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海的傳說(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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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輕蹙起眉頭,迎風而立,拒絕道:“姑娘要做平妻大可找旁人,家中有祖規,不可納妾。”
這還真不是她瞎說,老秦家祖輩就訂立了除非妻死,不可納妾的規矩,否則血脈也不至於單薄至斯。
人家把祖宗都抬出來了,你總不好硬來吧?
古代人是非常尊重祖宗禮法的,現下連媒婆都覺尷尬。
接了個燙手山芋。
周家那囂張丫頭這回可踢上鐵板了。
周翠花一臉惋惜,她望著對方那張謫仙似的臉,說放手簡直就是在割肉,她抓了抓村長爹的衣角,示意他想辦法。
老頭眼珠子轉了轉,目光在少年身上遊移,笑道:“小公子是頭一次來這吧,俺跟你說,這海灣村啊人傑地靈,別看地處偏僻,海食卻極其豐富,前幾日家中剛得了一條稀罕魚,不若隨我前去看看?”
不管親事成不成,先把人引到家裏再說。
眼皮子底下好出手。
周翠花點點頭,讚同說:“俺家有整個村最大的青磚瓦房,茶水、點心、飯食,都是杜家比不上的。”
一旁的婦人偏過頭,難看德緊。
杜暉沒忍住說:“翠花兒,俺家雖窮也能擔得起公子一日的用度,你別在這捧高踩低,把人引過去,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麽事。”
婦人拽了拽他衣角,而後看向父女倆道:“村長,二位公子是外鄉人,住一晚就走,俺看就不用了搬地方了吧。”
對方住宿錢都付了,周家咄咄逼人,他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人家公子還沒說話呢,你著什麽急?而且俺就請人去家中看看稀罕東西,你們娘兒倆說的是什麽話?俺周茂雖然算不上大善人,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好心好意請人過去坐坐,礙著你們什麽事?”
周老爹的話表麵上確實沒問題,但他存的心思令人猜度。
婦人還想說,隻聽君輕發話了,微微不耐。
“幾位要是沒事就請回吧,舍弟尚需休息,經不起叨擾。”
這話明晃晃的就是在趕人。
周翠花不甘,周老爹麵色難看。
身後的媒婆出來打圓場,調和氛圍道:“休息,當然是休息為上,有事咱們回頭再商量。”她笑嘻嘻的,臉上的妝粉掉了一層,活像個古墓道人。
這時候,屋內傳出細小的動靜,少年打個哈欠,甩了甩尾巴,薄褥掉落在地上,他望了望四周,那人不在,心下沒來由的慌亂,歪歪扭扭的遊到門邊,剛要伸手開門,君輕的聲音飄了進來。
“舍弟醒了,腿有疾,我要進屋照料一二,失陪了。”
她說完,推門走了進去。
屋外一片靜默,誰都沒說話。
院子裏的風有些悶熱,尷尬在發酵。
媒婆給父女倆使個眼色,三人終於離開了杜家。
婦人緩口氣,上前敲了敲門,歉意地說:“方才的事給兩位公子造成麻煩了,周家父女倆並非善類,為了二位好,還是早點離開吧,等天色暗些,俺讓三兒帶兩位從小道離開。”
屋內的君輕動作頓了頓,抱著人回道:“不必,我自有打算。”
婦人歎口氣,好端端的小公子,被周家那丫頭看上,真是罪孽啊。
她站了一會兒,對杜暉吩咐兩句,一籌莫展的繼續忙碌活計。
床上,小美人魚鼓起腮幫子,從她懷中滑了出去,直挺挺的立在床尾處,雙手環胸,認真道:“我要出去,我想遊泳。”
在水裏待了十幾年,乍然離水,渾身不自在。
“別鬧。”君輕走到床尾,少年立刻往旁邊移,還朝她吐了吐舌頭,得意地翹起漂亮的尾鰭,歪頭說:“我們回去好不好?”
一轉眼變得可憐兮兮的。
聲音落寞。
他還是不太適應陸地的生活。
“等你能化形了,就不會這樣排斥。”君輕趁其不備,一把將人撈入懷裏,按緊了道:“還有兩天,忍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銀離似乎很不樂意,揪著自己的尾巴,一寸一寸的檢查,癟著嘴道:“鱗片好幹燥,皺皺巴巴變醜了,上岸這麽久,我想泡個澡可以嗎?”
