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〇六、逃跑

    老婦雖然矮小，嗓門卻出奇的大，很快就從院牆外傳來她與鄰居的對話聲，她正打聽著村裏有沒有新娶的外來媳婦姓趙。慢慢的鄰居家似乎聚集了更多的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聊著哪家新娶了媳婦。書平隱隱約約隻聽外麵有人說道：

    “昨天，聽賣貨的說山那邊的北嶺村好像有誰家的媳婦帶著孩子跑了，好像正讓人四處尋找呢！”

    “該不會來你家了吧？”

    “不像啊，來我家的那女人說是來找親戚的，你們再想想這附近還有誰是姓趙的？”

    “沒聽過咱村有姓趙的！”

    書平撿起一塊大的地瓜讓冬子拿好，又喝了一大口水，起身沖著炕梢的老頭說道：“大爺，謝謝你啊！我得帶孩子去找親戚去！”然後從包裹裏拿出幾張零錢放在桌子上。

    “啊？聽不清！”老頭子指著自己的耳朵，啞著嗓子說道。

    “謝謝你和大姨！”書平鞠了個躬，帶著冬子快步離開小院。

    身後的老頭放下煙袋，起身哆哆嗦嗦的拿過桌上的錢說道：“你忘拿了，快拿走!”，然後要從窗戶遞出去，可院子裏早已不見了娘倆的身影。

    書平擔心被人追趕上來，拽著冬子趕緊繞到村子後麵。冬子手抓著地瓜邊吃邊跑，書平一把抱起冬子飛快的奔逃。冬子手中的地瓜蹭到了臉上也顧不得擦，雙手仍緊緊攥著。身後有流浪狗問著香味叫起來追趕，狗越追越近，書平蹲下身拿起石頭扔過去，狗停下來“嗚嗚”的鳴叫，瘦弱的身軀佝僂著，看起來極為可憐。書平擔心遠處的人被狗叫聲吸引來發現自己，心急如焚，搶過冬子手中的地瓜扔了過去。狗跳過去對著地瓜大嚼特嚼，書平又扔了一塊石頭過去，狗被打中，叼起地瓜越跑越遠，四周終於安靜下來，沒有人會發現這裏。

    書平趕緊抱著冬子向遠處跑去，又跑了很久很久，覺得自己再也跑不動，才上氣不接下氣的把冬子放在地上，看身後還沒有人追上來，終於有些放心了，氣喘籲籲的坐下來擦汗。

    “媽媽，媽媽！”冬子輕聲叫著，幫母親擦著臉上的汗水。

    “冬子，對不起，媽媽把你吃的地瓜給扔了，還沒吃飽吧？”書平氣喘籲籲的問道。

    看著母親已經慢慢平靜下來，冬子從衣兜裏掏出一塊地瓜幹送到書平的嘴邊，臉上忍不住的歡喜：“媽，你快看，我其實還有呢！”

    書平看著兒子伸出紅紅的小手，手裏一塊幹瘦的地瓜，感動的說道：“好孩子，媽媽吃飽了！”她擦去冬子臉上的汙漬，“可惜不能好好感謝那個大姨，冬子，你要記住:人敬咱一尺，咱得敬人一丈，不論什麽時候都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對，對，兒子真聰明，這是咱以後的人生座右銘好不好？！”書平拉著冬子的手，在皚皚的晨霧中漸漸遠去。

    一路沿途打聽，終於在快中午的時候走到了一個陌生的鎮上。書平從窗口打聽清楚了，這個小鎮有一處破敗的汽車站，每天隻有一趟汽車發往城裏。

    書平站在路口猶豫著，嶽何氏曾經的話語猶在耳邊，那一晚她告訴自己以後斷絕母女關係，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去投奔她了，可是自己雖然兄弟姐妹們衆多，多年來也無有交集。思來想去，竟然隻有帶著兒子去往他鄉了。

    ……

    幸好命運仍然眷顧著母子二人，老天爺讓自己誤打誤撞的走到了今天才得以翻身，此時，書平隻剩下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和秋子相認。

    可是沒有想到，此時的秋子卻最終拒絕了自己。

    唉，孩子，你真的不理解媽媽所有的苦楚嗎？

    ……

    冬子打球回來，看見母親坐在窗前不動，再到跟前看去，原來在悄聲哭泣，他拿著球，納悶地問道：“媽，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找他算賬去！”

    書平趕緊擦擦眼淚，匆匆回答：“沒有，沒有人欺負媽媽！”

    冬子的眉頭緊擰，這麽多年他最見不得自己的母親受了委屈。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次，父親曾經打母親的時候，小小的他都是沖在麵前護著母親，但是往往會被父親先踹翻在地，後來，他隨母親遠走他鄉，多年來親眼看見母親日夜操勞，他都會盡量的幫助母親，做一切能做的事情，做家務、洗衣服，看見母親在深夜的燈光下伏案工作，會悄悄的幫母親蓋好被子。曾經有一次，母親為了談下一個客戶，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扶回來的時候，趕上冬子一直沒睡，等著母親回家，他就陪著母親坐了一夜。書平醒來後自責不已，從此再也沒有如此拚酒，反而因為自身的嚴格自律，贏得了更多顧客的尊重。後來日子過得好了，冬子的心還是緊緊被母親牽絆著，他這麽在乎母親，豈能看見母親哭？

    書平深知這一點，趕緊笑笑，想起身做飯掩飾過去。冬子拉住母親，把她按在沙發上，直直的盯著書平，一副不說不讓走的架勢。

    書平也冷靜下來，問道：“孩子，說實話，你恨過媽媽嗎？恨我帶你離開你爸爸嗎？”如果不是自己的決定，秋子和冬子都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缺少了外一半父母的愛，這就是秋子生自己氣的原因嗎？她渴望闔家團圓，可是自己卻拆散了她的夢想。

    冬子一聽啞然，他皺著眉頭認真的觀察母親，遞給媽媽一張紙巾說道：“媽，不要胡思亂想了，我怎麽可能恨你呢！為什麽這麽問？”

    “可是，你姐姐她……她恨我啊！”書平忽然奔潰的說道。

    冬子有一剎那歡喜，母親和姐姐居然見麵了，太好了，轉而又一剎那的憂慮，姐姐恨母親，怎麽辦，怎麽辦，本來驚喜交加，此時的心情卻忽如高空跌落，他無奈的拍著自己的額頭不知怎麽去勸，好半天才說道：“我姐她早晚會明白過來的，畢竟我們是她的親人，能恨哪裏去！”

    “她說，我不給你爸爸機會，可是你知道啊，從我生下你們，你爸爸他沉溺於賭博、酗酒，對這個家庭亦無所給，對於這樣一個男人，我還給了他十年的機會，現在，我怎麽可能再相信他？你姐姐，她怎麽就不理解我啊……”

    冬子懂事的勸導：“媽，你放心吧，不要想太多，我姐她會慢慢明白的，我這幾天就去找她談談！”

    “好，好，兒子，你幫媽好好勸勸，告訴你姐，媽這麽多年沒有一天忘記過她！”書平如同見到了救星，懇切的交待。

    “嗯嗯，放心吧，以後什麽事別自己憋著哭了，別忘了你有兒子我呢！”冬子忽然感受到了一種男人的擔當，馬上後背挺得更直，嘿嘿的笑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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