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在魚諾今夜躺過的同一位置，火炬正靜靜地看著麵前的人。魚諾製作的拙劣偽裝早就被她丟在一旁，在燈火的照耀下支離破碎。用手碰了碰麵前之人火熱的額頭後，火炬猛地揭開罩在他頭頂的魔法布料。

    他的夢，該醒了。

    火炬將魔法布料掐在手中，略顯期待地等著黑豹的醒來，同時一雙眼睛裏又盛滿了憂鬱。黑豹在她的注視下慢慢睜開眼睛，如火炬所料那般溫和天真。火炬失落地收回了目光，轉頭望向圓到詭異的月盤，用心聆聽著燈火在高溫下的細碎炸裂聲。

    有時候，和有些人在一起，言語倒是多餘，隻靜靜待著就好。由兩個人形成的溫柔氣息會如同小河般沿著時間向前方鋪開，令人不由自主地將靈魂浸入其中，那樣溫婉的波濤在兩個靈魂間流轉，隻求這樣的時光不會斷絕。

    然而今日，寬廣的大地即將開裂，有一邊將要升起而另一邊降下。降下的那一半將墜入無底深淵，就算它是神親手設下的伊甸。火炬隻有不情願地在河水中掙紮，甩脫一顆顆晶瑩溫暖的水珠，用剛剛被它們包裹的手拿起凶器。這樣的剛硬，在部落裏才是現世的女人。

    “惡魔的腳步近了，你懂麽？”火炬的骨匕被她磨到發亮，她用它在黑豹皮膚上劃了一道，出神地看著他的血慢慢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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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命運止於此地。”黑豹將手伸向火炬黯淡的雙眸，卻被她冰冷地攔下了。黑豹的手停滯了一瞬，而後一點點落回原處。他向火炬溫和地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決定，眼白裏卻很快現出了幾條淡淡的血絲。

    “我不會同死人說話！”火炬惡狠狠地說道，她的手在刀柄上微微顫抖。不過一向紅潤厚實的嘴唇嘟了起來，讓這話裏多了幾分急切和賭氣的成分，看上去居然顯得有點可愛。

    黑豹忽然用最後的力氣起身，狠狠擁抱了她一下。他知道她在冒著怎樣的危險提醒他，也知道這可能是他此生最後一次看到她賭氣。這隻在風雨中磨粗了腳爪卻沒有褪盡絨毛的小鳥兒不知道，惡魔的腳步聲可不是用耳朵聽的。惡魔，就坐在他們心上。

    黑豹鬆開手，讓自己從一片溫柔的雲中墜落回地麵，而後向頭頂的窗戶望去。一對冰冷的眸子正由窗框升起，美洲豹隻一步就從窗外跨了進來，徑直踩在了黑豹的手臂上。不過，還未等他讓黑豹叫出聲，火炬已經推開了他，並且向他狂吼了一聲，如同一頭發怒的野獸。

    “我忘了，他是你的。”美洲豹聳聳肩，故作風度，“不過別忘記他該怎樣！我的獵物已經在路上了。”美洲豹走向一旁坐下，看著火炬，冷笑著拍了拍身邊的地麵。火炬愣了一下，方才升騰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她慢慢起身，將骨匕恨恨地丟在地上後向美洲豹一點點挪去。走出幾步後，她又突然跑回黑豹身旁，將魔法布料重新蓋在他臉上。美洲豹冷漠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掃了眼地上的骨匕和紋絲不動的黑豹後，他狠狠捏緊了拳頭，上下打量著向他懷裏走來的火炬。

    銀亮的月光照耀著魚諾，將他的身影扯成很長很長。漫長而寂靜的道路上，隻有它陪伴著魚諾，跳躍在割裂了月光的樹影間，因頑皮而愈加孤單。一絲微風從茂密的樹葉間鑽出，低聲唱著古老的歌謠，滑過魚諾布滿傷痕的雙肋，為灼熱的傷帶來一點點幾近冰冷的清涼。偶爾，魚諾會停下腳步，用迷茫的目光看看似乎從未挪動過的月盤，腳下沙沙的響聲被靜謐放大了無數倍，化為異常尖銳的聲響，摩擦著耳膜。

    月色太靜，就像這裏從來沒有發生過那樣可怕的事。雖然那些血應當還留在原地，帶著魚諾的氣息漸漸幹枯。月亮上也許真的如童話裏那樣住著一位女神，麵容異常溫柔，卻用冰冷的眼睛注視著並漠視著大地上發生的一切。因此她那麽遙遠。

    魚諾注視著月輪，冷夜如霧，一層層輕輕地壓在他的肩頭。不覺間他已經被陰冷浸透了身體，那些傷帶來的痛感也被陰冷慢慢掩蓋。奇異的安全感和睡意湧上心頭，魚諾的眼前變得有點兒模糊，那些可怕的記憶正在被睡魔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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