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諾望著在月色下山一樣高的美洲豹，他的陰影將魚諾的影子完全吞噬殆盡。月光從沿著美洲豹臉上的棱角柔順地滑下來，魚諾不知道下一刻那些月光會不會被自己的血染紅。

    美洲豹的氣息像一隻巨大的魔爪抓住了魚諾，而魚諾明白自己毫無勝算。就算他轉身逃走，讓豹貓成為活生生的肉盾，也無法從美洲豹的速度下逃生。何況，他是為了什麽冒險回來——即使之前進行了一番略顯卑鄙的算計。

    所以魚諾沒有動，反而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將美洲豹看得仔細。那個人健壯、強大、不缺乏聰明，但他自傲、危險、極具攻擊性，對任何沒有馴服他的人而言，他是非常大的威脅——當然，同時也是好棋子。他不會為財色背叛，可他的心在等待著，等待著被什麽套牢。

    大概，在美洲豹看來，魚諾隻是被嚇暈的小角色，正在腦海裏勾畫著自己死去的樣子。

    而在慢慢冷靜下來的魚諾看來，這近乎於一種儀式。他將藉由這儀式成為某種連自己也無法確定的東西。眼前的人確實勇猛，卻因為勇往直前而忽視了腳下的軌道。那是他身為部落成員完全無法察覺的命運。

    “你不打算逃走麽，小子？”美洲豹似乎有點兒不舒服，他邊捏著自己的肩膀邊打破了沉默，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將魚諾從“女人”的範圍中剔除了。

    “你也看得出，我恐怕逃不了。”魚諾拍拍身後的豹貓，輕輕歎了口氣，估算著今天的傷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之後的計劃。阿加雷斯顯然無法指望，這是他自己的決定，恐怕他們還會將這一“戰”視為一種對“王”的優質教育。魚諾邊想邊緊緊抓住豹貓，他知道這樣其實無法保護豹貓分毫，但他卻想不出其他方法來表達自己的歉意。畢竟，豹貓可能死得更慘。

    不過，此刻的豹貓卻無法察覺魚諾的想法。從魚諾回答美洲豹之後，他就一直靜靜地趴在魚諾背上，無聲地絞著手指。魚諾緊握著他的雙手更像一副灼熱的手銬，連他本該在此時說出的台詞也被牢牢鎖在心中。也許他應該馬上跳下魚諾肩頭，在美洲豹動手之前撲向他，一切還來得及！

    豹貓悄悄抬起頭，企圖悄悄地觀察美洲豹。

    然而美洲豹正盯著他，他看見月光在美洲豹眼裏反射成白亮的殺意。

    所以他緊緊抱住了魚諾，將眼睛緊緊按在魚諾背上。

    這裏有溫熱的氣息，就像接近傍晚時溫暖、堅實、清爽的土地。當它開始傾斜時，人們會止不住自己的悲怮——在他們眼前，橘色的柔美大地變得蒼涼，寒冷從地下深處透出，還有炎熱噬人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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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人類會記住那一刻的大地，就算它像飛鳥一樣在蠻橫的弓箭下墜落，雪色的羽毛被憤怒的岩漿玷汙。

    豹貓同魚諾一起摔在地上，他驚恐地起身翻過魚諾的身體。怎麽，他在重擊下仍記得保護自己麽？豹貓甚至沒有記起美洲豹可能還在身旁。魚諾，此刻的他竟然比美洲豹更令豹貓害怕。

    “美洲豹已經走了？這麽快……”魚諾竟然沒有失去意識，嚇得豹貓差點丟下他逃走。他手足無措地看著由魚諾的後腦下漸漸暈開的血泊，喉嚨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嘶鳴。

    “魚諾，我要去哪裏，你猜得到嗎？”遠處，美洲豹的聲音幽冷。他捏緊了拳頭，向身後揮了揮，做出威脅的手勢，而後他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魚諾麵前，連豹貓大膽的詰問也沒有回應。

    “美洲豹，你是騙子！你不是說……”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豹貓身旁，驚得他生生咽下了後半句話。他轉過頭，正看見魚諾搖搖晃晃地跟隨著美洲豹的腳步而去。雖然艱難，但他的腳步卻越來越順暢了。

    ……隻折斷他的腿麽？豹貓在心裏默默說完下半句。也許，連美洲豹也害怕了，所以不顧約定對他下了殺手。美洲豹也想過要停止這件可笑的事麽？

    不，也許是更恨他了。思考片刻後，豹貓在心中對自己說道。所以美洲豹才沒有殺死他。

    因為魚諾完全不怕美洲豹，他破壞了美洲豹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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