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舊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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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葉大郎的同窗,陸溫言。

    陸溫言看到她也覺得格外不可思議,消瘦的臉龐上掛著一絲局促,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激動的口齒不清“我……你……”

    王二三看他這幅扭扭捏捏的樣子,知道他是害羞了,伸手一胳膊攬過他的脖子,大大咧咧的喊道“你不會是見了漂亮女人害羞吧?你們讀書人啊就是這麽臉皮薄。”

    被他說的,陸溫言更加不知所措了,身板都僵硬了。

    王二三拍拍他“怕什麽啊,夫人脾氣很好的,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夫人……

    陸溫言抬頭看向葉舒韻,他也是聽過的,大多都說夫人和爺如何相愛,聽到的大多都是兩人的甜蜜日常。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夫人就是葉舒韻。

    本就有些羸弱掛著病態的麵容更加白了一分,陸溫言身子一抖,險些站不住。

    自己少年時的暗戀,還沒來得及開花結果,就被一把掐斷了小苗苗。

    “這麽多年沒見,陸大哥你居然臉皮薄了。”葉舒韻笑他,看著男人嘴角扯出了一抹笑,這才繼續道,“我大哥一直惦記著你呢,不知道你究竟怎麽樣,你要是有空了,寫封信,我給我大哥捎回去。”

    她的話聽到陸溫言的耳中,有些飄忽,好像是從遠處飄蕩而來的,他想用力聽,卻聽不清他說的什麽。

    “陸大哥?陸大哥?”

    她又喊了他兩聲,陸溫言這才回過神來“啊,二妹妹你說什麽?”

    “叫什麽二妹妹。”王二三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隻覺得這人傻不愣登的。

    沒看見旁邊還有個順溜兒呢?小心他把你的小心思看出來去告狀!

    “叫夫人!對待夫人要尊敬!”

    陸溫言嘴裏發幹,許久沒說出來。

    葉舒韻倒是沒反應過來“不用,陸大哥願意怎麽叫就怎麽叫,你是我大哥的朋友,我大哥要是知道你喊我夫人,他得拿著棍子追著我打。”

    陸溫言還是禮貌性的扯了扯嘴角,那笑的竟是比哭還要難看。

    葉舒韻摸摸鼻頭,感覺氣氛有些尷尬,還是鑽回馬車裏吧,她就不跟陸溫言尬聊了。

    一路來到雙田州,從馬車上下來,還沒站穩,迎麵就被一個小肉墩撞上來。

    “二姐!”

    是小五郎。

    短短幾天時間,葉五郎就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一雙眼眸紅彤彤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二姐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再看站在後麵的葉四丫,雖然什麽也沒說,但也眼眶紅紅的,一雙眼眸中滿是擔憂。

    知道將這兩個小家夥嚇到了,她安撫性的拍拍五郎的腦袋,又去扯葉四丫“好了好了,這不是沒什麽大事嗎,我是不會出事的。”

    “二姐騙人!”葉五郎揚起哭成小花貓的臉蛋,“二姐上次就是這樣說的,結果這次還是被抓走了。”

    葉舒韻“……”

    這種當眾被拆台的感覺,有些不太好……

    “別哭了。”葉舒韻打斷他,“你現在是小男子漢了,可以上戰場打仗了,不可以總是哭鼻子。”

    小五郎這才一抹眼淚,心裏暗暗點頭。

    對,他現在已經是大孩子了,他可以保護二姐了,他不能哭,要好好的練身手,保護二姐,保護家人!

    心裏雖然這麽想,小家夥還是粘著葉舒韻,扯著她的衣角不肯撒手,還是盆頭兒過來,領著小家夥,將他拽走了。

    葉舒韻這才對著葉四丫道“你什麽時候自己跑過來的?”

    她之前也總是跟神醫山的人湊在一起,不回家住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還會跟著神醫山的人去山裏采藥,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都不回來。

    所以葉舒韻還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的。

    葉四丫抿唇,有些羞澀的低垂著頭“二姐,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她牽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說,“你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隻是,你這樣不告而別,家裏人會很擔心,知道嗎?你可以和五郎一樣,想去哪裏就開口說,大哥嘴上說不讓五郎過來,你看他不是照樣過來了嗎?”

    “你再想想,之前你每次說要跟著進山采藥,家裏人有拒絕過你嗎?”

