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錯，沒有讓我失望。”水精靈很有耐心地等待著，直到阿爾傑整理好自己之後才開口。它從碎裂的樹枝上跳下來，以阿爾傑熟悉的優雅姿態審視著他，而阿爾傑從它透明的瞳孔中感受到一股寒意。它的神色並非是一個孩子望著父親般的目光，而像在集市挑選商品一般，“你對水的感悟幾乎同水精靈一樣，否則我真不願意相信是你召喚出了我！”

    “你已經洗淨了自己？”阿爾傑望著全身通透猶如初生的水精靈，邊問邊悄悄地用餘光搜索著周圍。

    “在找那個名為愛麗絲的女人？”水精靈觀察著阿爾傑，透明的瞳孔中亮起異樣的光芒，“她也還不錯。雖然使我墮落，但她在最後一刻心中默念的卻是你——她真正的摯愛，這令我完全放下與她的錯覺，得以重獲新生。”

    “……你用她的血獲得了聖潔祭壇的認可。”

    “你剛剛不是吐出了她所有的愛，還想再死一次麽？”水精靈滿麵無辜地用腳指點著地上那攤水，“渾濁、粘稠、模糊、致命，你已經逃出來了，卻還想再跳進去，讓你鮮活的心在裏麵慢慢發冷？”

    “聖潔祭壇確實需要她的血，不過隻用一點點就夠了。它更看重我們的純粹。”水精靈繞開地上的水，來到阿爾傑身側凝視著他發青的臉色，“她對我已經無用，你瞧，就在那裏！”它板過阿爾傑的身體，引導他望向一個黑暗的角落。那裏忽然亮了起來，一具人形被水流輕輕托起。頭發呈現一片灰白，皮膚上滿是褶皺，身體瘦的連骨頭都突出來，顯得兩隻眼睛大得嚇人。並且，她沒有腳，隻能靠水流支撐。那些水流從她的腳腕上的切口淌出，阿爾傑憑借他的天賦斷定那就是方才幾乎殺死他的東西——她的愛。

    這就是擁有愛的人類。

    聖潔之愛？

    還堅持要讚頌它麽？

    “你還可以走過去吧？”水精靈誇張地做了一個謝幕的動作，趁阿爾傑不備用一股細微的水流輕輕劃過他的喉嚨。阿爾傑不由渾身一抖，他驟然記起了方才的黑暗和眩暈。但他還是望向愛麗絲，不知是不是出於某種慣性。而愛麗絲也在望著他，不過平靜得可怕，如同陌生人一般。阿爾傑想，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可以稱為“滄海桑田”。愛碎在腳下，他們的靈魂清晰而赤裸地對視。

    她就在那裏，你離她有多遠？

    在阿爾傑來到愛麗絲麵前時，他仍在心中這樣問著自己。但顯然他的手比他的心更早行動，或許可以稱它為“慣性”。阿爾傑，這個人已經習慣了愛愛麗絲了吧？阿爾傑歎口氣，他用手撫摸著愛麗絲的臉，她充滿活力的臉和現在麵前之人幹癟的麵容重合在一起。他已不再年輕，而這算不算愛？

    “你知道麽？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拋卻你美麗時候的樣子，隻注視現在的你。”他慢慢抱住愛麗絲，一如從前每個平凡的清晨，在心中勾勒出的——那個充滿幸福的擁抱，“所以我想水精靈失敗了……”他沒有再說話，隻讓愛麗絲灰白的頭發藏進自己的懷抱中。他感覺到那些白發像安靜的小獸蜷縮在自己懷裏，每一絲都流淌著和鮮血相同的溫度，也帶著鮮活的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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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可是它也成功了……”愛麗絲聲音細弱地呢喃。這個環抱她的人讓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堅實，所以她知道他不會更改。她的話更像為他做一個結論——不，已經是他們了。阿爾傑，他以愛之契約宣布她的命運。愛麗絲已經看見她的命運小河一樣落入了他的命運中，自此血肉相連。這契約，遠比將要到來的更加牢固。

    一滴水珠從浸透愛麗絲全身的水中升起，浮到聖潔祭壇最上端，開出了一朵最美的花朵。浮於聖潔祭壇之上的水精靈將它輕輕摘下，嗅了它所散發出的香氣後，他丟掉花朵，沉默地望著水中已經真正睜開雙眼的阿爾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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