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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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如依依不舍的送劉三娘回去,“你不是說要等到年底的嗎。這才年中,你就要回去了。”
“我的大仇得報,壓了十年的心事也沒有,一時輕鬆不已。”劉三娘握著蘇婉如的手,道:“阿瑾,謝謝你,若是沒有你,我大概這輩子都報不了此仇。”
也正是因為如此,去年蘇婉如去錦繡坊事時,她才一眼看中了她,有意的接近,那時候彼此還不了解,可她卻覺得,在她的周圍,若有人能辦成這件事,那一定非蘇婉如莫屬。
果然,驗證了她當初的猜想。
“你都謝了很多次了。”蘇婉如無奈的道:“我也和你說過,我卯足了勁做這件事,不全是因為你,真的。”
劉三娘也猜到了,她感覺蘇婉如的身份不簡單,“可這並影響我謝你。”她抱了抱蘇婉如,“你自己照顧好自己,鎮南對你很好,也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你別隨著性子欺負他,免得將人嚇走了。”
蘇婉如掩麵而笑,道:“放心好了,他這輩子都得是我的人。”
“不害臊。”劉三娘輕笑,“不過,你能這麽想可真好,我就怕你心裏傲氣,不願意低頭,兩個人最後鬧的不愉快。”
沈湛從三月初幾裏離開,到今天都快三個月了,就一開始來了一封信,其後是半點消息都沒有,蘇瑾誰都沒有說,可是她知道,她心裏是既擔心又生氣,要不是因為顧忌別的事,以她的性子,怕是已經去遼東找了。
“放心好了,我既認定他了,就不會再拿喬,等時機成熟,我就和他成親,”蘇婉如笑著道:“將來,讓我孩子認你做幹娘。”
劉三娘一愣,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婉如心裏歎了口氣,前幾天她偷偷給邱掌事去了封信,將劉三娘現在的狀況告訴了她,讓她派人去碼頭接人,接回去了好好勸一勸。
能不出家就不出家,在紅塵裏至少有個牽絆,不然冷冷清清的,多孤寂。
“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劉三娘道:“姑姑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們都在呢,會照顧她的呢。”
蘇婉如確實很惦記邱掌事,聞言點頭道:“我知道,我不擔心。”
劉三娘上了馬車,會直接去通州坐船,約莫七月才能到應天。
“回去吧。”劉三娘衝著她笑了笑,就進了馬車,蘇婉如也紅了眼睛,呂毅揮了鞭子,劉三娘忽然又掀了簾子探出頭來,淚眼朦朧的看著她,“阿瑾,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來了京城她才知道,蘇婉如的周圍並不安全,就如趙棟那次動手一樣,現在想想,她就心有餘悸。
蘇婉如點頭,目送劉三娘走遠。
七月初,劉三娘到的應天,但邱掌事並未接到人,直到七月中旬才收到劉三娘捎來的信,大家才知道,她已經在梅花庵落發出家了,邱掌事趕去勸了很久,也沒有勸的動。
這雖是後話,可蘇婉如現在依舊是不放心,那天大家一起勸她後,她當時應了,其後也沒有再提這件事,但是她知道,劉三娘的性子其實很倔,她定下來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
“一個人一個命。”杜舟扶著蘇婉如回去,“你一直惦記著不放心她也沒有用,她若是鐵了心的要出家,你就是天天盯著,她要去還是會去的。”
蘇婉如歎了口氣,道:“我知道,就是心裏不舒服罷了。”
“那你去做事好了。”杜舟指了指後院裏蓋起來的二樓,現在後院的房子,就剩下兩個四合院了,“家具那邊差人來問,是不是先給我們送一些家具來,他們那邊實在是堆不下去了。”
“那就將前麵蓋好的先收拾出來,讓錦繡坊那邊搬過來。”蘇婉如沒什麽精神,靠在周嫻平日睡的玫瑰床上,“這事兒交給你了,我不想動,你就讓我賴會兒吧。”
