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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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瑾在東跨院呆的時候有些久, 再到雪滄齋時, 顏九淵已經先她一步回來了。時瑾進屋,見這人正倚在鋪了涼席的矮榻上閉目養神。

    聽得珠簾輕響,他也沒睜眼, 衝著時瑾勾了勾手指。

    屋裏的丫頭這麽多, 怎麽就知曉是她?

    時瑾心裏納悶,便站在原地沒動。

    顏九淵似乎知曉她在想什麽,閉目笑了笑,說:“過來。”

    時瑾抿抿唇,看他一條長腿隨意屈著,右手懶散地搭在額上,竟有兩分薄醉的樣子。今兒在玉茗樓也沒吃多少酒啊, 以他的酒量,怎會醉?

    時瑾想著, 到底往前走了幾步,想瞧瞧他的麵色。

    正離著這人還有一臂遠的距離, 顏九淵乍然伸手,箍著她的腰把她拖到了暖榻上。

    時瑾低呼出聲。顏九淵已側過身, 兩手抱著她的腰, 頭臉埋到她的肚子上,沉笑道:“聽得出你的腳步聲。”

    時瑾被猜中心思,微微一嗔, 兩根手指頂在他的肩膀上推了推, 反引得顏九淵更欺近些, 睜了一隻眼睛看她。

    肚腹處氣息灼熱,鬧得時瑾頗不自在,便勉強問:“不是要去別院麽,什麽時候走?”

    顏九淵頭又往她肚子那兒拱了拱,說:“我瞧你東西都打點好了,也別在家裏歇午覺了,咱們這就走,帶你摘櫻桃去。”

    他說著走,人卻不動。

    時瑾幹坐了會兒,瞧著窗外尚未晴開的陰天,不知怎的就有點兒著惱,語氣不大好地說:“要去便趕緊,不去便罷了。”

    說完,她心裏更惱了——不就是一個謝明容,她至於麽?

    顏九淵亦聽出她語氣不善,抬起頭看她。

    時瑾繃著臉,與他對視一眼,轉向別處。

    顏九淵看了她一會兒,少頃,一個翻身坐起,揚眉道:“聽夫人的,走。”

    時瑾也不說話,重新去梳洗,綠綺給她挑了件海棠紅百蝶穿花的鬥篷,雨天裏,那蝴蝶也被洗過了似的,五彩斑斕。

    顏九淵站在她身後,打鏡子裏看她,嘴角噙著絲笑。

    還笑!

    時瑾氣不打一處來,橫了他一眼,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結果剛出院門,就碰上了讓她更氣的事情——那位秋姨娘又頂風冒雨地來摘花了。

    今兒她應當是剛來,衣衫還未被沾濕,見到兩人似乎嚇了一跳,忙往旁邊避,又屈膝福禮說:“妾身聽說爺和夫人今兒出門了,這才敢來摘些花。”

    出門?方才回來,下那麽的雨,前院後院的都忙著備雨具,給兩人收拾,又鬧了顏清和顏敏的事,早有婆子在底下悄悄議論了,她能不知曉?

    看來是來了兩回沒見著人,今兒有些著急了。

    時瑾便笑了聲,從頭到腳打量她,見她今兒穿了一身淡黃色襦裙,藕色素花鬥篷,鬢間仍舊隻斜斜插了支珠釵,很有幾分家常的雅致。

    ——這秋姨娘頗懂自身的優勢在哪裏。

    時瑾又睨了眼旁側的顏九淵。見顏九淵也在看秋姨娘,心裏對自己冷笑了聲——哪裏一個謝明容?這不就還有一個。

    她微微眯眼,正思忖著要不要當場給秋姨娘個難堪,試試她在顏九淵心裏的分量,但話還沒出口,先聽顏九淵問了句:“你是哪個院的?”

    秋姨娘臉上微紅,輕聲回道:“妾身在雅風居。”

    雅風居?那就是雪滄齋這邊的了。是自己院裏的姨娘?對,好像是有那麽一個。

    什麽時候納進府的來著?應該有三、四年了,他前年不在京裏,去年隻回來了兩趟,還是為和時瑾的親事之故。這姨娘叫什麽來著?他都忘了。

    且她跑到雪滄齋門口來做什麽?時辰還趕得這般巧?

    顏九淵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斥道:“這裏是雅風居?”意思她不好好在自個兒院子呆著,亂竄什麽。

    秋姨娘咬咬嘴唇,小聲道:“妾身是要到怡芳院去,正好路過這裏。”——怡芳院是顏奚棠那位李姨娘的院子。

    時瑾睃了她一眼——榜樣定的挺好。

    隻是她不是蘇君,也不願意聽她睜眼說瞎話,有再一、再二,沒在再三的,因笑了笑,說:“秋姨娘今兒不摘花了?”

