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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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焉有十全十美之物,滿意與否,不過是看心意。苦酒居酒多,卻也如名,多喝苦心。”孟青仍是那般盈盈笑意,“魚娘,既是久未見了,真不請我?”

    她在那巷子口提著燈望過來,真的就如偶然路過,遇見了相熟的朋友,腆著臉討一杯酒喝。

    何況習武之人對氣息頗為敏感,孟青周身都不見冷意,很是如常,倒是叫魚娘拿不準她來此的目的了,隻得從窗邊退開。

    這一退,孟青的人影從自己的視線之中消失,她的聲音隨後便來了,隻聽她埋怨道“魚娘果然怨我偷摸著來了,也怨我方才躲在這裏聽了好一出戲?可要叫我做一回雅賊,我倒是有些生疏。不過想想倒也是,我也不能大搖大擺地從你們紅閣的正門口進來,畢竟我一個姑娘,混在那外麵男人堆裏,可是要害怕的。”

    竟是在為魚娘叫她走窗戶而撒嬌,可偏偏繞轉了幾圈,又是如朋友之間閑聊打趣,絲毫抓不到一點異樣。

    魚娘一酒壺砸在桌上,有幾分敷衍道“這世上竟也有叫青姑娘害怕的人?你這樣一說,我卻有幾分真害怕的,就怕你往正門處進來,那些男人不懂得瞧人眼色,言語衝撞了青姑娘,叫我紅閣真成了血水亂淌的樣子,說不準我都要怕的厥過去了。”

    她倒不信,鑽人窗戶的事情這孟青少幹了,又有什麽可委屈的。還說生疏,這天下人誰不知道,千障穀有一輕功秘籍,不必使內力也能如乘風,魚娘早年認識孟青的時候,就已經見過她那絕對叫人驚豔眼熱的身法了。

    不論是來青樓楚館逛一遭,或者那些男人的打量和私語,這些要是能叫她孟青覺得害怕,恐怕天下還沒有比這更可笑的故事。

    孟青不過是習慣在言語上給自己討便宜,而她的情緒是不會動搖分毫的,隻是奇怪她拔刀的時候是那樣一個一往直前的性子,銳利不可擋,好像能夠照亮所有陰暗的光,卻偏偏平日裏有這樣的一副鬼心腸。

    說她一句“詭譎多變”,都好像不夠似的。

    果然這話才撂下,窗外便是一道如鳥雀般輕盈的影子,在魚娘眨眼之間,孟青已經攀上了窗沿。她曲起一條腿坐在那裏,手裏還拿著那盞青色的燈,燈火隔得過近了,映得她的一邊臉詭異,一邊又帶著如夜的深影。

    這屋中窗子開的大,容得了魚娘半個身子探出去,也容得孟青攀坐在上麵,且看她神態,若是換了男子衣衫,倒真像是來尋訪美嬌娘的雅賊。

    孟青笑吟吟地看過來,好像心裏藏著的什麽事情都逃不脫她那雙眼睛一般,倒是叫魚娘心裏一跳,不過好歹麵上沒有帶出來,反倒是也笑得更深。

    她道“雖是暮春初夏,但夜深風涼,青姑娘還是快些進來吧。”

    孟青便翻身進屋,隨口說了一句“魚娘真是熱情好客。”

    這一句,有心人細細品來,自然是有千萬種的滋味,魚娘隻管告訴自己,麵對孟青不該有太多的心思,免得無意之中就被她牽著走了,於是就當她是隨口說的,自己也笑笑,當聽過就罷了。

    若是有機會,魚娘當然也不想招待孟青,甚至連見麵都最好不要有。這女子“有權有勢”,手裏的刀也不是吃素的,被她找上門來,總歸不可能是因為好事。

    孟青這個人是不太好惹的,或者說,無事最好不要惹她。蓋因這人最不愛吃虧,若是吃了虧,就一定要成倍地找回來,但說她不好相處卻也不是。

    或許還是她最擅用的是刀的緣故,孟青的骨子裏藏著刀客的爽朗。她對待朋友也一向不玩那些真真假假胡亂一說的把戲,是以孟青在江湖之中風評不錯,五湖四海的俠士們輕易不會與她交惡。

    魚娘自己做了什麽她自己知道,雖說以她的心性,說不上做賊心虛,但也是不願意現在就與她見麵的,大抵麵對苦主,再心狠手辣的人也會有些不自在,且她根本不敵孟青,焉知她會做什麽。

    可惜了,孟青來此本就不是真的來敘舊的,隻是因為舊日一些交情和打算,這才沒有當即發難。

    她對魚娘會如何應對很是好奇,也沒有太多被人算計的惱恨,不過她可以平靜待人,別人卻不行。

    隻見她雙腳才落地,不過往裏走了兩步,她身後那窗台上便又冒出個小腦袋來。俊秀的少年郎嚷嚷道“小姐走得忒快,一個不留神,都要吃獨食兒了,好在叫我逮住了。什麽好酒,我也要嚐嚐。”

    這略吵嚷的模樣是少年的意氣風發,也天不怕地不怕。孟青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是無奈且寵溺的。

    魚娘臉色一沉“是你!”

    穩妥心境登時壞了,她一時沒能收住力氣,竟然在桌邊生生掰下了一塊,又在手掌心裏握成了碎屑。

    這世上能人奇人多,改變樣貌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這人倒沒多費什麽心思,身形不變,模樣也沒變,若是叫花魁折回來看一眼,一定能夠認出來這就是她那失約薄幸的情郎。

    少年郎這時半身進了屋子,實則還懸在窗上,吊兒郎當沒個正形,見魚娘一副怒容,也不害怕,直笑道“呀,魚娘,作甚生氣?你這裏的生意不也是銀貨兩訖,還有追著人討要的規矩?可我實在不記得欠了誰人什麽東西。”

    魚娘便又是狠狠地一抽氣,因著這少年郎連偽裝都棄了,用的是女兒家銀鈴般的嗓子,便讓那俊秀的容貌也添了幾分俏麗。

    “倒是我們之間還有筆賬得算。”她翻身進來,幾步跨到魚娘跟前,打量了她好半響,這才收了自己那笑吟吟的模樣,抿唇冷笑了一聲,道,“若非我先前被你一掌打得兩三日都下不來床,你派來暗算我家小姐的殺手也還在我雲修哥哥的手上,此刻見了你這模樣,倒還真的要信了你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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