“怕是賴不了了,”突然,門外傳來一道聲音,蘇婉如聽著眼睛一亮,一骨碌爬起來,喊道:“劉官人。”
她笑盈盈的出了門,“可算等到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四月就能有消息,苦等了一個月,你好歹個我來個信。”
“是劉某的錯,讓蘇姑姑久等了,劉官人說著,指了指後院,“幾個月沒有來,繡坊又是舊貌換新顏,大變樣了啊。”
他說著話,和杜舟行了禮,杜舟道:“去外頭的茶水房坐吧,我去給你們沏茶,你們慢慢聊。”
劉官人應是,和蘇婉如一起往外走,蘇婉如對路過的劉媽媽道:“媽媽和掌事說一聲,劉官人回京了。”又道:“中午去打些酒回來,我們給劉官人接風。”
劉官人嗬嗬笑著,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回還真是好消息,值得慶祝一番。”
劉媽媽應是,“姑姑放心,奴婢這就去辦。”笑嗬嗬的走了。
“蘇姑姑不用一直喊我劉官人,我叫劉康,表字知中,雖然比蘇姑姑你大了兩三輪,可你我是買賣上的夥伴,劉某高攀就說是萬年之交吧,往後,蘇姑姑就喊劉某人知中好了。”
這是清流君子間相交的規則,蘇婉如笑著拱手,道:“若是直呼您大名,實在是覺得沒了禮節,還是喊您劉官人好了。”
劉康哈哈大笑,道:“成。蘇姑姑高興就好。”他說著,在茶水房的羅漢床上坐下來,杜舟沏好茶就在對麵坐下來,劉康道:“此番去,一開始頗為不順,我在寧波和餘杭幾處打聽,都說要再等三年才能有新船下水,我一聽就失望了,我們能等得起三年,可我們手裏的買賣等不起。”
杜舟點頭應是,“前些日子還和那些使節說,年底能有船過去,最遲也是明年開春,這是要等三年,誰還能記得咱們。”
“就是這個道理。”劉康道:“後來也是運氣好,我正準備轉道回山東的時候,竟讓我遇到了一位船家,他父母接連過世,他要趕回去守孝,人也是心灰意冷,就想將手裏的兩艘烏船脫手,我聽了就和他去看了船。是走了四年的船,年前剛翻修過一回,雖船身不大,但他早先也是跑海貨,所以內倉整改過,能裝不少東西。”
“不但如此,他一艘船上還有二十幾個人也能一起給我用。”劉康笑著道:“我就立刻將兩艘船拿了下來。雖兩艘船花了一萬一千兩有些高,可卻讓我們省了諸多的事。”
蘇婉如聽了也很高興,“那些水手怎麽樣,可靠嗎,可要試一試他們。”
“看上去都是老實本分的,不過我也是擔心真出了海,事情就不好說了。”劉康道:“所以,今天來除了和劉姑姑說這件事以外,還要問一問,前朝遺留的水平,找的可有眉目。”
說起這個,蘇婉如就生沈湛的氣,托他辦事,他什麽信都沒有,辦成辦不成,你倒是來句話啊。
她恨的不行,要是沈湛在這裏,她一定沒頭沒腦打他一頓出了這口惡氣。
“原是托了一個朋友找的。”蘇婉如如實相告,“但眼下那個朋友一時還沒有消息。我明日去找司公公去,這件事就求他來幫忙。”
司三葆最近特別忙,因為趙之昂在後宮添加了百十人的守衛,所以,身為禦馬監的總管事,他簡直是忙的腳不沾地,見了麵也隻是匆匆說了幾句別的事,就走了。
這回她要去他家裏找他去,把她眼下的幾件事都和司三葆說了。
“那行。”劉康道:“我也不急著走,就在京中等您的消息。”
蘇婉如頷首,道:“您也別閑著,該進貨的進貨,官窯燒瓷也不是三五日的功夫就能出窯。織造府的緞料司公公早先就答應的,你私下裏派人去取,不要動大陣仗。”
劉康點頭應是,道:“那我近日就將這些事聯絡好,無論如何,年底一定要走一趟貨。”
“嗯,是要試一試才行,頭一趟不要走的多,行情和人手我們都不知根知底。”蘇婉如說著一頓,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說,這一趟船的貨,還有幾位夫人也要入夥,拿的也都不多,都是三五千兩的私房,這些錢到最後我們無論輸贏都要給她們算紅利,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長長久久。”
劉康是人精,一聽就明白其中的門道,立刻道:“這些事我都聽蘇姑姑的。您考慮事情比我們都周到。”
“好,我也不和您客氣,咱們合作來日方長”
中午和晚上劉康都在繡坊裏吃的飯,呂毅不在,蘇婉如就請梅予作陪,他一來周嫻就會和蝴蝶似的忙的團團轉,她和霍掌事坐在一邊笑。
