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麽？他說自己是女人！”魚諾身旁的小個子大聲喊道，笑得手裏的石茅都差點掉在地上。他邊笑邊得意地望著同伴，故意做出強壯的樣子，臉上閃耀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彩。其實他十分瘦弱，連魚諾都比他高出一截。他的腹部非常鼓，好像吃得太飽，臉色卻有些憔悴，看起來似乎已經病了很久。當他對魚諾做出恐嚇的姿態時，魚諾看到他的同伴指著他竊竊私語，似乎在說，他是在魚諾被俘後才急急忙忙趕上來的。

    “你們？！”小個子似乎從魚諾的眼神裏察覺到了什麽，他猛然回頭，臉色驟然漲紅。但他奇怪地沒有發作，隻是凶狠地瞪著他們，腳下如同生根般定在原地。

    “我是來帶她回去的，難道你們喜歡理睬那些蠢女人！”他大聲宣告道，不停地用目光在同伴臉上搜索著，絕不允許自己看見一絲輕蔑。然而那目光並不堅定，反而有些羞怯。在魚諾看來，也許他的同伴會將之當成一種懇求。所以他們好歹停止了公開的嘲笑。

    “好啦，就當做是補償你！”另一名壯實的土著邊說話邊拍了拍同夥的肩膀，對他眨著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蠢笨的豬。這次你就歇歇，我來對付她們！省的你被她們……不，是她們被你欺負。”

    “當然！”小個子心虛地瞥了壯實的土著一眼，竭力揚起了頭，“她們敢！行了，我去采蜂蜜，別忘了，那裏隻有我能爬上去！整個部落！”

    “對對，快去吧，全靠你了！”第三個土著用腳踢了同夥一下，向小個子做出期待的神情，連連點頭。小個子臉上這才有了些許笑容，他甩了一下頭發，向深林更深處跑去。魚諾看到他的頭發裏露出還沒有完全恢複的傷痕。可剛才他臉上的笑容是真的，他應當是真的想親近他們。

    同時也渴望他們親近自己……魚諾盯著他的背影，看著那個同樣奔忙在人群之外的人，不知道該說他是幸福還是悲哀。其實忙碌中的人確實是幸福的，無論會不會有結果。而停下的人確實看到了路，同時也會被透徹的悲哀浸沒。

    這是兩個極端，所有人都是在其中碰撞翻滾的小球。問題是，小球該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麽樣子麽？

    “你在想什麽，美人兒？”壯實的土著打斷了魚諾的思緒，試圖捏他的臉，不過被魚諾甩躲開了，“無所謂，我今夜的目標可不是你，而是另一隻漂亮的小蠢貨。但不久以後，你就會成為一隻獻媚的玩物。如果我是你，我寧可倒在毒箭下。”他試圖用氣勢壓服魚諾，魚諾卻隻在他臉上看到了滾滾洪流，與所有世間之人沾染的塵俗一般無二。但魚諾當然不會忘記此行的目的，他們顯然並非如表麵那樣強壯。魔法師依靠的不止是自然的力量，還有心，這也正是令他們看起來如此痛苦迷茫的地方。

    “在我看來，相對於死，你隻是更害怕成為玩物。”魚諾聳聳肩，用手虛點著他的心口，“所以你大聲嘶吼，因為這裏裝的根本不是無畏的勇氣，就像害怕被獵手知道真相的野獸。”

    “你說了什麽？！”壯實的土著立刻睜大了雙眼，仿佛魚諾剛剛襲擊了他的要害。他邊用手指點著魚諾邊靠近他，手指卻在微微顫抖。當他真正來到魚諾麵前時，隻有在魚諾的注視下恨恨地收起拳頭。但很快他又笑了，在臉上的青筋尚未平複的時候。

    “我會讓你明白的。”壯實的土著冷笑，咬著牙，“甚至不用動一根手指。我會告訴你，什麽是真正的男人！”他用手拂去魚諾肩上的塵土，而後猛然抓起他向部落深處走去。

    “嗬嗬，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那些女人雖然是蠢豬，但也比你聰明得多！部落裏每年都有‘被自然召回’的女人。隻要她們留下孩子，我們男人沒空去管！”壯實的土著邊說邊笑，魚諾看見他眼裏有一種莫名的凶殘，和老劍士用劍時的殺意完全不同，就像苟且偷生者對自尊的渴望。

    在陌生而甜蜜的花香中，魚諾從一種不太篤定但又安穩的睡眠中蘇醒，第一次見到了部落裏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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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籠絡了阿加雷斯，從而毀滅了艾倫給他的美好後，他一直有種遊離於人世外的感覺，或許這正是他希望的——他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魚諾了。可失去美好的空落卻不能藉由這種逃避填滿，他不斷地想要抓住什麽，他不停地感謝眼下有這樣一件看似不相關的事，即使隻是看似。

    魚諾在觀察著麵前的花朵，或者說，他做出觀察花朵的動作，而那些真正的“花朵”則在他身後議論紛紛。不過魚諾並不打算打斷她們的竊竊私語，他昨晚已經悄悄觀察過她們，他知道她們會用美麗的花朵裝飾草與樹枝搭建的屋子，知道她們會故意將最漂亮的花朵朝向鄰居，也從地上的花瓣看出她們會互相贈送那些珍貴的裝飾品，盡管它們不知為何最後爛在了泥土裏。

    當然，她們也是勤勞的。那些屋子除了美麗的裝飾和編製的家具。公共倉庫裏還有不少的水果和碼放整齊的肉食，這些都來自女人的辛勞，也預示著她們是集體行動。

    所以，她們應當需要觀察，就像一個被異種入侵的成熟群體。她們會用自己的方式“觸摸”異物，決定它成為可利用的人才還是鍋裏的食物。

    女人是不會輕易丟棄什麽的，這一點魚諾之後才明白。她們會用十年交朋友，再用十年決定是否放棄朋友，而男人都隻要一瞬，這也是魚諾之後才明白的。

    但他現在已經明白女人的思考時間有多長……魚諾手裏的花終於成了顏色不明的碎屑，他歎了口氣，丟掉了手裏的植物，幾乎就要放棄等待了。

    然而就在這一刻，魚諾期盼已久、或者好奇已久的腳步聲終於來了。那些女人終於伸出了實質的觸手，其中的幾個人開始靠近他。魚諾思考了片刻，慢慢轉過頭，就像剛剛發現她們一樣。

    一件東西飛快地自魚諾眼前落下，幾乎貼著他的眼睛。突如其來的冰涼水氣和草葉上的細針帶來細微的痛感，猝不及防下，魚諾驚得坐倒在地上。當然，一半是因為腿已經在等待中麻木。

    “哈哈哈哈！”

    圍在魚諾周圍的女人們放聲大笑，不住地擠眉弄眼，相互撫摸打鬧。不過女人細心的天性並未讓她們忘記魚諾，雖然她們似乎故意將他丟在群體中央幾分鍾。但就在魚諾不知所措時，一個麵目和善的女人向魚諾走來，蹲在魚諾身旁，輕輕用一塊布料擦拭著魚諾的臉。魚諾嗅到上麵有一種魔法特有的氣味，但他決定暫時不做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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