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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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霽是真的不知到底是誰使喚了禁軍,因他還不曾真正成為薛家的家主,也因為他覺得,除了太皇太後,太後和皇帝也不無可能。
哪知孟青笑了笑,道“這多大點事兒。我毫發無損,他們一隊八十人卻隻存一個,我若是還抓著不放,不是顯得我太斤斤計較了嗎?”
那難道你現在不是在計較?
多說多錯,薛霽深知這個道理。人在世上最重要的是那個“活”字,其他一切在必要時候都可以舍棄,如今隻有他二人在此,也不必端著,薛霽對孟青拱了拱手,道“還請青姑娘解惑。”
孟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溫涼“年紀輕輕的,記性竟是這樣不好了。行吧,我直接和你說了。你之前用一塊玉強買走你兄長定下的東西,壞了我千機樓的規矩。江湖規矩輕易不可破,不然人人都來我這裏搗亂,我一時生氣,得要殺人的,累。”
她頓了頓,道“兄長未死,便越不過長幼之序,這偌大的家業,你身為嫡子也隻能是與人共享三分。可即便如此,兄長還要多番暗害,這換了是我與你一個處境,我也是忍不住的,所以你也別擔心,隻需給我一個交代便可。”
薛霽便忽然不笑了,臉上一分表情都沒有,像是突然間失去了生氣,但眸中冷靜,還帶著一絲殺意,比起那個貴人模樣的麵具,現在這樣反倒像是個活人。
不過可惜,他這點子殺意,比起江湖血雨腥風,還嫩得很。
薛霽沒有立刻做出回應,他不願意承認,但孟青確實點出了他心中隱秘的陰暗想法,那些算計在她麵前是藏不住的。
與人對峙,便要切中對方最不願意回憶起的東西,這樣才能在交鋒中看清他的真實麵目以及底線,由此又可以想出最直接有用的辦法,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門學問是孟青從自家二師兄那裏學來的,雖然以前聽的不太認真,但隻是這一點皮毛,用來對付薛霽這個不論如何心狠手辣,充其量隻是在自家打殺過三兩仆人的世家公子已經足夠。
孟青的背後是薛霽不敢招惹的龐然大物,那個看似粗鄙的江湖有時如同平靜無波的水麵,但誰都知道,不論何時水麵之下都有無數的漩渦陰影。
而孟青的身世薛霽也是知道的,他在家中爭鬥已有些疲憊,就更不敢小看這個十歲稚齡就入江湖,到如今被無數人敬仰的女人。
孟青的語氣是極其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說著最尋常不過的俗事,但落在薛霽耳朵裏不亞於一記重錘。
他本想遺忘的事情如潮水不可抵擋,頃刻就浮現在自己的腦子裏,猶如就發生在昨日。
那其實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作為薛府二公子的薛霽本來應該與薛家主人的位子一生無緣,但他頭上的大哥幼時曾生過一場病,五年前有複發之狀,他這個從小便被刻意隻教導玩樂的二公子就入了族老的眼,更有宮中太皇太後支持,叫他也漸漸生出野心來。
薛霽想爭,也不能不爭,可薛家大公子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手中權力被人分走,何況他隻是體弱,還未死去,自然還想搏上一搏。
他用了個蠢辦法,找門路從千機樓買了一瓶藥下在了薛霽的飲食裏,卻偏偏在這一刻心軟,買的隻是讓人身體變得虛弱的藥物。
這件事情最後被薛霽查出,兄弟之間的爭鬥頓時變成了你死我亡的必然結局,等到薛大公子也察覺到他與弟弟之間再無修複關係的可能,注定要不死不休的時候,他又想起了千機樓。
可這一回薛霽順著他的門路先一步找上門去,搶走了那瓶藥。
薛大公子為弟弟準備的毒物最終被他自己吃了下去,可莫名的,他還苟延殘喘活在世上,雖然每日受咳疾折磨,每每呼吸都像是殘破的風箱,卻怎麽都不死。
直到今日被孟青找上門來,薛霽哪裏不明白,苦笑道“是我太過心急,這才壞了千機樓的規矩,明日我便奉上賠禮。但我也有一疑問想問青姑娘,我大哥還痛苦地活在這個世上,是不是千機樓的手筆?”
如果不是薛大公子這一次又心軟了,沒有要那種使人即刻就死的藥物,那麽能在這件事情上做手腳的,也隻有千機樓了。
不知不覺,薛霽眼中的殺意又淡了,額上的汗也幹了,留下極難忍受的黏膩。
拚上自己所有也不太可能給孟青帶來什麽損失,薛霽是個聰明人,該怨恨的他便怨恨,卻從不會做螳臂當車的蠢事。
孟青微笑著看著他“是。”
薛霽幽幽道“隻因為那本不是要賣給我的藥?這過錯我認了,但我有一問,今日我給青姑娘賠罪了,家中瑣事千機樓是否就不會再插手了?”
孟青道“我隻是不想壞了自己定的規矩罷了,二公子著實不必擔心。說實話我還覺得和二公子交談甚歡,反倒是貴府的大公子,瞧著有幾分……討厭。”
薛霽沒有接話,反問道“我既壞了規矩,便要誠心給姑娘賠禮。想來青姑娘不缺那等金銀俗物,不若我回去整理一份庫房名錄送去千機樓,姑娘可隨意挑選。”
他與兄長爭得你死我活的,從兄長對他下毒開始,他就再也不想去論什麽往昔的兄弟情分,但在外人麵前他還是不願說兄長的壞話。
孟青本就不是想和他交惡才來的,自然是隨意點頭了。
薛霽卻像是了卻一樁心事,鬆了口氣。他明知道眼前的女子麵目如何,但不知道怎麽的,看見孟青帶著麵具,便自然地將她與孟府三小姐分割開來。
他當初所見,是孟青的畫像,可以說是畫師工筆奇妙,將孟青畫得猶如畫中仙,但也能說他畫技平平,絲毫沒將孟青身上那種拚殺出來的迷人血氣畫出,所以薛霽看畫看人,竟是覺得這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姑娘。
唯有一雙似星海一般的眼睛最是好看,可薛霽見著真人了,也是不敢多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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