君輕沒看出來哪有問題,壞心眼地在上麵摸了一圈,調笑地說:“是嗎?我幫你檢查檢查。”
說著指尖碰倒一片魚鱗,微微掀起一條細縫,指尖探了進去。
少年似是受到了驚嚇,嚶嚀一聲,蜷縮起魚尾。
指尖被卡住,她輕輕笑了一聲,沒說什麽,抽出手重新將人摟好:“晚上讓人給你準備洗澡水。”
銀離低著頭,小臉紅撲撲的,魚尾調皮地翹了翹,帶起一縷清風。
他小聲說好。
嬌軟的聲音,完全就是在勾引人。
君輕這麽想著,眼神暗了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上被褥,忙活起來。
薄褥層巒疊嶂,恰如屋外綠意濤濤,海風席卷著小村莊,送來陣陣清爽。
傍晚時分,出海打魚的男人們帶著累累碩果滿意而歸,大子杜軍卸下肩繩,疲憊的扇著草帽,汗酸味從身上飄出,遊蕩在狹小的院子裏。
小姑娘跑了出來,幫忙卸貨。
杜老爹用布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指著一個大些的木桶說:“今天捕到了一條金燦燦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魚,頭頂一點黑,我看著挺漂亮,把它單獨放置,趕明兒去集市上看看,有沒有人識得,運氣好的話,興許能賣個大價錢。”
幾人圍過來看,二子杜林盯著魚眼睛瞧:“俺咋覺著這東西有點邪乎,你們看看,這眼睛是不是太有靈性了,剛剛好似眨了一下。”
小姑娘睜大眼睛看,沒發現異樣,懨懨地問:“二哥你是不是看錯了?”
“俺眼尖著呢,這魚還是我發現的,怎麽可能看錯?”少年提起木桶,將魚抱出來,單獨放在一個大些的桶裏,蓋上頂端有小孔的蓋子,能夠通風。
“小妹,你杵這做什麽?”他到井邊粗粗洗了洗手,又吊出一桶水往身上澆,舒爽至極。
小姑娘坐在井邊望他,動了動唇,什麽也沒說,回了屋子。
“小妹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杜林嘟囔一句,擰了擰濕透的衣衫,脫掉磨損得不成樣子的布鞋,愜意地吹著晚風。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橙紅色的皎月升上屋簷。
杜家院子裏熱熱鬧鬧。
杜老爹和杜軍忙活完坐在石凳上,一種大老爺們相視而笑,樸實、殷勤。
“他爹,你可回來了。”這時候,蓮嬸子從灶房走了出來,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她卸下圍裙,將下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語罷繃緊了臉皮,依舊氣憤。
“你說說這老周家做的叫什麽事?俺隻聽說過搶姑娘的,頭一次見著搶女婿的,都搶到咱家來了。”婦人說著瞅了眼東屋,又望了望三個兒子:“咱家老大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媳婦了,隻是這彩禮的事有點犯難。”
杜老爹抬起頭,望著月亮發愁:“你說的俺都明白,海灣村是個犄角旮旯的荒地,賺不來幾個錢,好在不愁吃喝,咱們忙活大半輩子能給三子都娶上媳婦,再蓋上房子,也值了。”
他說罷想起什麽道:“上午客人給的銀錢有十兩吧?加上這些年攢的,你過幾天給杜軍張羅張羅親事,早點定下來。”
婦人應著。
兩人的對話沒避開旁人,不遠處的杜軍聽得雙耳燥紅,他用力的扇著草帽,吐出一口濁氣。
屋內的小姑娘望了眼,噘了噘嘴。
幾人涼快一陣子,話題重新回到東屋,杜老爹想了想決定幫上一把,說道:“等會送飯時,我和兩位公子談談這事。”
蓮嬸子點點頭,鼻尖嗅到一股飯香味,起身朝灶房走去。
屋內的兩人糾纏了一下午。
君輕拾掇好衣衫,看向床上光溜溜的那條魚,無聲失笑。
她搖了搖頭,自己真是饑不擇食了。
小美人魚張口呼吸,雙耳像是魚鰓,跟著扇動,他費力地扭過頭,揚起魚尾甩在對方身上:“……我要洗澡。”身上黏糊糊的,奇異又難受。
“先把晚飯吃了。”君輕拉過薄褥給他遮好:“我去去就來。”
“……桃子。”他衝那人背影喊了一聲。
一個桃子從天而降。
馥鬱的香味夾著甜味充斥著少年的鼻腔。
小美人魚從被窩裏探出白嫩嫩的爪子,一把抓回窩裏。
嘎嘣嘎嘣的聲響從被褥下麵傳了出來。
君輕剛走到院子裏,幾人就望了過來,正在往屋內端飯菜的小姑娘臉頰紅了紅,怯生生的瞄了一眼,卻不想一回頭直接撞到了杜林身上。
少年接住飯菜,身上被撒了點湯水,他問:“小妹,你今晚怎麽毛毛躁躁的?”
