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先行一步進去了，也不知道是要過去稟報孟青已經來了，還是他就是太皇太後身邊暗衛之流，不能離開主人太久。

    沒了老者領路，太皇太後宮殿裏的宮人們也都是冷淡的樣子，不曾有一個抬頭看孟青一眼，都各做各的差事，就是一個拿著掃帚清掃到孟青跟前了，見孟青不挪步，她也隻是小心地將孟青腳邊的地麵都掃過。

    若說這深宮裏因為卓淩還不曾采選秀女，於是顯得無比的荒涼孤寂，太皇太後居住的宮殿裏就更寂寥了，人人都不說話，沉默地好像眼中隻要手裏的差事。

    不多時，裏麵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官，說要領著孟青去見太皇太後。

    這也是個不愛笑的，來了不過客套地問候了一句，表明她的身份，而後就什麽話都不說了，唇也抿成一條線，不向上也不向下。

    好在這女官看起來不是因為倨傲，而是不想浪費這個時間，也不想孟青朝她打聽事兒，所以幹脆自己不言語，不給孟青搭訕的機會。

    她走路比常人要快，看來也是個習過武的，不過孟青要跟上她是易如反掌，還能分神去看周圍的景色。

    孟青曾多次入宮，仗著一身好輕功，別的地方她都站到高處去看過，唯獨這裏，因為忌憚，也因為旁邊尋不到一個更高的地方，她還不曾看過其中的格局。

    但這一回被人領著走進去，以孟青的記性，一邊走一邊畫圖，竟是發現這一處宮殿裏外幾層，布置各有精妙之處，恐怕不隻是明麵上看著的這樣簡單。

    便隻是孟青走過的這一段路，就已經繞過了幾個彎，似是見到了不少可供守衛暫歇的地方，想來若是守衛得好，這裏幾乎就是一座小小的堡壘。

    想來是不曾有過像孟青這樣膽子大的人，行走在宮闈之中，還敢四處亂看，一副小地圖都快畫了一半了，那女官略走在孟青前頭一點，一時也沒發現身後的人在走神，就這樣一路帶著她走到了偏殿。

    或者說，果然是偏殿。

    孟青並不覺得意外，她雖然是卓淩的小師叔，是他的長輩，可放在太皇太後麵前，也不過是個無官無職的草民，所以她是沒有資格去到正殿麵見太皇太後的，隻能在一間偏殿等著。

    畢竟堂堂太皇太後，幾乎就是北朝的女皇了，若非涉及下一任的帝王，她分神關注孟青一介草民都叫人覺得是勞累她老人家了。

    可意外的是，太皇太後已經在裏麵等著了。這不太符合她的身份，孟青原本是以為自己得要在這偏殿裏等上好一會兒，才會有人過來喊她去另一個地方麵見的。

    一來就看見太皇太後坐在上首，而下首已經擺好了一把高腳椅，旁邊一張木幾上的點心看著精致非常，味道很是不錯的樣子，茶水還冒著熱氣兒。

    孟青隻是在最初微微皺了皺眉，倒也不和太皇太後“見外”，直接就抬步走了過去，對太皇太後微微頷首，便坐下了。

    殿中還有幾個微低著頭的女官，老者半隱了氣息站在太皇太後的身側，若是初見他的人，恐怕要以為這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太監了。

    不過很奇怪，他們都沒有對孟青這等無禮之舉發出斥問，好像都是會喘氣兒的木頭，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太皇太後手邊也有一杯茶，喝茶時沉澱半生的優雅流露出來，確實是個比薛太後更適合這深宮和皇權的女人。

    她如今應該有很大年紀了，但一雙眼望過來時，孟青看見的可不是一雙垂垂老矣的眼睛。

    太皇太後眯眼問道“可是孟家行三的姑娘，大房嫡出的女兒？”

    孟青點頭“如今孟家族譜之上確實這樣寫著。”

    這樣的回答似是取悅了太皇太後，使得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那藏在笑聲裏的豪氣，同樣也不像是個嬌弱的女人。

    即便是之前有過不愉快，哪怕現在孟青也沒打算一笑置之，但看著這樣的人，她心裏還是佩服的。仇恨是仇恨，是另算的，欣賞是欣賞，不妨礙什麽。

    而且經過太皇太後這麽一笑，孟青也放鬆了許多，她的脊背上沒有貼著一把刀，所以可以略微往後靠一點，靠在椅背上。這樣倒是讓她不再那樣的鋒芒畢露。

    兩個人好像都無聲地交鋒了一次，並且都對對方有了些許的認可。

    孟青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太皇太後接著又跳過了寒暄，直接道“聽聞這次能把南越皇子帶回來，你出了不少力。”

    其實要說出力，倒不如說是來回奔波，孟青所預想的會和夙流蕭來一戰狠的也因為他過於大意，受程芮牽累沒能打成。而祁澤那邊，直接就把戰局玩成了有利於北朝的局麵，還拿來了更多的談判餘地呢。

    至於後來在海邊換了沈家的船，夙流蕭忌憚了，他們就再沒遇上過追殺的人，說來也不過是托了人脈的福，也不算出了很多力。

    但孟青可不會傻傻地以為太皇太後問這個是想讚賞她了，該是借此責問她本事太大，又不知收斂才對。

    “不過是受人之托。我若不動手，此一戰和談之時，魏晉桐人還在金陵城中，不好弄來換好處，放了又舍不得。都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想必那些大臣們也沒這個功夫去等明都城的回信，所以卓淩幹脆托我走一趟了。”孟青看著太皇太後，慢悠悠地問，“娘娘問這個，莫不是卓淩做錯了？”

    太皇太後哼笑一聲，道“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孟青卻不受“若我還是個小姑娘，認也就認了，如今還是算了吧。”

    “那就算了吧。”意外的是，太皇太後竟然順著孟青的話，就此終結了她們之間的談話，揮揮手就讓女官送孟青離開。

    這下孟青也不由得詫異了“娘娘難道不是有事尋我，隻是這幾句話說完了，就結束了？”

    太皇太後卻道“今日的話說完了，你自可以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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