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隻見皇帝虎目圓睜，怒氣衝衝地盯了那大臣許久，過了半晌這才強壓下心中躁動的情緒，沉聲道：“可查清楚，是何人指使？”

    大臣聞言，隻覺自己跪在地上的雙膝發木，顫聲道：“回皇上，此事。。。尚不明了。”

    “廢物！”

    理所當然的，此言一出，皇帝那原本稍稍平複了點兒的情緒再度被點燃，大聲怒吼道：“朗朗乾坤，在朕的大越境內，竟能同時有四位皇子被襲！？朕養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說罷，他又從龍椅上踱步而下，來到這大臣身前，冷冷下令道：“朕命給你們七天時間，七天之內，若還查不出這幕後黑手，提頭來見！”

    “臣。。。遵旨。”

    聞言，那刑部大臣心中雖然淒苦，但仍是隻得俯首認是，而既然對方此時連這話都說出來了，他略微斟酌兩下，還是壯起了膽子，出聲道：“皇上，臣還有一事啟奏。”

    皇帝此時的心情糟糕透頂，光看著麵前這刑部大臣的老臉都覺得他廢物，當下自然是沒什麽好語氣的：“講！”

    “是。”

    話落，就聽那大臣繼續說道：“其實此事，還是在江南那塊兒，經查那蘇州城中，就在七皇子殿下遇襲之前，便有諸多百姓及當地官員親眼目睹，二皇子曾乘著東瀛倭船模樣的船隻招搖過市，且不提那些個行刺七皇子殿下的刺客當日便乘的是與之一模一樣的大船，且說在那之前，二皇子還因醉酒而當眾鞭打過江南巡撫嶽遷，繼而因此與七皇子殿下生了些矛盾。。。”

    這大臣的聲音越說越小，到了最後，已是細不可聞，而皇帝聽著他的匯報，麵色也是越來越陰沉，雖然其眼下表現得不如方才那般暴怒，但那刑部大臣卻是偶一眼見清楚地瞄到，陛下的眼睛紅了。

    時間就在這君臣二人之間的沉默當中過去，皇帝的麵容被遮擋在暗處，看不清其表情，那大臣跪在地上，隻覺度日如年。

    “朕明白了，退下吧。”

    良久之後，皇帝終於是開口打破了這難熬的沉默，輕輕出聲說了一句，語氣之中不悲不喜，似是沒有絲毫的感情蘊藏其中，但那大臣卻是聽的明白，此時陛下的心情，怕是比之前還要糟上無數倍還多的。

    另外，雖然他也很想聽皇帝的話就此離去，但奏折未完，他卻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開口說道：“皇上，臣還有一本啟奏。”

    聞言，皇帝再瞧對方臉色，立即便知絕不是什麽好事，當下便強壓怒火吩咐道：“還有什麽壞消息，一趟說罷！”

    “是。”

    話落，就聽那大臣一拜說道：“七皇子來信，今查辦江南以總督周立仁為首之貪官共計七十四名，查獲贓款共計兩億七千萬兩白銀，珠寶首飾，古玩、珍藏無數，截至發信之日，諸犯已由蘇州啟程，押往京城。”

    “什麽？”

    聽聞此言，皇帝當即便是一愣。

    整整兩億七千萬髒銀，足足七十四名貪官，其中還有一個堂堂總督，一品大員？

    這老七才到江南多久？怎的就能搞出這麽大的風浪？

    他是如何做到的？

    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撼，甚至已是短暫地壓過了前一時的痛心與憤怒。

    “情況可屬實？”

    緊接著，就見皇帝有些不可思議地再度開口確認了一聲，而那刑部大臣見了皇帝暫時壓下了那幅暴怒模樣，當下也是急忙強作振奮狀地回道：“回皇上，絕對屬實！據七皇子發出的消息來看，此批貪官，除蘇州知府梁坤尚未歸案，棄家外逃以外，包括周立仁在內的七十四名貪官，皆盡都已招供畫押，其所供事實十分一致，另有賬本、人證等證據在列，罪名確鑿，另有其中明細，自有七皇子之親筆奏折，因走驛道，故而來得慢些，估摸著明日早些時候便可呈到...”

