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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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監多變的麵目夙流蕭並不放在心上,他有些驚訝的是麵前的場景,並不如他原先所想。

    夙流蕭來之前就已經將魏晉桐暫居的這艘樓舫查了個清楚,哪怕這裏麵已經被改造過,他方才又是走的不透光的走道,卻也大抵知道自己正在往何處去。

    那道珠簾之後,本該是一處半開的房室,原本的主人將此定為迎接貴客的特別所在,在秦淮河上的名頭卻是由十年前的當家花魁一曲琵琶唱響了的,從此曾輝煌過,即便是到如今也能算是金陵城數一數二的銷金窟。

    然而如今隔著幾步遠就能讓人聞見濃重的煙草味道,等夙流蕭走進房室,眼前不是忽然一亮,反倒是覺得暗了。

    這竟還是在一處鎖閉的室內,點著鏤空精致的蓮花燈籠,裏麵的光卻是暗淡的,好像是黃昏入夜時分,還含著最後一絲光亮的天幕被剪了一塊,輕飄飄蒙住了這間房室。

    夙流蕭隻覺得進到這裏,還不如外麵那狹長壓抑的走道亮堂,那蓮花燈籠也不如普通的紅紙裁了,夙流蕭根本沒心思去欣賞它的精致。

    但如果隻看人的話,這裏麵個個都是能讓人讚歎的“美人”。女子貌美,仿若無骨,青絲未挽,就這麽鋪陳在暗紅色的錦被上。

    她們擁著軟塌上的男子,剝葡萄、打扇子,嬌聲軟語,端的是周到。

    不說女子的美,男子也是容骨無雙,好像是畫裏的仙人走了出來,不過噙著淡笑,頗有些妖媚。

    謝家娘娘之美貌在昔年也是天下聞名的,她的兒子也繼承了這份美,生的有些雌雄莫辨,並非是爽朗男兒的樣子,早年也是因為這份美貌平添了罵名。

    但後來魏晉桐一反常態,不再排斥別人對他相貌的“指指點點”,又落了個寬容大度的名聲,盡管隻是短暫地出現便被他的草包和驕狂給壓了下去,魏屏因此對這位皇弟更是警惕。

    被姑娘們噓寒問暖的這位尊貴公子自然就是魏晉桐了,他此刻正斜臥在一攤胡亂堆疊起來的被褥上,手裏拿著一杆嵌著翠玉的細長煙鬥吞雲吐霧。明滅的火星映在夙流蕭的眼裏,好像讓他也感覺到了灼熱。

    這樣的見麵使得夙流蕭有些猝不及防,眸光追著那煙鬥裏的火星,也是一時明亮,一時暗淡。他也生的好相貌,在魏晉桐麵前卻不太夠看,隻一雙眼睛盛滿了光的樣子使人著迷。

    但這不是能拿來糊弄魏晉桐的手段,夙流蕭很快低垂下眸子。然而心裏還是犯嘀咕。

    夙流蕭是個習武之人,可堪稱自負,當年為成大業,他將尋摸來的一應可用得上的東西都學了,因為防備他人,自然少不得要學醫術。

    雖然他對醫術並不算精通,卻也是學了個大概的,不遇上大病,也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一看魏晉桐才覺得荒唐。

    魏晉桐這個人紅光滿麵,雙目有神,但夙流蕭不需把脈,也能看出他不同尋常的消瘦,臉上雖然還有幾分肉,卻也能見皮下骨骼。

    還有他手上的煙鬥,味道不算特殊,聞著便讓人放鬆心情,還生出了幾分想要沉耽的心思,夙流蕭卻馬上回過神來,藏起來的眸光裏仿佛刻著刀劍痕。

    這位尊貴的皇子殿下,太子的不二人選,他與魏屏千防萬防,隻為防著他扮豬吃老虎,為能將他打落深淵,在某些時候連其他的利益都可以舍去,結果這人竟然沾染了這種東西,把自己弄成了個病秧子?!

    原本隻當一些流言是障眼法,但今日親眼所見,夙流蕭雖不能肯定魏晉桐耽於美色,可他抽的這煙草……卻是個能叫人精神振奮,內裏蛀空的玩意兒,這個夙流蕭絕對不會看錯。

    而看魏晉桐這模樣,他沾染這東西起碼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前人教訓在,夙流蕭幾乎可以肯定魏晉桐此後再也離不開這東西,甚至會性情大變,仿若非人。

    衣食住行,淺顯的算計總是離不開這些,若是手段高明,自然也能得到相應的結果,不過夙流蕭謹慎,從前謝家又將魏晉桐保護得很好,他尋不到機會用這種後宅陰毒的手段。

    可是世事無常,魏晉桐竟然自己就沾染上了這種幾乎不可能戒斷的東西,豈不是平白送了他一個把柄?莫非謝家空有其表,其實也是個內裏被蛀空的殼子?

    一時倒是讓夙流蕭不知是否該慶幸大笑。

    但這念頭一起,夙流蕭馬上又警惕起來。他本就是個反複無常的,為了達成目的,什麽手段沒用過,雖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魏晉桐應當不會拿自己的身體下注,可萬一呢?

    若是障眼法卻又太容易被戳穿了,萬一他就是有這個膽量,或者就是對著玩意兒不以為然?

    南越的世家公子們倒是有不少喜歡用這個的,如此想倒不是不可能。夙流蕭悄然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心裏的各種念頭又開始飛速地流轉起來。

    倒不是因為見了魏晉桐這模樣,夙流蕭就會心生輕視,隻是有些打算得好好地改改了。他一貫是個謹慎的人。

    而魏晉桐也在暗自打量這位“夙先生”。

    他早聽聞魏屏身邊有一癡情人,為她願意做任何事,即便肮髒,即便大不韙。而他這位野心極大的皇姐得了夙流蕭,也確實一步一步地走向本該隻屬於他們這些男人的戰場,並且得到了不少的實利。

    南越後宮妃子太多了,所生的子女並不值錢,但他們暗中廝殺到現在,活下來的不是毫無價值,便是背後有靠山,她魏屏女子之身,靠山不大,本不如皇子,奈何有此助力,著實叫人眼熱。

    魏晉桐並不知曉夙流蕭心裏的種種想法,知道也不會太過的在意,畢竟兩方鬥智,都覺得自己的謀算是好的,卻還得要真的交手才能一分高下。

    自信自負總是一念之差。

    魏晉桐心有成算,紅光滿麵,自然,那抹紅暈不太正常,但他說話中氣十足,和夙流蕭打了個招呼“喲!大忙人夙先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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