“前兩日你不在家時,霍彩來過。”霍掌事歎了口氣,道:“她被人騙了一千多兩的銀子,在我這裏哭了半個時辰才走。”
蘇婉如聽到那母子三人就覺得頭疼,好在霍掌事已經和她解釋道:“你放心,我讓她以後不要來了,她手裏的那點錢做個小本買賣,哪怕是城外買個莊子,母子三人也能過下去,至於別的事,我也無能為力了。”
“姑姑,不是我心狠。”蘇婉如覺得有的話她還是要說,“眼下咱們陣仗鋪開來了,往後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小霍姑姑那邊若真是過不下去,我們幫一把,送點銀子沒什麽,可斷不能讓她回來,以她和您的關係,若是回來必定會生亂子。”
霍掌事太清楚自己妹妹了,就點頭道:“你放心好了,這些事我心裏都有數,將來我百年,無論是寶應還是錦應都是你的。”
“先不說這些,您知道我看重的不是這些。”蘇婉如笑著道:“況且,您還年輕,在生死的事情上,我們的目光不應看那麽遠。”
霍掌事也失笑。
劉康喝酒不多,梅予也不是貪杯之人,兩人一坐下,就聊起了藥材的事
劉康的意思,這一趟船他什麽都要帶一些,藥材也是大周的特色,他帶過去試試行情,若是好賣以後再多進一些帶著。
吃過飯,蘇婉如和劉康將接下來要做的事,要進的貨,需要用多少銀子,都細細列了章程,算了一筆賬。
“若這些貨裝上一船,粗略估算大概在五萬兩左右。”劉康道:“那些夫人還要額外再添一些,估計還要多加一萬兩各路打點孝敬,也要個五千兩,外加隨性水手的例錢,還有個五千兩!”
有的賬不算不知道,蘇婉如頷首,道:“這一船我們不會虧,您去了後若是路上順利,就盡管多買些稀奇的東西回來。西洋那邊有種花露水很緊俏,玻璃瓶子裝著的,到燕京能賣到十兩銀子一瓶。”
蘇婉如忽然覺得,她以前學的東西可真是不賺錢,要是她學個化學,那現在研製個香水,肥皂之類的東西,也能大賺一番了。
兩個人聊到深夜,劉康就在後院裏隨便找了間房湊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保定。
蘇婉如就朝司三葆的府中的遞了拜帖,等了一日司三葆身邊的小內侍一大早來請她,“公公請您立刻過去,他一會兒還要去宮裏當差。”
蘇婉如就坐車去了司三葆那邊。
“用早膳了沒有,要是不嫌棄,就在雜家這裏吃點。”司三葆正在吃早飯,指了指對麵,蘇婉如也不和他客氣,和小內侍道:“給一碗瘦肉粥,不要放別的料。”
小內侍應是而去,蘇婉如就夾了一隻水晶蝦餃吃著,一派自然自在的樣子。
司三葆就用餘光看著她,想了想放了筷子,“小丫頭,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是你讓我不要客氣的。”蘇宛如白了司三葆一眼,道:“公公,您這不會讓我站著吃東西,和您說話吧。”
司三葆哭笑不得指著她,“嘿,你這小丫頭”說著,又覺得說了沒用,就道:“說吧,來找雜家什麽事。”
“四件事!”蘇婉如道:“第一呢,應錦七月初就能開業了,到時候我給你送帖子來,您看看可有空,若是有就是最好,沒有也沒事。”
“除了請雜家,你還打算請誰?”司三葆看著蘇婉如,這小丫頭辦事得問清楚了,她的花花腸子太多,一不留神就能栽她手裏了。
蘇婉如就道:“我會請長興侯夫人,親恩伯夫人,永嘉伯夫人”她說了四五位,還想請的有幾位,可還沒有走通關係,隻能再等等,“您若是去,那麵子可就更大了。”
司三葆很不客氣的白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想害死雜家,這麽多人去,雜家敢明目張膽的去露麵嗎。”
蘇婉如知道司三葆不去,可去不去是司三葆的事,她的話要說到位了,免得將來他來發牢騷。
“那就說第二件。”蘇婉如道:“船的事,您要入股嗎。”
司三葆一愣,驚愕的道:“你還真走船?”老早前聽她說了,後來就沒有再提,沒想到居然真打算做,“你你這個小丫頭”
“兩艘烏船,就停在寧波,等貨齊了,就能走船了。”蘇婉如道:“公公,您可要入股,要是入這一船我給您寫契約,您入多少,給您多少紅利,咱們白紙黑字的寫清楚。”
司三葆嘴巴動了動,蘇婉如緊接著又道:“這應錦是應錦,我說每年給您孝敬是鐵定算數的。但船卻是船,您得入股!”