    不是不擔心葉四丫一個小姑娘出門在外的安全,但葉家人都很尊重每一個人,葉四丫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就想學醫,就想做懸壺濟世的人,那麽她為了這個夢想而努力,葉家人沒理由用自己的愛,自己的擔憂去阻擋葉四丫的道路。

    葉四丫低垂著頭想了想,重重的點頭“二姐,我知道了。”

    “嗯,大哥那邊你讓人稍信兒回去了嗎?”

    “捎了。”

    如此就好。

    葉舒韻生怕葉大郎不知道,找不到葉四丫會擔心。

    她也不準備回去了,雙田州還有不少勞動力,現在這個天還沒到種莊稼的時候,總不能讓他們閑著,也不能白給吃食養著這些人。

    總是要帶動一下人們活下去的積極性嘛。

    於是,第二天,一身紅衣的葉舒韻就來到了已經治好瘟疫的人群居住地,懷裏抱著一遝她連夜印刷好的雇傭合同,讓順溜兒將人都叫到一處寬闊的地方。

    這合同還得多虧了學校有專門印刷的機房,沒費多大勁兒就弄了許多出來。

    空地上已經放好了桌子和椅子。

    葉舒韻把那一遝合同摔在桌子上,看著站在原地一個個擔憂的看著她的人,她突然感覺自己是個惡人。

    也猛然就反應過來,這些人不是災民,他們原本在這裏生活的好好的,是秦臻攻打了他們,現在又有了瘟疫,他們才沒有了經濟流動。

    而他們需要的,也不是自己的施舍與可憐,自己可以給她們提供就業的機會,是平等的,你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也不強迫的就業機會。

    隻一瞬間,葉舒韻就改變了主意,臨時將招聘計劃改了,說話也盡量放低了聲音“父老鄉親們,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想要麻煩大家。”

    眾人還是一臉擔憂與懼怕。

    葉舒韻幹脆拿出來一個給葉五郎織的小毛衣“就是這個,我想開個繡房,需要很多這種類型的冬衣,想雇傭人手幫我做。”

    “我也不虧待大家,冬衣是按件付費的,大人的一件四十文錢,小孩的一件二十文,我這邊提供材料會教大家怎麽織。”

    她算過了,小河村那邊的熟手,一件成人毛衣織完也要七天時間,四十一件自己還有的賺。

    毛衣的技術她也不打算藏著了,她還想將毛衣普及開,自己到時候可以靠賣毛線賺錢,這裏的棉花還是太貴了,許多人棉襖裏縫的都是幹草,到了冬天,根本不保暖。

    為了讓這裏的人能溫暖過冬,她也不介意少掙點。

    格局嘛,要放大,不能總盯著那點蠅頭小利。

    毛線編織技術她也不打算藏著,將來大統,誰願意做誰做,她不會死死攥在手裏的。

    而雙田州的人畢竟過得比小河村的人要好,沒有秦紹霍霍她們,朝廷也不會霍霍的讓她們徹底活不下去,存糧應該也是有一些的,她就幹脆用錢了。

    果然,聽到葉舒韻這麽說,這群人眼睛都亮了。

    葉舒韻又繼續添了一把火“這個東西,我常年收,穿著是很保暖的,成本也低,若是你們想給家人也織一件毛衣,隻要在我這兒買毛線就行,很便宜,比買棉花實惠。”

    “你們若是還有懷疑,我可以立結,做好了隻要沒有質量問題,我立馬就收。”

