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最後一天，隻剩下十四人，每一戰均是時段單設，全場直播。

    兩人真實距離一北一南，相隔萬裏，但在天道書院多年經營的大手筆、奇書《春秋》的時空大造化以及老夫子的力之下，卻如鵲橋相會般重逢。第一場半決賽，“南刀”“北劍”提前交手，當事人又是一對“緋聞男女”，這場比賽的關注度和話題度，絲毫不亞於最後一戰。

    天剛蒙蒙亮，吃瓜群眾已經坐滿了各地看台，數以億萬計的觀眾，星羅分布在十四洲無數城池的武舉天墟之中，倒也視角開闊，彼此間互不幹擾。

    先生那奇異的金色性光聞名於天下，但昨天打了一整天也不見其施展。剛才親眼看著李君知提前凝聚分身，一副主動認輸的姿態，看官們心都涼了半截，此時見人傑也提前上台，而且一上來就釋放性光，一副抽刀開幹的模樣，大家頓時歡呼雀躍，重新變得興奮起來。

    這是李君知第一次以對立麵的角度感受性光，在那熟悉的溫暖中，還有一片陌生的冰冷，以及一道九尺寬，三丈長，宛若實質的亮白色妖焰。

    那就戰！

    她輕吐一口香蘭，將棄權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右手握拳，朝天一舉，掌心凝聚出一柄月光長劍。與此同時，擂台上空月華湧動，形成一片雲蒸霞蔚的奇景。一道淡淡的光柱從月雲中落下，照耀在長劍之上，讓其光芒更勝。

    這些動作一氣嗬成，李君知手中的光劍又如孔雀開屏般結出了九十九道虛影，密密麻麻的虛影剛一出現便直接射入虛空，接著消失不見。待光芒散去，被她握在手中的主劍也忽明忽暗。

    “《孔周舞承影劍篇章》還能這麽用？?”

    看台上的修士剛發出感慨，就見李君知周身再度湧起一陣濃鬱的月華，下一刻，她整個人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氣息節節攀升，很快就突破了先天極限，達到了金丹中期。非但如此，她的身軀也緩緩騰空而起，迎上了那片皎潔月霞。

    “開什麽玩笑？什麽時候武道‘入身’可以騰空了？”

    李君知眼花繚亂的操作，不僅讓普通人大飽眼福，更是刷新了同行的認知，一些春秋劍派弟子聞言不無驕傲地道：

    “首席乃曠古絕今的月亮神體，生來便有飛天遁地之能，與本派仙法相得益彰，絕非尋常先天可比！哈哈，是不是有種金丹選手入錯場的感覺？”

    上方豔陽高照，下方星月當空。銀輝灑落在擂台上，一道身影持劍懸空，既有清靜恬淡的閑適，又帶著無言肅殺的冷漠。

    人傑雖然一上台就抽刀蓄勢，卻沒立即出手，而是認真地觀察著李君知的動作，待對方進入最強狀態之後，他心知時間緊迫，便要跟著全力出手，竟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鎖定小貓仔了。

    明明就在那，卻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在始解狀態的神眼視角裏，場中已經出現“一百個李君知”，大眾看到那個光彩奪目的飛天倩影，實質上和其他九十九個虛影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加虛幻。

    障眼法？這是從蝴蝶劍法第二式學來的？連性光也能瞞過？難道都是本體？人傑忍不住蹙起眉頭。

    就這麽一遲疑，九十九道無形攻擊已經襲來，於是他決定先行招架，伺機反擊。在外人看來，人傑猛地抽身，往後瞬退十丈，又突然往前俯身。他雙刀齊出，或前斬，或橫劈，或擋於身後，劃出一道道明亮的白色軌跡，與憑空冒出的透明劍光不斷交手，其騰挪閃轉所及之處，留下了縱橫交錯的劍痕。

    隨著越來越多的劍影加入攻擊，人傑出刀的速度越來越快，彈指間，原地便出現一大片亮白色刀幕。雖然李君知出劍的軌跡十分隱晦，可當那鋪天蓋地的無形光劍全部展開後，似乎形成了某種陣法，引動了更多的天地之力。

    於是，數不清的虛質劍刃化作寒光，與半空中的月雲交相輝映，將下方的天地化作了寒夜；上方，點點“星光”浮現，一輪玉環般的月亮顯化出來。

    月色之下，人傑的身形與刀光已經不能用眼花繚亂來形容了，幾乎每一步踏出，都會消失出現在另一處。伴隨著鏗鏘的刀鳴聲，一道道刀芒以他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激射，有的夾雜著大量妖氣，已然達到金丹初期威能，有的則是化作一片刀幕，將無形的劍芒切割開來。

    看過無數次武舉的觀眾們，此時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哪裏還是先天武舉？”一些金丹期的長老，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比普通人更清楚擂台上發生了什麽。近七成的金丹，設身處地想了想，得出這樣的結論：

    打不過！

    進入“天人合一”的李君知有如此靈氣還在情理之中，趙人傑的刀法已入宗師境界，偶爾施展出超越先天威能的招式也情有可原，可這不要錢似的高頻率斬擊是怎麽回事？妖氣無窮無盡的嗎？