    聽著這大臣的訴說，皇帝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這才叫他退了下去，待到人去殿空，他這才起身在偌大的宮殿中踱步起來，這一刻，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為禦下生了如此多的貪官汙吏而感到悲哀憤怒，還是因該為老七的強勢能幹而感到欣慰了。

    “皇上，時辰差不多，該用膳了。”

    也不知過了過久，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便又一旁傳來，卻是大太監柳大元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是直立在龍案一邊，無聲無息地，仿若一樽幽靈。

    而對於柳大元的突然出現，皇帝也是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反倒是搖頭一歎，開口道：“大元，關於方才劉章所說之事，你怎麽看？”

    劉章，便是方才與皇帝說話的刑部大臣。

    柳大元聽聞皇帝所說，躬身一笑：“奴才以為，七皇子做事果決，嫉惡如仇，上任頭一件差事，就能搞這麽大手筆，確有皇上當年的風範。”

    “嘿，大元啊大元，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般模樣。”

    聞言，又見皇帝咧嘴一笑，接著轉身回到龍椅之上坐下，這才繼續道：“你該知道朕問你的是什麽。”

    “奴才該死。”

    話落，就見柳大元混不在意地告了聲罪，接著便直截了當道：“其實奴才以為，幾位皇子遇襲之事，應該不是二皇子所為。”

    “這是自然。”

    聞言，皇帝歎了口氣，端起案上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接著低沉道：“朕生出的兒子，朕最清楚他們是副什麽樣子，這老二平日裏雖然囂張跋扈，剛愎自用，相比他那八個兄弟來說，腦袋也是最為愚笨的一個...隻不過，就算他再猖狂，再愚蠢，也絕做不出如此明目張膽的蠢事！嘿，頭一天乘著倭船招搖過市，第二日便有同樣的船藏人行刺，這等栽贓手段，做的也是實在太明顯了些。”

    “皇上所言在理，且那蘇州府內突現倭船，潭州城內突現亂黨，也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依奴才看，能做出如此計劃的，要麽那幕後之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要麽這整件事就擺明了是衝著栽贓某人而去的，抑或者這二者皆不是，乃是那幕後之人為了栽贓皇上所以為的栽贓之人所做的栽贓手段罷了。”

    聽柳大元將這一段極為繞口的猜測說罷，皇帝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兀自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便放下了手中茶杯，再度朝著柳大元抬頭問道：“老三，老四，還是老七？”

    皇帝這句話看似是問得沒頭沒腦，但陪伴其身邊多年的柳大元卻哪裏不清楚他的意思？當即便沉吟一番，緊接著也不避諱，直接便開口反問道：“皇上為何不懷疑其餘四位皇子？”

    恐怕這偌大的紫禁城之內，敢這麽和皇帝本人說話的，除了後宮裏的那個熙貴妃，怕就隻有他柳大元了。

    隻不過不知為何，皇帝還偏就愛吃他這一套。

    “嘿。”

    下一刻，就見皇帝再度開口笑了一聲，接著道：“朕雖料不到往後的情況如何，但光論奪儲，至少十年之內，那四個小的，都還是不夠格的。。。不光手段，他們背後的勢力，眼下還是太弱了。”

    柳大元：“那依照皇上所說，七皇子那邊，倒也該沒有嫌疑了。”

    “恩。”

    聞言，皇帝十分讚同地點了點頭，心道老七不僅自小便聰明懂事，行之有度，在眾皇子當中的心計手段也當屬一流，外加其母熙貴妃的原因，向來都深受自己喜愛，乃是迄今為止叫自己最看好的一個，更不論當朝左右兩位宰相都已牢牢站在了他的身後，勢力可謂是空前強大，不出意外，那太子之位，他已是能坐個十拿九穩的了，確實沒有必要在這種情況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導自演一出這種既有風險，又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兒來。

    隻不過，此事既然不是老七所做，那又會是誰呢？

    以他對自己那幾個兒子的了解，幕後之人是老二的可能幾乎沒有。

    那就是老四？

    抑或是老三？

    還是...老大？

    之前，因為老大肖逸權的重傷程度，皇帝一度將其排出在懷疑對象之外。

    可若真的有這種可能的話，那自己這個大兒子的心計狠辣，就難免太恐怖了些。

    這麽想著，皇帝不禁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頭---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查來查去，不論怎樣，到了最後，怕都還是得辦上一個親生兒子來的，這種事情在他年少時也曾親身經曆，他也曾暗暗發誓，待自己生兒育女，便絕不叫他們步自己兄弟的後塵。

    隻不過，待那時過境遷，真正到了該由自己麵對的時候，他才真正發現，這種事情，還真不是他這個皇帝能夠掌控的住的，原來他現在所能做的，也隻是和當初他的父皇一樣，眼巴巴地看著，等著能夠在殘酷的鬥爭中站立到最後，爬到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而已。

    帝王家，無親情，這是一個殘酷且無可更改的事實。

    也正是他這九個兒子的共同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