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第338章 流沙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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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伽的大軍已在二百步外,零星的箭矢不斷襲來,隻是距離過遠,到身邊時已是強弩之末,輕易就被張寶兒用刀格落。

    張寶兒抬首望去,大食大軍不為此處的廝殺所惑,仍是緩緩行來,顯然知道已在流沙區域中,所以小心行軍,雖沒有萬馬奔騰的壯闊,卻在一步步的沉穩間給了張寶兒他們強大的壓力。

    張寶兒喘息幾口,長吸一口氣,對著大食大軍叫道:“蘇伽,我是張寶兒,你可敢與我一戰?不會變成縮頭烏龜了吧?”

    張寶兒神色自若,全然沒有將上千大食人放在眼中。他故意激怒敵人,就是為了讓對方全力衝上,陷入流沙中。

    大食大軍嘩然,蘇伽的聲音從戰陣中遙遙傳來:“張寶兒,你若留下阿麗婭公主,可保你全屍。”

    蘇伽語氣平靜,絲毫不理會張寶兒的激將,更是全然不為手下的進攻受挫所動。此刻的局勢在蘇伽的掌控之下,他反而能沉得氣了。

    張寶兒傲立陣前,大笑道:“阿麗婭公主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再別白日做夢了。”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張寶兒臂擰腰,刀入鞘、手張弓、箭上弦、懷攬月:“嗖嗖嗖嗖”,連珠四箭朝蘇伽的帥旗射去。

    帥旗雖有碗口粗細,但被連珠四箭射在同一個地方,如何抗得往:“喀喇喇”一聲脆響,帥旗竟被他的強弓疾箭生生震斷。

    大食軍再也受不住如此侮辱與藐視,顧不得聽蘇伽的指揮,齊聲呼喝,放韁馳馬,如潮水般向二人逼來。

    張寶兒眼見誘敵之計已成,更不遲疑,與狼天、黑蠍子招呼一聲,掉頭就走。

    來到阿麗婭處,四人互望一眼,各明心意,不顧座騎的躊躇,揚鞭奮馬,張寶兒與阿麗婭在前,狼天與黑蠍子二人殿後,毅然朝流沙沼澤的深處馳去。

    亂箭如雨般襲來,卻盡皆被斷後的狼天與黑蠍子磕開。

    衝出幾十步,但聽得身後人喊馬廝,先前衝至的沙盜已踏入流沙中,待要停步收足,卻被後麵潮湧上的人馬擠迫住,亂成一團。

    張寶兒長吸一口氣,回頭大笑:“蘇伽,你要是有種,就到流沙沼澤中來送死吧!”

    蘇伽在流沙邊停下馬,望著麵前的茫茫流沙,不由佩服張寶兒的視死如歸,恨聲叫道:“黃泉路遠,我就不遠送了。”

    麵對此刻的損兵折將、徒勞無功,蘇伽也再按捺不住心頭燃起的怒火,低低悶哼一聲,轉身而去,一任身邊的大食士兵忙於救護已陷入流沙中的同伴。

    ……

    這裏是一片灼燙滾熱的死亡地帶,黃沙將白日裏吸取的熱量在此刻盡皆吐出。一切都如在凝滯,隻有熱浪和熱風,在地麵上升騰奔突。沉悶的空氣不但令人如處蒸籠般難忍,更是耗去了人馬的大量體力。

    而此刻天邊更是湧起層層密雲,沙石緩緩翻滾盤旋,狂風時斷時續地刮來,看來竟是要有一場沙暴。

    張寶兒四人揮韁放馬馳入流沙中已有二三個時辰,足足奔出八九十裏,猶覺得戰馬足下發軟。放眼蒼黃無際的沙海,似是沒有窮盡。而座下戰馬的速度已然緩了下來,若非剛才阿麗婭已在馬蹄上裹縛了寬木,隻怕早就陷入流沙中了。

    經過適才的一番苦鬥,張寶兒的座騎首先支撐不住,悲鳴一聲,前蹄一軟,一個趔趄,將張寶兒掀落在地。

    張寶兒措手不及,心知不妙,從高處落下衝力太大,方才站穩身形,細細的流沙已然沒過腳踝。他心中一冷,欲要發力掙出,足下卻軟蕩蕩地毫無借力之處,才一遲疑間,流沙已然吸住雙足,就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墜力欲將自己扯入地心深處……

    阿麗婭一聲驚呼,雖是抱著必死之誌,卻如何能親見戀人慘遭沙陷之災,正要不顧一切來救,卻見狼天及時揮出馬鞭,纏在張寶兒的腰間,手上發勁,再借著奔騰的馬力,將張寶兒硬生生從沙中拔起。

    張寶兒雙腳脫困,感激地望了狼天一眼。

    身後數十步外,張寶兒的那匹馬已陷入了大半個身子,哀嘶不止。

    在這片流沙中,也許再行幾十步就是實地,也許再走數裏也依然是沼澤,隻能賭一把天意。但人力有限,隻怕這樣下去過不多時就會力竭。

    阿麗婭驚叫一聲,手指左側:“快看,有沙暴……”