    反觀人傑，卻是麵色凝重。他確實沒有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優勢——那遠超元嬰的恐怖刀速，但這不是他想留手，而是他發現，就算他全力以赴，也不可能成功，反而會因為天賦共享的局限性，讓他跟不上妖氣消耗的速度。

    他已經數次擊中月光，但似乎並未真正傷到李君知的分身，哪怕是在擊潰無形月劍的那一瞬，他也通過神眼看到，李君知的攻勢依然灑脫肆意，絲毫不受影響，而且隨著時間推移，整個場地越發朦朧，鎖定對方的難度越來越高。

    普通攻擊，對月亮神體無效！

    不過，李君知的速度還是太慢，所有軌跡都被人傑看穿，雖然有天地之力加持，靈能得到極大提升，但似乎被分散了威力，並沒有出現無法抵禦的強力招式。

    突然，人傑猛地一矮身，躲開了一道月牙形劍光，從其威力來看，想要正麵抵擋，必須全力施展“刮豬毛”，但這樣必定導致被其他“月光承影劍”所傷。

    “月亮劍·神殺！”

    隨著一聲嬌喝，一道拇指粗細的光柱從“雲層”之中貫穿射出，被人傑再次避開後，深深插入擂台之下，仿佛在武鬥場中畫出了一根白線。

    “暴雨神殺！”

    刺啦刺啦。

    李君知的戰鬥風格突然一變，承影劍一柄接一柄地出現，一根接一根地變得細長。一道又一道筆直的月白光劍，組成了令人頭皮發麻的進攻矩陣，如同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朝人傑席卷而去。

    “好厲害，先生有危險了！隔著這麽遠，我都能感受到那光線的恐怖，怕是每根都有金丹威能吧？月亮公主怎麽會有這麽雄厚的靈力”

    “早就聽聞，月亮公主乃是春秋劍派百萬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今日一見，總算是明白了！天生可借自然之力，白日召喚月光領域，配合春秋劍派心法，天人合一加持，難怪以先天九品能打出老牌金丹的威勢！”

    “要敗！公主殿下不是無的放矢，這光束是陣法，正在不斷壓縮空間，先生將要避無可避！”

    “不是吧！”

    隨著一位元嬰老祖的沉吟，他身後弟子驚呼出聲，為李君知的手段和先生可能要落敗的結果而震驚。

    “看來這半年，你過得很充實”人傑險而又險地閃過兩道攻擊，看著迎麵而來的十幾道月光神殺，開心地笑道：

    “有了自己的武道，也有了擊敗我的決心。不過，集中靈力雖然能對這具分身造成威脅，但也讓我”

    他點了點腰間的某處，激活某物後，望著雲層之上的圓月，喃喃自語道：

    “找到你了！”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眉心祖竅中響起了一聲無人能聽到的呐喊，一股強大的意念湧入雙刀，隨後，人傑高聲吟唱著衝天而起：

    “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他在飛！先生突破金丹了？”一位修士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叫道。

    人傑化作一隻大鳥，在光劍的攻擊下靈活躲閃，不斷地朝著圓月逼近。

    “快看，他背後有雙木翅！是天心宗的賦靈木雕！”隨著一位金丹長老點破，所有強者都看出了端倪，包括在場的李君知。

    當發現人傑竟然通過飛空躲過了“暴雨”絞殺，並且發現了自己的本體，李君知立刻改變策略。識海中，她雙手一拍，控製所有的光劍原核回到身邊，合為一圈後，齊齊對準離自己隻有五丈之遙的人傑：

    “月亮劍·圓輪！”

    就在人傑欺近身前，刀鋒抵喉的刹那，李君知所有的靈力，所有的月光，包括她的身體，全部匯聚於一處，化作一道六尺寬的光柱，孤注一擲，傾瀉而出。而此時的人傑，根本避無可避。

    “先生這次是真的要輸了！”那元嬰老祖再次沉吟，語氣堅定，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瞳孔微縮。

    “不可能！”

    除了天心宗外，所有觀戰的元嬰修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人傑手中的普通殺豬刀，在觸碰到光柱之後，非但沒有被消融，反而像一把鋒利且堅定的刻刀，狠狠地插入光柱，就仿佛鐵匙拌入了濃湯，也仿佛那光柱並不是天人合一與人劍合一交融後的產物，而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頭。

    “天心如我心，雕木如雕心。”

    人傑神情專注，似乎在看著光柱中並不存在的“紋理”，手中雙刀冒出更加璀璨的光芒，似乎多了一絲靈動和玄妙，直到

    “唔。”

    一聲悶哼在耳邊響起，聲音不大，卻印在人傑的心房，讓他想起了出發前的對話：

    “清輝老祖，如果在武舉擂台上，用雕木刀法殺了對方，他會不會真的死？”

    “隻要自身的意誌力夠充足，夠堅定，與天心的聯動夠緊密，雕木刀法可破一切妄念，破一切本執，破一切相，可謂是直指大道，纂刻我心。如果連我心都被你斬滅，那他留下的軀殼就算不死，與死又有何異？”

    一念至此，人傑立刻收回了刀中意念力。剛才還鷹擊長空、勢如破竹的一刀，在這一刹那，立刻變得不堪一擊，瞬間被擊潰。

    那一輪清月，如同西墜的冰盤，很快籠罩了擂台，貫穿了大地。

    等月光漸漸散去，擂台上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麵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