    那群兵士們太能造了,哪怕一直有人一年四季不停的在做,但隨著秦臻的勢力越發做大,毛衣也供不應求。

    隨著雙田州等地收入囊中,不少被朝廷壓榨的人,都投向了秦臻,有的是為了混一口飯吃,有的是真想幹出一番成就。

    畢竟,大多數人都害怕秦臻手中的炸藥,那看著根本就不像凡世間能有的東西。

    有了這麽厲害的天賜之物,還怕輸?倒不如跟著搏一搏。

    朝廷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頻繁的加重賦稅,苛刻的壓榨百姓,早就氣數已盡了。

    聽說那個隻知道沉迷酒色的狗皇帝還死了,他沒留下一兒半女,連兄弟姐妹都沒有。

    為了那個皇位,幾個官位較高,手裏有點兵的酒囊飯袋在京都鬥的頭破血流。

    葉舒韻還聽順溜兒說,京都那邊,這些天,天天血流成河,誰都不服誰,誰都想坐上那個位置,可勁兒的招兵買馬,鬧騰的格外厲害。

    要不是鄰國那邊,秦臻的人一直牽製著,這個時候,鄰國人一反撲幾乎是瞬間,就能席卷整片朝廷版圖。

    聽說,南邊那邊也有不少起義的,不過都被秦臻盯著,稍有苗頭就按下去了。

    搖搖頭,將這些想法拋之腦後,她看著那群有的還在猶豫不決,有的已經動心的人,拿著一張雇傭合同跟他們介紹了一遍“這份合同不光限製你們,也限製我,要是我不給你們開工資,你們大可以拿著這份合同找……”

    說到這裏,葉舒韻突然一愣。

    找?找誰?

    這亂世,還能找誰?

    朝廷早被秦臻擠出去了,秦臻?在她們心裏,自己和秦臻是一夥的啊!

    突然之間,葉舒韻感覺自己就像個小醜一般,白白連夜做出來了一份雇傭合同,好像並沒有什麽用處。

    正在葉舒韻絞盡腦汁,想著怎麽讓這群人相信自己的時候,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道柔和的女聲,聲音不低,卻如溪水緩緩流淌而來。

    “我簽,我相信你。”

    葉舒韻抬頭看過去,眼神就是一亮,嘴角也揚起了笑容,一瞬間,像是陽光普照了大地一般,美的晃眼。

    那女人也巧笑嫣然的衝她眨眨眼,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從人群中擠出去,站在了最前麵,盯著葉舒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沒有理由害我,我相信你。”

    她的眼眸波光流轉,哪怕穿著樸素的並不合身的灰布麻衣,也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美麗。

    她伸手,輕輕點了一下那張紙“是簽在這裏嗎?”

    葉舒韻點點頭,將手中的碳素筆遞過去“直接寫就好。”

    女人好奇的看了看這筆,不太會用。

    葉舒韻又拿出來一根,拿好在一張空白的紙上隨意劃拉了一下“這樣。”

    “原來是這樣。”她眼眸中閃現出一抹驚訝,又很快被掩蓋下去。

    學著葉舒韻的樣子握穩了筆,正要落筆,旁邊就有人拽了她一把“不要簽。”

    女人挑眉,看向這人,是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做的不對,臉色都嚇白了,緊張的看看葉舒韻又看看女人,默默縮回自己抓著女人的手,縮了回來,窘迫的站在原地。

    看這樣子,就知道肯定嚇的不輕。

    女人輕笑,安慰似的開口“為什麽要怕?為什麽不簽?這個合同很合理,雖然對我們也有約束,要我們不能接了活不給,不能偷工減料,這些約束都是很合理的,隻要老老實實的就不會違反合約。”

    “而同樣,合約也約束了她們。”女人一指葉舒韻,“對她也並不利,隻要她有一點做的不好,就違反了合約,不是嗎?”

    “是,是這樣沒錯……”婦人低聲喃喃,又緊張又害怕,窘迫的她說句話都恨不得咬著自己的舌頭,“但,但她,她們……”

    “你是想說秦將軍打跑了朝廷,占了你的家是嗎?”

    婦人頭垂的更低了,遲遲不敢說話。

    女人也不介意,她繼續柔聲說著“可是,朝廷已經一盤散沙了,不是秦將軍,也會有別人,比如那個秦紹,我是從封蘭府逃難過來的,你們應該也遇到過不少逃難過來的人。”

    “你們想想秦紹,再想想朝廷,如果朝廷得知了你們得了瘟疫,會救治你們嗎?”

    不會!

    這是個肯定的答案,因為疫區的前車之鑒擺在麵前,到現在,這麽多年了,那麽一大片疫區都沒能緩過來。

    女人又說“但是你看,白神醫天天不辭辛苦的,沒日沒夜的帶著人救治我們,我們這些人,都是被他救治好的人,是白神醫給了咱們重新活下去的機會,是秦將軍救了我們。”

    “所以,我相信他們。”

    她轉身,拿著筆,格外堅定的在那份雇傭合同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容月。

    原先封蘭府如意坊老板,容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