“你!”司三葆哼了一聲,道:“說人話,你到底想要雜家做什麽。”他才不信,蘇婉如是真缺他拿的這萬兒八千的。
她想跑船,銀錢上一定是足夠的。
“幫我找前朝的水兵。一個半月內,您得給我消息。”蘇婉如將情況大概和他說了一遍,“您找到了,我就算您入股,而且是長長久久的股,這一船,下一船都給你算紅利。”
司三葆立刻動了心,“你這事要是找別人,沒有人能立刻給你辦了,就算是鎮南侯也得花費些功夫。可你今兒找雜家這裏來,那就算你找對人了。用不著一個半月,一個月內,我就能讓人去船上點卯。”
蘇婉如眼睛一亮,稀奇的看著司三葆。
“公公您真是太厲害了。您認識這些人嗎,怎麽能確定找到。”蘇婉如道。
司三葆就輕笑一聲,道:“你記得朱公公吧,你可知道他家是哪裏的?”他說完,蘇婉如立刻搖頭,他接著又道:“他家是泉州人士,當年那邊可是最大的碼頭之一,他爹有好幾個兄弟,就是前朝水兵,隻是不敢對外宣稱,兩代人都做了尋常的漁夫。但身上的本事卻半點沒落下。也算你有眼光了。”
蘇婉如高興不已,豎起個大拇指,“公公厲害。”
司三葆得意的哼了一聲,道:“接著說第三件事。”
“我要將錦繡坊的樓用作女學堂,就教刺繡和女德女論語。”蘇婉如道:“還要請幾位宮裏出去的嬤嬤,專門教規矩和舉手投足的儀態。所以”
“讓雜家給你找幾個嬤嬤?”司三葆問她,蘇婉如點頭,“還有錦繡坊的樓是公家的,您也一並給我辦了。”
這錢真不好拿,司三葆唾棄不已。
“就忙這一回,將來您就是坐等收錢了。”蘇婉如笑著,司三葆擺著手,“這事雜家記著了。”
蘇婉如就順理成章的說第四件事,“我聽說和錦繡坊相隔四個鋪麵的一個茶葉鋪子,是您的?”
“雜家要走了。”司三葆不想和她說了,甚至連錢都不想要了,“你自己吃,吃完了自己回去。”
蘇婉如就跳起來跟著他,笑嗬嗬的道:“我話還沒說完呢。這個鋪子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租給我,我給您租金,一個是您入股,將來分您紅利,分多少我們商量。”
“你要做什麽。”司三葆停下來看著她,蘇婉如輕輕一笑,道:“此事是秘密,到時候您就知道了。”
說著,一拱手,“公公,那就有勞您了,我等您消息。”
司三葆居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殺也殺不得,喜歡也談不上,因為她實在是個得寸進尺,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能賺到錢嗎,鋪的這麽大。”司三葆道:“雜家真想撬開你腦子,看看裏頭都裝了什麽東西。”
盡管這麽說,可莫名的他還真相信她,不是信口胡謅,不是沒有把握的胡鬧。
“不知道會不會賺錢,但是絕不會讓您後悔。”蘇婉如點著頭。
司三葆就應了,道:“那間鋪子如果雜家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年底到租期,我今天就派人去說一聲,等他們到期了就給你,行了吧。”
說著,就賭氣的上了轎子,怒道:“走,走。”
然後轎子就顛顛的出了門,蘇婉如站在院子揮著手,“您慢走!”
