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無需吆喝，當血的腥甜彌漫在空氣中時，那些原本匆忙的腳步忽然頓住了。一些眼睛裏開始閃爍出興奮的光芒，一些頭顱開始四處查探，籠罩在所有人身上的厭倦忽然被好奇與開心代替。

    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的血，人類之血。

    他們的反應讓魚諾心頭泛起一陣寒氣，魚諾幾乎開始動搖，他們真的可以看作同樣的人類麽？如果他們是人類，那麽人類的殘酷深不可測。魚諾起身想要逃脫漸漸圍過來的他們，他無法想象這些同類如同食人魚一般冰冷嗜血。但班傑明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心思，他再度緊緊捉住魚諾的手臂。

    “原來是你失血過多麽？”班傑明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又如小孩撒嬌一般，“你可要好好扮演良醫的角色啊……世上如良醫者，亦可明察秋毫。當可由表入裏，自紅塵至心。”

    紅塵，班傑明在說他們的殘酷隻是紅塵凝結而成的麵具麽？魚諾抬頭望著已經將班傑明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班傑明瀕死的樣子仿佛一顆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們心中，瞬間攪亂了他們原本興奮的神色。那種殘忍的快樂漸漸變得模糊紛亂，最後化作一種蓄勢待發的不忍。許多人興味索然地扭過臉，他們終究還是穿過心底的空虛認出了他，盡管所有人都執拗地一言不發。

    魚諾聽到了班傑明如釋重負的歎息。原來他也在恐懼著他們，恐懼著自己成為一具被禿鷲分食的屍體，恐懼著自己最後的記憶如此不堪。但他到底給了他的“鎮民”一個機會。魚諾拍著他的手，想要安慰他。不出所料，他的手徑直從班傑明手上穿過，按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你們……真的是小孩子！”魚諾低下頭，望著班傑明臉上滲出的血水，“連由他們的善良聚合而成的你也如此頑皮。”

    “我們想做小孩子啊……可誰想到小孩子是最無法抵禦誘惑的，到頭來反而累積了比紅塵更甚的世俗。”班傑明笑了，笑容略帶羞澀，“我不想為成人窺知心理，我不想像成人一樣無趣，我不想如成人一般妥協。可我，更不想遊戲就此結束。”

    “大家，既然你們仍能認出我，那麽我想我可以下這個賭注。我們彼此熟知，你們知道他無法完全醫好我，而我賭你們還記得當初。”他伸出手，用手指畫了最簡單的笑臉。他的畫其實並不好，筆觸幼稚圓潤，卻可愛得一塌糊塗。

    “我記得，我們當初是由它相逢……那麽，遊戲開始！”班傑明輕聲說道，合上了雙眼，讓自己和忐忑的心一起沉入無聲的黑暗中。他做出想要安睡的樣子，但他微顫的眼瞼和輕咬著的雙唇暴露了他的不安，蜷縮著身體好像一個嬰兒。魚諾看了看周圍，那些在黑暗中隻剩下輪廓的身影看去仍然一動不動。但在黑暗中飄蕩的細微聲響從未間斷過，一點一滴凝成他們心底的猶豫。

    過了一會兒，魚諾看見有人甩了甩手，仿佛從夢中醒來的人。

    於是他看了看依舊“熟睡”的班傑明，悄悄用魔法驅散了頭頂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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