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〇五、當年的地瓜

    那裏是個背風的小角落，順著點點星光能看出丟放著很多甘薯秧，書平抱緊冬子躺在上麵，以甘薯秧為被，困意襲來也不敢睡，冬子忍不住咳嗦了一聲，嚇的書平趕緊捂住兒子的嘴。這一聲咳嗽讓身後的人家有些警覺，門口的男主人打開手電，一束強光四處掃射，隨後收回，院子裏的豬哼哼的叫起來，男主人不知道哪裏來的聲音，罵了一句，進屋關門，夜又重新安靜下來。

    書平嚇得冷汗都快浸透了棉衣，手一直放在兒子嘴上不敢鬆開。

    冬子懂事的不再發生一點聲音，他瞪著圓圓的眼睛，盡管在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但是脖子裏滴進了幾滴溫熱的液體讓他知道母親哭了，他輕輕的伸出手來，緊緊握住媽媽的手。

    水平覺得一陣溫暖，暗暗發誓，無論如何，讓冬子不會白跟著自己吃苦，無論如何，一定給孩子一個美好的生活，將來再接秋子回到自己身邊。

    ……

    書平擦著眼淚，她對秋子說：“都過去了，咱們娘仨現在終於可以團聚了！”

    “你不打算回去看爸爸嗎？”秋子仍然沒放棄希望。

    “我不會去見他的，秋子，走，去媽媽那兒！”書平看見秋子的遊離，突然非常擔心，女兒還是不能接受現在的自己，她急急的拉著秋子的手，仍然不放棄的懇求：“秋子，媽媽現在過得比以前好多了，跟媽媽去看看吧！”

    秋子再次甩開書平的手，她鍥而不舍的冷冷問道：“你真的不願意一家團圓嗎？”

    書平詫異的看著秋子，剛才的溫情感覺早已不見，此時的秋子忽地讓她覺得陌生，母女的距離瞬間拉遠。她還是躊躇著站起，從包裏掏出一把現金和一張名片放在秋子手裏，說：“名片上是媽媽的單位！你拿錢去買幾件好衣服，看你穿的多寒酸，別的小姑娘都……”

    “寒酸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秋子終於忍不住大喊，眼睛裏閃著晶瑩的淚花，把錢塞給書平後就往外推，忍著熱淚說著：“我不要見到你！不要見到你！你不是我媽媽！”

    書平心痛的說：“秋子！你聽媽媽解釋！”

    “不聽不聽！你還是回去吧，以後請不要來了！”秋子說完把門“啪——”一聲關閉。

    書平站在走廊裏，被女兒趕出來，她想繼續敲門求求女兒，可是此時有同學伸出了頭來看，她擡起的手又再次放下，不能讓女兒再背上什麽不好聽的話題，早年就體會到了人言可畏，此時，還不如給女兒一絲寧靜，讓她好好考慮，也許真的怪自己太莽撞了，沒有給秋子一點過度的機會就冒然找上門來，她可能會在心理上受不了的，都怪自己。書平一邊這樣自責，一邊悄悄的離去。

    知女莫若母，書平猜的沒錯，秋子把母親趕出門去自己的心裏何嘗不是無比的疼痛，她撲到被子上，宿舍沒人了，終於可以“嗚嗚——”的哭出來。

    此時的書平木然的走在校園的小徑上，風涼涼的吹著，她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一邊自責，一邊在心裏不斷的對秋子說：“孩子，你知道媽媽這些年受了多少苦嗎？”

    ……

    那年，那天淩晨，天邊剛剛泛起了魚肚白，當身後的房門被早起的咳嗦聲推開時，書平就趕緊推醒冬子，拉著他匆匆離開。沿著石子小路走過幾個上下坡就到了村外，天際之間還是一片淡淡的清墨色。

    冬子迷迷糊糊的跟在母親身後，走著走著出了村，冬子忽然停住了腳，眼淚花花的看著書平：“媽媽，我餓！我好餓！”說著不停的擦著眼淚。

    書平捏著包裹，裏麵除了幾張鈔票什麽也沒有。她四處張望，希望能看到可以吃飯的地方，怎奈時下是草木蕭條的寒冬，除了北風嗚咽的吹著，四周什麽也沒有。

    書平摟著冬子，耐心的安慰著。又走了一程，已經不知道來到了哪裏，書平估摸著離開北嶺村也有十幾裏路了。隔了這麽多的山，田禮應該不會再找到自己，書平放心下來。她帶著冬子找到一個避風的山丘，等著天邊的太陽冉冉升起。

    遠處的村子裏有雞開始打鳴了，早晨的霞光透過薄霧披滿了山坡，風似乎不再那麽寒冷。書平看著懷中的兒子，萬般心疼，同時更加堅定既然出走就再也不會回去的想法，這一切還不是那個田禮造成的，從今以後自己再也不會與他相見。

    又來到一個陌生的村子，有幾戶人家早早升起了炊煙，大人孩子開始準備一天的活動，書平拉著冬子的手出現在村口。一個剛起床的老婦人在門口倒尿盆，看見母子倆出現，好奇地問道：“你們不是這兒的吧？”

    “不是，我們來投奔親戚，找不到他家了！”

    “親戚姓什麽叫什麽啊？”

    “姓趙！叫啥忘了，大姨，有沒有吃的，給我孩子點吧！”

    老太太看看四周沒有車過沒有人來，恍然大悟說道：“這麽大清早的，那你們是不是找一宿了？哎呀，快進屋吧，進屋，看這孩子可憐見的啊”

    老婦口中不住的說著可憐，把書平娘倆帶進屋，屋內還有一個老頭坐在炕梢吸旱煙。

    老婦在房中四處摸索了一陣子，拿出一個小荊條筐，裏麵放著蒸熟後的地瓜，還有許多曬幹的地瓜幹，又從大鍋裏鏟出幾個煎好的地瓜片放在盤子裏，然後把地瓜宴擺在書平娘倆麵前的八仙桌上，自己坐在一邊慈祥的看著，不住的催促娘倆趕緊吃。

    書平感激極了，不住的道謝，老婦連連擺手說：“不用謝，不用謝，不過我們這個村兒好像沒有姓趙的啊，孩子，你再想想，叫啥？跟你啥關係啊？”

    “我不記得了，是孩子他遠方的表舅！”書平把一塊剝開皮的熟地瓜遞給冬子，自己也拿起一塊邊剝皮邊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老婦又端來一大杯水，熱心的說道：“我給你們去村裏打聽打聽，慢慢吃啊！喝點水要不噎得慌，多吃點！”說完擡著小腳就顫顫巍巍的出了院子。

    書平趕緊咽下口中的食物，又猛喝了一大口水把食物沖下去，擔心老太太打聽不出來後識破自己的謊言，趕緊讓冬子也快點吃。

    炕梢的老頭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默默注視著娘倆。

    書平管不了那麽多，邊吃邊觀察著老婦的去向。冬子差點噎到，書平緊張的幫他拍著背，含糊的勸兒子吃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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