司三葆眼皮子直跳。
蘇婉如回去後,就去了蔡夫人,張夫人等幾個府邸,原本蔡夫人成了趙駿的丈母娘,日子應該過的更好才是,可惜這一回嫁女兒,幾乎將她的嫁妝都搬空了,眼下她急需要用錢。
算宛如收了她的三千兩,並立了字據,又收了張夫人的兩千兩
七月初時,繡坊裏所有的房子都造好收拾好,定製的家具送進來,大家忙了十多日,才將所有東西都收拾齊整,又新招了六個打雜的婆子。
七月十二這一天,錦繡坊所有的繡娘和管事,舉家搬遷至寶應繡坊來,隔了兩日後,應錦繡坊的牌匾就掛在了門頭上,請來的舞龍舞獅的喜事班子,還在門口搭了戲台
一時間繡坊門口的巷子裏,被擠得的水泄不通。
蘇婉如請的長興侯給他剪的紅綢,鞭炮一響,四麵都是掌聲和恭賀聲,有心的就在門口數馬車的,“這是親恩伯府的馬車,那是徐丞相府裏的馬車,這是戶部劉尚書府裏的馬車吧”粗粗一算,燕京有名望的府邸半數都到場了。
“蘇姑姑可真是不簡單。”有人道:“這不不是錦繡坊,這是應錦,這些夫人太太們可不是衝著錦繡坊,更不是衝著皇後娘娘,而是衝著蘇姑姑。”
“那倒是。聽說蘇姑姑又拿下了西大街錦繡坊附近的鋪子,說是要開鋪子。”
眾人議論紛紛,蘇婉如穿著一件嶄新的寶藍色滾黑邊的立領廣袖的短褂,下麵是條水綠的挑線裙子,梳著兩個麻花辮,笑盈盈的出了繡坊的門,和外麵的鄉親道:“大家的恭賀,我們悉數都收到了,今天來者有份,每人去對麵的包子鋪領兩個包子,錢都算在我們繡坊頭上。”
“不值當什麽錢,就圖個寓意吉祥,大家不要客氣,盡管去!”
眾人吆喝喝,紛紛拱手道謝,笑嗬嗬的去了對麵的包子鋪,蘇婉如和長興侯道謝,“侯爺能來,應錦真是蓬蓽生輝。”又道:“您也進去坐坐吧,置辦了酒席,您上座,吃幾杯酒。”
長興侯擺手,道:“老夫就不去了,一院子的女人。”說著,又道:“你這要搬回來住了?”一副舍不得的樣子。
蘇婉如應是,道:“過兩日得空了就搬,叨擾了您幾個月,實在沒臉再住下去了。”
“叨擾什麽,你在家裏我們熱鬧的很。”長興侯喜歡看她和朱珣吵架,朱珣那個渾人每每都是要吃癟的。
看到有人能把他兒子製服了,他就高興。
蘇婉如輕笑,長興侯又說了幾句,便回去了。
她轉身回去,有幾家夫人來了就走了,有幾家則是派了管事的婆子來,霍掌事疲於應酬,蘇婉如一進去她就鬆了口氣。
蘇婉如一一行了禮,蔡夫人就笑著道:“都是自己人,你就不要和我們客套了。我們方才還在說,往後我們府裏要的東西,可都要占著你的關係和你要了,這買賣你就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我哪敢不接,幾位夫人隻管送來。我們在燕京往後就仰仗夫人們了,所以,這衣食父母的要求,我們要是不應,不做好了,豈不是不想在燕京待了。”
眾人輕笑,一時間宴席室內好不熱鬧。
霍掌事看著咋舌,這才有種真實的感覺,應錦的牌子終於掛起來了,現在這個繡坊裏前前後後一共有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的繡坊,一天能出多少貨,一年又能接多少的單子。
往後她們還能做到多大,大到什麽地步,沒有人知道。
蘇婉如陪徐氏去後院參觀,徐氏看了一通,道:“可真是不錯,要不是悠兒年紀大了,我都想將她送你這裏來。”
“夫人要是想讓她來,隨時都可以,還有幾間房是空著的,權當散心好了。”蘇婉如笑著道。
徐氏點頭,“回家我去問問她的意思。”說著一頓,又道:“你那位走了嗎,可真是可憐見的,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蘇婉如想到了劉三娘,歎了口氣。