    卻見左側塵沙驟起,狂風席卷著黃沙,湧起三尺餘高的沙浪,朝四人撲壓而來,就若是一道重厚的沙牆。

    黑蠍子大叫道:“順著風的方向走……”才一開口,已是灌了滿口的黃沙。

    馬兒識得沙暴的厲害,不待主人揮鞭,已轉向而行。

    一時滿眼間都是沙土,耳邊隻餘獵獵風聲,天地亦為之一黯。雖是眼不能視物,口難以呼吸,渾身上下都被沙粒擊打得疼痛無比,但順風而行,卻也省了不少的力氣。

    沙漠中的沙暴來去無由,風向多變,四人被這一陣狂風吹得暈頭轉向,早是不辨東西,隻曉得順著風向左奔右突。

    這陣沙暴一刮便是一夜,到第二天的時候才慢慢消散。

    幾人雖然灰頭土臉,卻不敢耽擱,繼續前行。

    再行得數裏,狼天與黑蠍子的座騎亦支撐不住,口吐白沫,眼見倒斃在即,隻有阿麗婭的馬還能勉力再挺一陣。

    狼天的馬一聲長嘶,終於不支倒地,狼天早有準備,飛身下地。沒多大一會,黑蠍子的馬也倒地不起了。

    現豐,隻剩下一馬四人,與老天做最後的爭鬥。

    阿麗婭的白馬額汗若雨,口噴白氣,漸已不支。

    天色已暗,他們幾人身陷絕境,張寶兒反倒沒有了恐懼,幹脆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狼天陪著張寶兒坐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黑蠍子很是平靜,坐在狼天身邊,靠在他的肩頭上,居然閉目養神起來。

    張寶兒瞅了一眼黑蠍子,對狼天苦笑道:“也不知華叔急成什麽樣了!我們居然死在這裏,真是可惜了!”

    剛從馬上下來的阿麗婭,一張嬌麵早被風沙吹得幹裂枯黑,聽了張寶兒的話,連淚亦流不出來,隻是嘶聲叫道:“若不是我,你們也不會這樣,是我拖累了你們。”

    忽聽白馬一聲歡叫,朝右側奔去。

    三人抬頭望去,不由大喜,卻見右方半裏處,隱約可見一片黑影,似是一片林地。

    求生之欲一生,身體最後的潛能激發,四人拚起殘力,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再狂奔數步,腳下終踏上實地。

    終於走出流沙區了,四人絕處逢生,逃得大難,心頭頓時一鬆。

    張寶兒索性躺在了紮手紮腳的地上,這時方覺得四肢百骸似要散架,嗓子幹啞,咽喉如吞了火炭般燃燒起來,直欲就此長睡不起。

    四人均是體能消耗殆盡,幾乎虛脫。

    張寶兒似想起了什麽,突然起身,盤腿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和,黑蠍子忽覺有異,抬頭一望,卻見黎明前的黑暗中,在那片荊棘林間閃過幾簇綠瑩瑩的光亮。那幾點光亮移動極快,似暗夜流螢,似墳地鬼火,卻是帶著一絲森然之氣。

    黑蠍子雖然是遊俠,但也被嚇了一大跳,忍不住驚呼起來。

    阿麗婭將短刀執在手上,顫聲道:“是狼群!”

    夜幕在眼中層層翻湧,熱風在耳邊嗚嗚轟鳴。這片不過十幾叢低矮荊棘林中,卻有數點幽幽綠火忽左忽右閃動著,那正是狼群懾人的眼光。

    阿麗婭聽人說起過,沙漠中的狼群極有耐性,後力綿長,若是在開闊地帶遇見獵物,絕不貿然撲上,而是呼集同伴,四處圍堵,直至獵物精疲力竭後方才群起噬之;一旦撲上,便是頑強凶猛,糾纏不休,絕不半途而廢。看當前情景,那狼群果然並不急於衝來,而是繞著他們轉著圈子,越轉越近。看來似要將他們團團圍住後再群起而攻。

    黑蠍子心中發毛,強自鎮靜,細細數來,共有十幾點忽閃忽滅的綠光,狼數不足十頭。若是平日,以狼天和黑蠍子的武功,自是不會將這區區幾匹狼放在眼中,但此際他們幾人剛剛從流沙中脫身,體力耗盡,連站起身都困難,如何敵得住這群沙漠中的食人惡魔?

    狼群越圍越近,就著星光,幾可看見那獰惡狼頭下露出的森森白牙。黑蠍子壯起膽子,揮舞短刀,大聲叱喝幾聲,刀光耀動下,狼群略微猶疑一下,卻仍是絲毫不退。

    跪伏於地的白馬掙紮而起,渾身鬃毛豎立,噴著粗氣,低低哀鳴。

    最前麵的那頭黑狼驀然立定,眼中綠意更甚,前爪張揚而起,足有人高,抬首望月,鼓唇長嗥,眾狼俱效其狀,一時群狼齊嗥,其音淒曆,聲激長空,懾人心魄。

    黑蠍子膽子再大,精疲力竭周身酸軟下,此刻乍聽這有若幽冥鬼哭的聲音,也不禁驚得花容失色,心寒手抖。斜目間卻看到狼天跪地而起,對她沉聲道:“到我身後來!點火!”