    秋姨娘“哎”了聲,低了低頭,臉色有些尷尬。

    摘花?顏九淵神情一冷,四下瞧了眼,漠然道:“此處有什麽花可摘?”

    時瑾半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前些天我就在此處碰見了秋姨娘,她多半兒是有些上火,要摘了這兩旁的金針花入藥,是以,我今兒還以為她又是來摘花的呢。”

    “說來也巧,”時瑾看著顏九淵,“上回也是剛下過雨。不過不一樣的是,這回爺在呢,上回爺連夜走了,沒看到秋姨娘。”

    顏九淵:“……”

    ——不是頭一回了。

    上回時瑾竟沒與他說。她見著了秋姨娘,心裏是作何想來著?

    她說的那晚應當就是前些天他頂雨回來,怪不得之後他總覺時瑾有些不對勁兒,他當是蘇君走後她心裏難受來著。

    蘇君是怎麽走的?不就是為個姨娘!

    顏九淵神情動了動,看著時瑾,微微矮身,附到她耳邊說:“上回怎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時瑾瞪了他一眼,讓你去找秋姨娘啊?想得美!

    她也不吱聲,眼神就在顏九淵和秋姨娘之間巡梭。——她未嚐不是有試探之意。

    可顏九淵的神情……秋姨娘到底是得寵還是不得寵?他與旁人說話時,總是這般冷肅的,時瑾也沒瞧出什麽來,心說這人就是愛欺負自己,就與自己一處時,總是不正經。

    正心下嘀咕,冷不丁聽顏九淵道:“你老家哪裏?”

    還真是忘得一幹二淨了。他一向是個薄情的人。

    秋姨娘覷他一眼,目如秋波。她已經多久沒見過自家爺了?更別說被他垂問幾句,因粉麵含春,屈膝答道:“妾身家在沛縣。”

    “那正好。”顏九淵點了個頭,“沛縣盛產金針菜,你大可回去摘個夠。”

    “謝爺垂愛。”秋姨娘下意識先回了句,等說完才猛地意識到不對,一時咂過味兒來,當即麵如土色,忙提裙擺跪了下來,急急道:“妾身有哪裏不對的,還請爺和夫人責罰!”

    時瑾在一旁也是微微愕然。

    顏九淵這話是什麽意思?妾室向來沒有回娘家一說,若讓她回去,那就意味著……要遣妾?

    他說真的?!

    時瑾還有些不能置信,前世裏,她和潘姨娘鬧成那般,也沒見陸瓚要將潘姨娘遣回去。

    秋姨娘已經在磕頭了,眼看顏九淵求不動,便又忙衝時瑾道:“是妾室不長眼,不該兩次擾了夫人!夫人怎麽打罵都行,隻別把婢妾趕回去,否則婢妾回去就沒有活路了!”

    時瑾看看她,此時笑出來是有些不厚道,但心裏的確生了絲絲歡喜,因別開眼不看她。

    顏九淵掃一眼小徑兒兩旁,又道:“你既如此喜歡這金針花,下半晌也別做旁的了,就將這兩個園子的花都摘出來,切記,風雨不得停。”

    說完,他給時瑾攏了攏肩上的鬥篷,兩人牽手而去,留秋姨娘還跪在濕冷的石徑上。

    秋姨娘萬萬沒想到,不過是想借著見一麵讓顏九淵想起她,卻惹出這麽大的禍來。

    時瑾坐上馬車,直至快出城,還有點兒不能相信顏九淵真絲毫不念舊情,兩句話就將秋姨娘打發了。

    亦或者,兩人間本也沒多少舊情?

    她忍不住去看顏九淵——這人總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顏九淵臉色竟有些發紅,額上也有一層細密汗珠。

    時瑾此刻心情不賴,也肯主動說話了,打量他幾眼,問:“你怎麽瞧著這般熱?”

    顏九淵看著她,嘴角勾了勾,隻不說話,稍稍探前了身子讓她擦汗。時瑾看他嘴唇也發幹,便到了杯茶遞過去,顏九淵接過來喝了,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要吃人似的。

    時瑾被他看得不自在,偏雨天路滑,馬車走得慢,直近兩個時辰才到了城郊的別院。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甚至也沒再提方才秋姨娘的事。

    這別院時瑾是頭一次來,一進門便先在東頭看見了好大一片櫻桃園,正值櫻桃熟了,紅的、白的掛了滿樹,雨水未消,看著尤其新鮮。

    時瑾心情一下子豁亮起來,扭頭對顏九淵道:“我一會兒帶人去摘些!”

    顏九淵見她目光澄亮,隱帶興奮,壓住直接把她撲在車裏的衝動,口中說:“今兒晚了,先讓丫頭們給你摘些。你不是要喝那梅花酒,我讓人起出來了,先嚐嚐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