“七殿下的傷一直好了壞,壞了好,伯爺說有一塊地方的肉都爛掉了。”徐氏道:“伯爺請了大夫,大夫說不一定能熬過這一年,等他死了,你朋友的大仇算是真正得報了。”
“聖上那邊可問過?”蘇婉如道。
徐氏搖頭,低聲道:“問過一回,不過問的是,人可還活著。”又道:“杜公公說人還活著的,隻是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喊冤,求見一麵聖上。”
蘇宛如點頭,和徐氏一路逛完回了前麵。
下午才散場,蘇婉如和霍掌事一起站在院子裏,兩個人相視一笑,霍掌事道:“我昨天看過了,錦繡坊手裏的契約還都是去年的,等這批做完她們沒什麽貨了,我看可以騰出手來,給你繡了。”
蘇婉如以自己的名義定了一批貨,等明年的時候就可以走海出去了。
“好。”蘇婉如點頭正要說話,守門的媽媽來了,笑著道:“蘇姑姑,寧王府送禮來了。”
蘇婉如一愣,和霍掌事道:“我去看看。”是趙衍回來了嗎。
她快步去了外院,就看到查榮生抱著個紅布綢子抱著的東西過來,她一笑,行了禮道:“公公,王爺和您何時回京的?”
“昨兒晚上。”查榮生笑著,將手裏的東西遞過來,“這是王爺特意給您在外頭尋來的,您看看。”
蘇婉如接過來拆了紅綢,就看到紅綢底下是副卷軸,她喊了兩個媽媽來,就在院子裏展開了畫,是一副潑墨畫,畫的是似乎是眉山,仙氣氤氳,出塵脫俗。
而署名最讓她驚喜,是“望野居士”,她高興的道:“王爺見到先生了嗎。”
“也不算見到,是王爺特意等到了他,求了這幅畫。”查榮生道:“王爺說了,隻要姑娘喜歡就好。”
蘇婉如確實很喜歡,點著頭道:“我將這幅畫掛在宴席室裏沒事吧。”
查榮生點頭。
“王爺才回來的,等他休息好,我再去拜訪他,答謝此等大禮。”蘇婉如輕笑,查榮生也沒有多說什麽,帶著人走了。
她喊呂毅將畫掛在宴席室裏,呂毅踩在凳子上,蘇婉如唉下麵指揮著,“左邊再高點,高一點點就好了。”
呂毅也不說話,抬高壓低的好一會兒,蘇婉如才滿意,笑眯眯的道:“這是今兒我收的最稱心的禮了。”
“一副而已,”周嫻在一邊哼了一聲,道:“我看親恩伯府送來的那個玻璃牌匾才好看呢,掛在中堂裏要多大氣有多大氣。”
長興侯府送了一個掛鍾,番邦貨舶來品,搖起來滴滴答答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沒文化。”蘇婉如抿著唇笑著,和大家介紹這位“望野居士”,“這是文人,他走遍各地的明川河流,寫的遊記又精彩又生動。而且他的畫也是千金難求,要是懂行情的人來這裏一看,不定多羨慕我們呢。”
周嫻指了指她,無奈的道:“行,這個最好看了行吧。”
兩個人鬥著嘴,蘇婉如哼著歌去後院她的房間,她和周嫻還有春娘幾個人住一個院子,不過一人一間房,霍掌事就住在對麵,單獨一間房。
蘇婉如在房裏轉了一圈,檢查擺設家具,覺得今晚其實就能搬回來住了。
“呂大。”蘇婉如跑出去喊呂毅,“你陪我去長興侯府吧,我收拾東西你幫我搬回來。”
呂毅點頭,去準備馬車,一會兒就趕著車陪著蘇婉如去了長興侯府,蘇婉如先去拜見楊氏,楊氏正讓人收拾庫房,見她過來就遞了個匣子給她,“你來的正好,這匣子可終於被我找著了。”
“是什麽。”蘇婉如接過匣子,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麵是幾隻頭釵,雖都不是金銀的,但做工極為飄逸脫俗,“夫人給我的?”