這邊的動靜引得眾人望了過來。
一瞬間,女孩整張臉都臊紅了,嗔怪的瞥了罪魁禍首一眼,急忙跑進了屋裏。
杜林摸不著頭腦。
小妹今晚太怪了。
君輕收回視線,杜老爹站起身走了過來,和藹的臉上透著擔憂:“二位今晚還是早些走吧,強龍不壓地頭蛇,周家關係複雜,您留在這實在是危險,翠花丫頭的性子你是不知道,這些年他但凡她看上的東西,肯定是要弄到手的,何苦留在村子裏受這無妄之災。”
老頭說完,心中不停感歎,這樣的容貌,確實舉世無雙,難怪那丫頭不顧禮數也要鬧下午那一出。
誰找了這女婿,臉上都沾光。
君輕承了對方好意,微微頷首道:“無礙,多謝你的好意,這事我會處理。”
杜老爹歎口氣,滄桑的老臉在月光下顯得憂鬱,他又勸了兩句,對方隻是淡淡聽著,沒什麽表情,自知勸說無望,他識趣的閉上嘴。
君輕端著飯菜回屋,少年從被褥下探出腦袋,緊接著是兩隻爪子,左手心還捏著一塊桃核,他揚起小手,直接丟了出去。
那人略略偏過頭,桃核擦著發絲砸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晚上精力這麽足的嗎?”君輕放下碟碗抱起人:“你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小美人魚歪了歪頭:“無聊的時候躺在水麵上曬太陽,或者和小黑他們潛入海底嚇魚,你不知道海裏有好多蠢家夥,它們真的好傻……”
她望著對方的笑容,尋思著小黑估計是某種海洋生物,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子酸意。
“等回去的時候,咱們換片海域住。”
“為什麽?”少年揚起腦袋,懵懂的詢問。
君輕舀了一勺稀粥塞進他嘴裏:“這裏風水不好,地處大瑞與儷國的交界處,年年戰亂不止,血水倒灌,陰氣太重,不適合生活。”
“……”
小美人魚嗆了兩聲,不輕不重。
那人隻淡淡瞥他眼,說道:“你難道不想回鮫人族了嗎?那裏才是你的本家。”
這話無法反駁。
少年吧唧著飯食,小手搭在一處,低聲說:“那小黑他們怎麽辦?太深的地方他們去不了。”
“這事我會解決。”
解決個毛,能拖一時是一時。
她就不信對方忘不掉。
君輕就著對方喝過的勺子,自己也喝了一口粥,味道確實不行。
粥水裏摻了點魚醬,有股子腥味。
少年聳聳鼻子,腦袋往門口方向伸了伸,皺著眉道:“我好像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像……”他揪起眉頭想了半天。
君輕夾起一塊魚肉,笑道:“都是魚,你當然覺得熟悉。”
他搖了搖頭:“不是這種,而是、是……”
少年忽然激動得睜大眼睛:“是小黑。”
她筷子一頓,望著碗裏的東西:“你是說小黑在這附近?”
小美人魚點點頭:“鮫人族嗅覺靈敏,我不會嗅錯,小黑一定就在這裏,它肯定是發現我不見了,尋著氣味找我來了。”
君輕聽著這話,臉色非常難看。
粥碗重重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屋內變得很安靜。
少年心頭莫名咯噔一下,放輕了吃東西的動作,微微斜眼看她,那人正麵無表情的望著他,眼角些許淩厲,筆直的睫羽似是染上一層冷霜。
“怎、怎麽了?”他不明所以地問。
君輕沒說話,拿起一旁的衣衫將人包好,抱著少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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