳砸了，吃買藥看病花了不少的錢，現在還沒好呢，走路就疼，唉，有句話叫，叫什麽天有不測風雲，這都趕一起了，我看著田禮更著急，可是……”

    田發邊抽著旱煙邊描述著自己如何上山如何被石頭砸腳，如何看病，如何買藥，如何艱辛，田發媳婦在一旁不住的附和著。書平聽出了話外音，隻好告辭說：“我知道誰家都不容易，我也是太著急了，那個我們娘幾個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上門探望！”

    書平帶著孩子出門，田發為表明自己腳受傷沒有送出來，田發媳婦在娘兒仨走後，把大門“啪！”的一聲關上，嘴裏小聲嘟囔道：“大早上就借錢……有錢也不給你！”

    書平又帶著孩子來到田勇家，看田勇不在屋裏，田勇媳婦招呼著娘仨坐下後，一臉愁狀，嘆著氣說：“大嫂子，田勇那天回來就不知道去哪兒了，他怕有人找他尋仇，不敢呆在家裏，你說我們老的老、小的小，他就都不管了，怎麽這麽沒良心啊？嫂子，你說我今後可怎麽辦啊？”說完眼睛裏轉著淚，有些要哭，帶著金戒指的肥胖手指借勢在眼角劃拉著擦了一下。

    書平隻好寬慰著：“你也別往心裏去，說不定過幾天，這風聲過了就能回來了，這是他的家，哪能不回來呢，你要放寬心！”

    田勇媳婦握著書平的手，吸了兩下鼻子，又伸手擦了一眼眼角，說道：“唉，大嫂子，聽你說話我這心裏就踏實了不少，唉，過日子不容易啊，你說家裏本來就沒什麽錢，還都被他敗光了，我要給爸媽買點吃穿用的都拿不出這錢來，這個挨刀殺的，勸了幾次都不聽，以前真該多罵罵他。”

    書平猶豫著是否還要張口借錢，隻聽田勇媳婦又接著說道：“嫂子，聽說你家田禮大哥也關進去了？你可不要上火，肯定過兩天就能放回來了！”

    “是啊，隻是要交罰款，我手裏也……”

    田勇媳婦胖如藕節的手突然捂住了眼睛抽抽噎噎，金戒指閃閃發光，書平不由得摸了下自己的手指，除了繭子什麽也沒有。

    “田勇那個敗家玩意兒，孩子一個都不管，我天天捱苦受累的，這怎麽能是我一個女人家能挺住的？現在家裏吃了上頓沒下頓，他也不管……！”

    書平隻好柔聲安慰著，再也不提借錢的事，坐了片刻準備離去，田勇媳婦送書平到門口，仍然熱情的說道：“嫂子，你以後可要帶孩子常來，總也看不見你出門！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啊！”

    “好的，謝謝妹子！”

    書平又走了幾家，平時和田禮關係親近的朋友田祥、二狗也都被抓了進去，家家想著贖人。其他人家，也沒有幾人肯伸出援手，畢竟曾經田家為了給兒子結婚和為了給老田看病，已經有不少還欠著人家錢呢。這樣借了幾天後，書平已經走遍了村子每一戶人家，好不容易才拿回來可憐的幾張，完全不夠贖人的。

    書平帶著孩子，沿著村裏的石子路上慢慢的往回走，邊走邊自言自語：“都是我自己找的男人，能怨了誰呢！”邊走邊掉淚。

    “媽媽，別哭了！”秋子伸起小手要為母親擦掉眼淚，書平蹲下來讓秋子摸到自己的臉，冬子也伸出小手樓住母親的脖子就要往懷裏鑽，書平觸景傷情，拚命壓抑著不讓眼淚磅礴而出。

    田五六媳婦旁邊坐著女兒水蓮，水蓮已經開始讀書了，除了上學，平時她媽媽對於這來之不易的孩子好像還不願意鬆手，寶貝似的到哪兒都帶著，雖然眼下又懷了孕，對女兒的愛也沒有少一分。幾個人正坐在村頭的一處矮牆下曬著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遠遠看見書平拽著倆娃正在朝這邊走過來，田五六媳婦趕緊招手喊道：“大妹子，過來待會兒，來，來這兒！”說著讓出身邊的一處陽光和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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