楊氏點頭,道:“我瞧你天天兩個麻花辮,也不捯飭自己,就猜你大概是不喜歡滿頭的金銀,就想到早年我做姑娘時,我兄長給我做的一套頭飾,所以就找出來給你用,你氣質好,戴了肯定好看。”
蘇婉如很喜歡,她的身份穿金戴銀其實不大好,不但不顯得貴,反而染了俗氣,所以這些木製的頭飾最合適不過了,“舅老爺的手藝可真是好,這簪子每一支都雕的精致。”
“那是當然,他可是銀樓的大師傅。”楊氏說著輕笑,“要是他還在,我定會求他再給你和朱音做幾套。”
蘇婉如覺得,自己確實不能天天兩條辮子打發了,免得大家還當她是小孩子,在說話和地位上,一開始就差了一等。
“在說什麽。”朱珣笑眯眯的從後麵過來,見蘇婉如手裏的簪子,點頭道:“這個我也會,改天給你做幾個。”
啪!楊氏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沒規矩,簪子是你能隨便送她的嗎。”
“娘,我都這麽大人了,您怎麽能說打就打。”朱珣摸著頭,忽然又想起來什麽,道:“對了,八哥還有三日就到燕京了。”
蘇婉如一愣,驚喜的道:“消息確定嗎?”
“確定,喜報都送進宮裏了。”朱珣道:“算算腳程,應該是臨近中午才能到,他會先去刑部交接李家的人,再去宮裏回稟,然後才能回家去。你想見到他隻怕要晚上了。不過你要是著急,我陪你去如雲館樓上去等著。”
“我去如雲館幹什麽,我上錦繡坊就好了啊。”蘇婉如心情越發的好。
三日後一早,她就收拾好,請卞麗給她梳了一個垂柳髻,別了一朵珠花一根木簪子,淡綠的絲帶垂在肩頭,配著蔥綠的廣袖圓領的短褂,顯得脖頸修長,皮膚白皙清雅貴氣,讓人移不開眼。
“去接侯爺吧?”周嫻嘿嘿笑著,“瞧把你想的,侯爺再不回來,有的人都快成怨婦了。”
蘇婉如挑眉,笑著道:“周姐姐,等我接過侯爺,我就去拜訪梅大夫去,就說有的人做夢在夢裏都喊著他的名字,讓他快點來下聘禮,把你娶走。”
“蘇瑾!”周嫻跺腳,惡狠狠的道:“算你狠,我錯了!”
蘇婉如哈哈大笑,心情極好的去了錦繡坊的樓上,樓裏正派人在收拾,她和朱珣站在二樓,辰時不到就聽到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長街上人山人海,蘇婉如都顯得有些激動,盯著前麵看。
一會兒,就看到侍衛騎馬清道一陣風的跑過去,又是半盞茶的功夫,朱珣指著遠處道:“是八哥,八哥回來了。”
蘇婉如順著朱珣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一人騎著棕色的高頭大馬,穿著一件銀灰的鎧甲,帶著高高的帽子,輪廓硬朗如雕刻的一般,俊美無儔,不怒自威。
兩邊百姓山呼叩拜,沈湛微微頷首,並無表情。
她心頭也跳了一下,和朱珣道:“沈湛穿這樣真好看。”
“我穿也好看。”朱珣睨了一眼蘇婉如,“改天穿給你看。”
蘇婉如就白了他一眼,“要點臉。”
朱珣哼了一聲,盯著樓下看,指著道:“後麵的應該是李家的人了吧。我來找找李茂安。”他說著,就看到那些被押解在中間的犯人裏,一位四五十歲的男子,道:“就是那個。”
蘇婉如沒心思看,就趴在在窗台上看著沈湛,又指著他後麵的一輛馬車,“朱正言,他後麵那馬車裏,坐的是什麽人。”
沈湛帶去的去盧成幾人,帶回來的是李家的人,沒有誰會坐馬車吧。
“不知道。”朱珣搖著頭。
蘇婉如哦了一聲,看著一行人漸漸走遠,沈湛根本沒有發現她,她照了照鏡子,咕噥道:“白打扮了。”她今兒還抹了胭脂。
“我去宮裏看熱鬧,隻要八哥一回家,我就給你通風報信。”朱珣道。
蘇婉如決定給沈湛一個驚喜,“不用,我現在就去鎮南侯府,我要給他一個驚喜。”說著,就笑眯眯的拉著朱珣,“走,今兒給你八哥接風,我親自下廚,你打下手。”
“和我什麽關係,一會兒你們兩個卿卿我我的,我看了眼睛疼。”朱珣哼哼了兩聲,可還是被蘇婉如拉著去了鎮南侯府。
沈湛不會這麽早回來,兩個人敲開了門,守門的婆子笑著道:“世子爺和姑娘來了,我們侯爺剛來說,他要再有兩個時辰回來,二位要不去院子裏坐會兒?”
