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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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卻是死氣纏身,薛伯霖險些被他這副模樣給嚇住了,驚疑不定,站在門口躑躅不敢靠近。

    那蒼白的人影幾乎如同一個噩夢,薛伯霖此刻卻也希望著這是他的幻覺,薛霽依舊是贏家,而非現在這樣被拖累地付出巨大的代價。

    旁邊的太醫寡言,好像沒看見薛伯霖這個人一樣,倒是薛霽一揮手,將他趕出了門,屋子裏隻留下他們兩個,還笑道“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趁著我還清醒著,趕緊商量出個對策來,外麵的人不是輕易能壓住的。”

    從他的笑裏,薛伯霖感受不到半分喜悅,隻有熟悉的瘋狂和陰桀,雖然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但也讓他的心像是如墜深淵,感受到一股窒息般的恐懼,“怎麽會?太醫是怎麽說的?”

    薛伯霖本來以為薛霽已經醒來,大公子永遠不能再與他爭,便是萬事不必擔憂了,可薛霽分明還未脫離危險,這般模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回光返照。

    薛府嫡出的兩位郎君若是先後離世,就根本不是薛家內部的爭鬥了,剩下的一位嫡出公子還未長大,外界窺伺的人會頃刻化為豺狼虎豹,在家主回來之前撕開薛家的一個口子,除非太皇太後和太後插手。

    但她們若是插手了,也是將薛家放在了棋盤之上。薛伯霖跟著薛霽做事,他很清楚如今宮中不是新帝和太皇太後爭權奪利,而是三股勢力膠著,明麵上誰也不吃虧,但被擺上棋盤的棋子會永遠地失去自由。

    對薛伯霖而言,薛家嫡枝便更是不能出事了,嫡枝擋不住的風雨,旁支便更是無力反抗。

    “不過是有點能耐讓我醒了過來,再多就不行了。無一人敢說自己能夠徹底解了這毒,商量到最後,隻能給我放血。我這一身的血夠放幾回的?不過是偷得一點點的時間罷了。”談及自己的性命之危,方才那樣毀滅般的情緒卻很快收攏了起來,薛霽毫不在意地道,“我之前恐怕也是中了毒。”

    未盡之言,不說薛伯霖也能明了。

    這就是了,大公子弄來的東西本來是讓人在睡夢中死去的,竟是能稱得上毫無痛苦,也不知道他是因為那可笑的兄弟情義,還是為了穩妥起見,才找來了這樣隱秘的毒物。

    薛霽這邊中了招,卻因為“相克”而吐血昏倒,有什麽東西能和毒物相克?

    自然是他的身上還存有另一種毒物。

    兩種毒混合成了一種更加詭異而難以祛除的東西,猶如跗骨之蛆,深深地紮根在薛霽的骨血裏,太醫院的太醫們傾盡全力也不過是堪堪能壓製住不讓它發作,還是用放血這樣古老而自損八百的法子,薛霽的身體顯然是經不住幾次的。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能夠讓薛霽顯現在這般遠離死亡邊緣的時限很短——不,他根本沒有被從死亡的邊緣拉回。或許就在短短的幾日之後,他就要痛苦地死去。

    一位薛府嫡出郎君、將來的家主的性命,不是誰都可以承擔得起的,太醫院對此諱莫如深,除了薛霽本人,對其他人根本不敢透露半分。

    他們也在竭盡全力尋找破解之法,也是薛霽吩咐了不要透露消息,為防一些宵小趁機作亂——薛霽在太醫院是有自己的人的。

    然而精明如老管家這樣的人自然是能夠猜測出一二的,而且薛霽不可能一直不讓人過來探望,就是薛伯霖,看見薛霽這模樣,也該知道了。

    但麵對這般危局,薛霽本人竟是還不如薛伯霖在乎的樣子。

    他曾經因為得知嫡親兄長企圖除去自己而憤而反抗,在太皇太後和新帝陣營之間跳轉,說到底就是不想讓自己成為被人隨意可以拿捏的對象,但現在得知即將到來的死亡,薛霽的反應卻堪稱平靜。

    是真的平靜,不是藏匿著更深更猛烈的怒火的平靜,也不是心如死灰所以成了一潭死水,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懸在脖頸上的利劍一樣,還有閑心問薛伯霖外麵如今是個什麽樣子。

    受薛霽感染,薛伯霖就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好像他再多露出一分不鎮定,與薛霽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一樣。這不是個好兆頭,既然決定成為他的追隨者,總不能遠遠地落後於自己的主人吧?

    而且薛伯霖知道,薛霽之前會有那樣陰桀的情緒,並不是因為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了他的頭上,而是他又一次被自己的兄長算計得逞。這一次,薛霽幾乎要交出自己的性命。

    注定成為失敗者的人奮力一擊,竟然成功地擊倒了惡狼,這樣薛霽無法接受,所以在想起的時候流露出了一絲惡毒。

    但他很快讓自己平靜了下來,試圖尋找破局之法,或者他已經找到了。

    正如薛伯霖之前想到去找孟青求助一樣,薛霽在醒來得知自己的情況棘手以後,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時在紅閣與蛇蠍女郎的初見,不過他不會猶豫。

    送一封口信去給孟青,祈求她的“垂憐”,這也是他讓薛伯霖過來的目的,隻是他的蘇醒也會讓一些人陷入更加瘋狂的絕望之中。

    曾經追隨在大公子身後的那些人為了不被薛霽清算,自然要竭盡全力地自救,為了達成目的,反過來汙蔑薛霽才是幕後黑手都算是淺顯的了,而更簡單直接的辦法便是讓他死去,這樣那把懸在頭頂的刀才不會落下。

    薛霽雖然醒來,也暫時控製住了消息不外傳,卻變得更加危險了,不隻是身上的毒,他還將麵對很多人的拚死反抗,他和薛伯霖都明白這一點。

    薛七郎的事顯然已經被薛霽知曉了,他不信任自己的幾位弟弟,毫不掩飾自己隻信任薛伯霖的事實。

    “相比起皇宮,去城郊的路要簡單多了,微光小築那般有名,我倒也不怕走錯了路。”薛伯霖的笑裏帶上了和薛霽有幾分相似的瘋狂,“畢竟我還沒有這個資格在宮中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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