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世人哪裏不知，千障穀多出擅長奇詭之術的能人，在醫之一道上也多有奇才，脾氣古怪者不知凡幾，名氣大到明都城裏的人不看話本都知曉一二。

    現在府上因為齊氏忽然中毒弄得鬧哄哄的，孟青要是不動彈，都叫人忘記了他們還在，不過現在卻是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但祁澤才是出身千障穀，孟青卻是風泉莊弟子，從來也不曾聽聞風泉莊教授醫毒一道，偏他們夫婦不是祁澤出手，而是孟青有了興致，顛倒了過來。

    孟二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他這自得的模樣更是無言。

    他倒不是不信孟青的本事，他們江湖上混的總是有些能力的，隻是她與齊氏已經這般，難道還會出手救人？別是進去看熱鬧的吧？

    但是孟老太爺都不說話，他也不好開口問，就連孟老爺都看出了幾分不對，也或是被這院中的悲慟震懾到了，呐呐地不敢說話。

    他雖是不在乎齊氏的死活，也多次詛咒對方，可要他親眼見著齊氏死去，還是太為難人了。

    又因她的事和孟青脫不開關係，孟老爺根本不信孟青會突然發善心，隻覺她不要落井下石便是好的了，一時間都有了點兔死狐悲之意，不過這個他就更不敢說出來了。

    孟老爺難得有這樣乖覺的時候，反倒讓孟老太爺側目，然後便看見自己的二兒子使了個眼色，他順著看過去，看見麵露悠閑的祁澤。

    這院子裏有哭天搶地者，也有端著血水、藥湯進進出出的仆從，一看便知道裏頭的人走在生死關頭，便是個陌生人，在這時候也會靜默，他們倒好，來了孟家便要大鬧一場，現在也涼薄的很。

    孟老太爺那波瀾不驚的神色終於因祁澤唇邊的一抹淡笑而破裂了，“今日不湊巧，祁公子還是改日再上門來吧。”

    “我家娘子都進去了，您怎麽知道她就一定會袖手旁觀呢？”祁澤笑回，忽有改口道，“不過我熱鬧還沒看夠，暫時還不想走呢。何況今日正事未完，等一等也是可以的，我不急。”

    祁澤話說的直白，一點兒也不給他們商量的餘地，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孟家把熱鬧看完了，可見他口中說不會袖手旁觀也並不一定是真，齊氏一條命還不被他們放在心裏。

    孟老爺就是再蠢笨也聽出了祁澤話語裏的淡漠，不是尋常人家小輩鬧別扭，這兩個要是認真起來，不是他們孟家可以抵擋的。

    早在那時孟老爺與孟青同乘一車，意外遇見有人來殺孟青卻被她輕易化解，他便窺見了一角。孟青態度敷衍，對他對孟家從無尊敬和親近的意思，隻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孟老爺忽然便頹唐地彎下了腰，抱著腦袋大喊了一聲，說話卻是喃喃細語，怕被人聽見似的“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生出來這麽一個孽女……”

    心中悲憤還未紓解，肩上便忽然落下來一隻手，方才還站的遠遠的好像遊離於此間事的祁澤就在他的背後，沒人看見他是怎麽動的，隻看見他此刻麵帶陰雲一般，笑裏藏刀不外如是。

    他道“我家娘子有時候記性不太好，本來沒人鬧到她眼前去，過往說不準就真成雲煙消散，落得個皆大歡喜。但是我這個人性子不好，小氣記仇，世俗規矩也束縛不到我一個外人……”

    他頓了頓，笑說“我家娘子不願意冤枉了無辜的人，想來問個明白罷了。隻是我圖省事，一鍋端了也沒人能攔。”

    就像方才孟青進去那屋子一樣，哪有人敢攔？也沒人能攔。唯一能攔住祁澤不發瘋的就是孟青，但她也是個縱容的性子，一切都說不好。

    孟老爺被他嚇得一抖，哆嗦著閉了嘴。

    這一切被孟老太爺看在眼裏，哪裏不知道祁澤這是借機敲打他了，然而他確實也不知道祁澤是否會有顧忌，若要惹惱了他，還不如由著他去了，反正也打不走。

    齊氏的情況忽好忽壞，不鎮定的丫頭婆子都被清了出去，大夫也因為有孟老太太在屋子裏坐鎮才不至於慌了手腳，她本來隻想來看看，進來了卻不好離開了，也顧不上外麵是融洽和睦還是鬧僵。

    有她在，大夫雖然額上生汗，卻也還算鎮定，針起針落，總算是穩住了齊氏的情況。隻是他不知這是中了什麽毒，一時不敢開方子，隻敢寫一些不出錯卻也沒什麽大用的藥湯方子。

    這會兒要是孟老太太有心，不需暗示，隻要讓那大夫開了方子救人，熬藥的時候也不需要錯一點劑量，齊氏這條命便可能交代在這裏了，畢竟是大夫都沒法子，隻要試一試的，旁人也說不出什麽錯來。

    然而不是孟老太太不狠心，但是那小丫頭這麽一鬧，合著前頭祁澤鬧得那一出，裏裏外外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齊氏就是沒救回來，外麵都得傳出謠言來。

    也是齊氏的運道好，趕上有這樣一個忠仆，大房又像是個篩子一樣，什麽消息都能漏出去，這會兒她成了家裏的禍害，卻不能輕易對她動手腳了。

    孟青進去時，正聽孟老太太與那大夫說“隻先弄些溫補的藥湯來吧，也不能放著她就這樣昏睡下去，總得撐到太醫來了。若是不開方子，隻用針灸將人救醒，你們二位也算是我孟家的功臣了。可惜……”

    她就一直站在外間聽，旁的丫頭進進出出，連看她一眼都不敢，更是不敢說什麽。等到孟老太太讓身邊的嬤嬤出去問太醫什麽時候能來，那嬤嬤撩簾出來正對上孟青一雙靛色瞳，就像是靜悄悄躲在角落裏偷看人的貓眼一樣，看不透裏麵的情緒，又像是一麵透鏡，能映照出被人的心緒，嚇人得很。

    嬤嬤急喘了一聲，強笑道“三小姐怎麽進來了？”

    孟青這才往裏走，越過她時輕飄飄落下一句“我對那毒挺感興趣，便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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