蘇婉如點頭,朱珣問道:“周先生呢。”
“先生去刑部了,幫著侯爺辦交接的手續去了。”婆子回道。
朱珣就不再問,兩個人直接去了廚房,蘇婉如其實也不會做菜,兩個人搗鼓了好半天,終於折騰出了四個菜一個湯,還蒸了一鍋的饅頭,熱的一身汗,朱珣道:“不行了,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別喊我。”
“不會再有下次了。”蘇婉如點頭,這最後一次,往後她都不要再燒菜做飯了。
話落,就聽到前院子裏一陣熱鬧聲傳來,就有人邊跑邊喊道:“爺回來了,爺回來了。”
“回來了。”蘇婉如跳起來,高興的道:“沈湛回來了。”話落,人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等我一下。”朱珣去了外院,一出如意門,蘇婉如就看到沈湛正背對著這邊立著,一輛馬車從側門進來,她笑著提著裙子跑過去,一把抱住了沈湛的腰,喊道:“沈湛!”
被保護的人一怔,蹙眉,先是低頭看看了箍在腰上的小手,白皙纖長很漂亮,他卻是毫不客氣的掰開來,回頭看著蘇婉如,一愣,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生的嬌滴滴的很是漂亮。
他打量著她,沒說話,目光中透著森涼疏離的審視。
“你怎麽不給我寫信,你現在膽子大的捅天了啊,出去這麽久,你不知道我擔心你嗎。”蘇婉如瞪著他,“一會兒你老實給我交代清楚,否則我再不理你了。”
沈湛挑眉,抬手,抵著她的頭將她推開,蹙眉道:“什麽人,吵!”
什麽意思?嫌她吵,還一副不認識的樣子,蘇婉如大怒喝道:“你三個月沒給我寫信,現在是怕我生氣,所以假裝不認識我是不是。您怎麽這麽幼稚!”
說著,來了氣,揮著拳頭劈頭蓋臉的打他。
鏗鏗鏗,拳頭砸在鎧甲上,沈湛不疼,她疼!
“走開。”沈湛冷冷的拂開她,後退了一步。
蘇婉如愕然。
就在這時,一道溫婉的女聲傳來,“侯爺,出了什麽事。”
蘇婉如一愣,就看到馬車裏下來個年輕俏麗的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布衣,氣質清雅,正疑惑的看著她。
蘇婉如目瞪口呆,看著沈湛,又看看那女子,眉頭略蹙,朱珣在一邊,道:“八哥,這誰啊。”
沈湛掃了一眼朱珣,依舊沒說話,走去馬車邊,再次打了車簾子,喊道:“娘!”
“嗯。”車裏下來一位四十來歲,梳著圓髻,眉目和沈湛有幾分相似的婦人,蹙著眉顯得嚴肅和冷漠,“什麽人在鬧騰。”
沈湛麵無表情,回道:“不認識!”
婦人投了目光來,眼底動了動,隨即道:“二位是?”
蘇婉如愕然,和朱珣對視一眼,她道:“這什麽情況?”
“不知道。”朱珣道:“八哥,不像是裝的,真不認識我們了?”
蘇婉如咂了咂嘴,咳嗽了一聲,沈湛這不會是報複她吧,當年她忘了他,現在輪著他忘了她了?
巧合?謀害?
“怎麽辦?”朱珣問道:“他不認識你了怎麽辦。”
蘇婉如回道:“不管認識不認識,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厲害。”朱珣豎起個大拇指,道:“那現在怎麽辦,盧夫人問你是誰,你要不要說是她兒媳。”
蘇婉如瞪了他一眼,上前去笑眯眯的行禮,道:“伯母好!我叫蘇瑾,這位是朱世子,我們都是沈湛的好朋友。”
盧氏看著她,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