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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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孟青想要的那方棋盤並無玄機,那隻是當年祁澤還是皇子的時候,他母親宮中的一件舊物。

    當年他做皇帝的兄長與太後鬥敗了,人亦瘋狂,竟是在皇宮之中點起大火,而亡,但薛太後一點兒也不傷心,留下懷著孕的薛貴妃好生安養,火還未滅,便已經寫下讓六皇子登基的詔書。

    祁澤那時有師父相救出宮,這才免了膽戰心驚活過幾年之後死在薛太後手中,畢竟人心難測,薛太後不想做女帝,卻也不願意皇座上的那一位逐漸生出自己的心思,再不聽她的話了。

    她是個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人,想要賢名流傳千古,又知道史書向來由後人書寫,便早早放棄了登基為帝的念頭,做了垂簾聽政的影子皇帝。

    祁澤當年若是沒能假死逃生,這世間便不止失了一個妙人。畢竟沒有他那一袋子幹巴巴的饅頭勾引出孟青的饞蟲,她當年便會一直躲藏在角落裏,不是被追來的人發現,便是餓死在暗渠,永不見天日了。

    離開明都城之後,不隻是孟青,祁澤也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學成絕世武功,再度回到這裏了結所有的恩與怨,但外麵的世界連鳥兒都飛的更高些,他們一腔痛苦與悲憤,早早就化在了親朋好友的關懷裏,就像是在春雨裏融了的殘冰,隻留下兩個自由的魂靈。

    “薛家不知棋盤來曆,那棋盤用料不甚華貴,他們應是不在意的。但因那是宮中禦賜之物,所以他們怎麽也不能丟了,名錄上定是有的。”想起這棋盤對祁澤來說是失而複得,孟青眼中的冷冽被溫柔取代了,不過她又惱道,“我看他這回還能賴著我給他繡什麽香囊!”

    殊不知,這話聽在雲羅耳朵裏,更像是一句情話。不過少女顯然聰慧,這回不再迎著她的氣話“頂嘴”了,好言好語地哄了一會兒,又問“這事對小姐來說確實是好事一樁,但以我對小姐的了解,你若是想要那方棋盤,叫人去薛家取來也不是難事,顯然還有別的開心事吧?”

    孟青聞言看了她一眼,忽的笑了,道“魚娘算計我,雖說是自作主張,我也尋不到其他把柄,但這其中未必沒有魏屏或者夙流蕭的手筆。可能隻是閑聊時的一句話,就能在她心裏種下一份邪念。我原先還苦惱,魏屏這事我該怎麽辦,如今有人眼巴巴地將借口送到我手上,我將來再要做什麽,也就沒人可以指責了。”

    雲羅自然是沒有異議的,隻是聽她這樣打算,神色有些幽深“早年姑爺就說,讓小姐小心些,那兩人心思深,又是南國的人,與他們做朋友不是不行,卻怕對方是有目的的,到了將來恐有變故,如今,竟是一語成讖。”

    她頓了頓,道“還有魚娘狼子野心,不怪虹翎忍不住對她的殺意。放這麽一個人留在明都城,若說是以前也就罷了,但現在你和姑爺都入了朝堂,恐怕日後這樣的算計不少呢。”

    “我何嚐不知?但雲羅,事無絕對,焉知他們所作所為不能為我們利用?別的不說,魚娘在明都,便是在我們眼皮底下,總好過這股暗流隱匿於江湖。你看,這回她不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

    她說這話,笑吟吟的,但眸中靛色深深。

    她說的輕鬆,言語間的意思卻天然帶著幾分沉重,還是那瑰麗眉眼,但深藏於眼底的冷酷浮現,叫人覺得,這才是那雙眼睛該有的顏色。

    冰雪是寒涼的,而孟青的靛色瞳,也是冷的。

    但若說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雲羅心裏卻知道,孟青此刻不言說,曾經也應該有過一時的難過。那到底是多年的好友,一朝對立,隻要是個有真心的人,哪能不難受呢。

    雲羅便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道“一石二鳥不止,自然是好事,我便先恭喜小姐了。不過,馬車裏的這位,你還沒說想要怎麽辦呢。我看他可不是個扛得住事的,小姐回了孟府,那齊氏少不得要上來試探,你還忍得住?”

    這話她是自然低語,卻也是因為察覺到孟老爺在車中平靜下來,心裏耐不住好奇,正偷偷地湊在簾子後頭聽她們說話,所以聲音恰好控製在孟老爺能聽得到的程度,像是妖魔在凡人耳邊吹出一口惡毒的吐息。

    老馬慢悠悠地走著,連帶著車廂也慢悠悠地晃,雲羅這自然流露出的殺機讓孟老爺一顆心猛地往上一竄,壓在喉中,隨著馬車一點一點地晃著。

    他當然先是心頭一怒,張大了嘴卻沒能發出絲毫聲響,這才想起來自己被雲羅一指點了穴。話本子上寫了,他們江湖人有奇怪的手段,輕輕一指就能叫人動彈不得,或者再也說不出話來。

    孟老爺的心思便冷了下來,漸漸打起了顫,覺得有一雙冰冷刺骨的手遊走在他的脊背上,玉手蒼白,蔻丹似血。

    人心複雜又簡單,隻要他曾生出過對孟青的疏離與忌憚,曾經劃過心頭的那抹惡念便會被無限地放大,可孟老爺顯然是沒有大本事的人,於是這些念頭又轉變為了對孟青的懼意。

    往昔的父女之情說出來連孟老爺自己都覺得可笑,而世人顧忌的孝之一說看來也約束不了她,孟老爺左思右想,將身軀重重地往後一砸,摟著蘿娘的嬌軀合上了眼。

    他竟是寧願要一時的自欺欺人。

    雲羅沒等來孟老爺怒而撩簾,隻聽見這聲音又猜不到什麽,覺得好生無聊,道“小姐你看,我就說他是個扛不住事兒的吧。”

    孟青很是無奈,道“他若是能改了這個性子,可得叫我頭疼了。左不過是個落腳的地方,難道你還真以為我的名字被重新寫上族譜,十五年前的孟青璚就能活過來了嗎?”

    她早就棄了那個“璚”字,十五年來都是“孟青”,將來自然也是,孟府後宅鎖不住她那一柄斷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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