    黑蠍子亦知狼懼火光,伸手入懷卻取了個空,想是在流沙中奔馳幾個時辰,火石早已丟落。

    張寶兒似乎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依然盤腿閉目,似已忘我。

    狼天不敢打擾張寶兒,深吸一口氣,想要站起身來,卻是渾身乏力,隻得保持跪姿,勉強執刀和黑蠍子一道共同與狼群對峙。

    眼見麵前一個個狼頭嘴角垂涎、猙獰欲噬,圍著四人一馬緩緩轉著圈子,狼天心中叫苦,隻盼自己先能支撐一會,好待張寶兒緩回氣來。可眼角瞥處,張寶兒一動不動,眼睛半睜半閉,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那頭黑狼猶為雄壯,顯是狼群的首領,立於狼天麵前五尺,冷冷盯著四人,端然不動,揚首低嘯處,眾狼咬尾銜臀,越轉越快。

    狼天縱然知道先應製服頭狼,卻如何能由得其餘狼進攻阿麗婭與張寶兒,不敢貿然進擊,隻得先揮刀現黑蠍子護住二人。

    驀然那領頭黑狼齜牙瞪目長嘯一聲,阿麗婭輕聲低呼,一頭狼已從柯都身後張牙舞爪直撲過來……

    狼天大喝一聲,反手出刀斬向狼頸。卻不料力乏人困之下,準頭雖然不差,速度卻慢了一線,被那隻狼於半空中擰首一口咬在刀鋒上,白牙與鋼刀間發出嘶啞難聽的磨擦聲。狼天執刀用勁左右晃動,但那頭撲來的惡狼極是凶殘悍勇,嘴角已被長刀割破,黑紅的血沿刀滴落,利齒卻仍是鎖緊刀鋒不肯鬆口,整個狼身都被狼天帶得淩空飛起,滴滴狼血隨之向四麵拋灑而出,那狼吃痛之下牙關咬得更緊,一張醜陋的狼臉愈顯獰惡……

    一時群狼嚎聲大起,又有數匹狼從四麵飛撲而上,黑蠍子顧不得害怕,一邊保護著張寶兒與阿麗婭,一邊與群狼周旋。

    阿麗婭大叫,狼天怒吼,白馬長嘶,隻一眨眼的功夫,狼天與黑蠍子身上都被狼爪抓傷數處。

    就在這時,張寶兒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猛地站起身來,上前幾步左手一拳擊在掛於刀尖上的狼頭上。狼是銅頭鐵背豆腐腰,張寶兒這一拳含忿出手,勁力奇大,竟然將堅硬的狼頭擊的粉碎。

    領頭黑狼嗬嗬嘶叫,似在發號施令,眾狼被激起凶性,從四麵八方紛紛撲上,一時隻見利爪飛舞,白齒張揚。

    張寶兒卻不管不顧,猶如一尊惡神,左右揮拳,硬碰硬將一隻隻狼打的血肉橫飛。

    見張寶兒如此神勇,狼天這才放下心來,胸中之氣一泄,竟癱軟在地。

    那頭黑狼性極凶惡,不退反進,騰空直衝上來,惡狠狠地撲向張寶兒。

    張寶兒順勢抓住黑狼的前爪,猛一使勁,竟然生生將一隻狼爪子撅折了。

    頭狼頓時跌落在地,一聲暗啞淒慘的狼嚎傳入耳中,如一把尖刀般直刺入每個人的心底。

    狼群數量本就不多,頭狼被製服,銳勁頓失,終於四下散開,逃入荊棘林中消散不見了。

    狼天奇怪地看著張寶兒:“主人,你這是……”

    張寶兒笑笑道:“我試著調息體內的那股力量,結果體力很快便恢複了,以前我怎麽就不知道呢!”

    狼天、阿麗婭與黑蠍子早已累的不行了。

    這一次輪到張寶兒替他們把風了,以便讓他們好好休息。

    東天泛彩,一輪紅日終於破雲而出,此刻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狼天醒來後,頓覺口舌間似著了火般幹渴欲裂。他想到白馬背上尚有個水囊,正要起身目光卻瞥見那斷了一隻前爪的黑狼被馬鞭縛得結結實實,爪上的傷口還被粗略包紮起來,猶在不斷掙紮嚎叫,一對望向自己的惡眼中盡是凶殘陰毒。

    想到這一夜的險死還生,還差點成了狼群口中的美餐,狼天心頭大怒,欲要抽刀,卻聽得張寶兒在一旁沉聲道:“不要和畜生見識,留著它還有用。”

    狼天聽得一頭霧水,茫然道:“主人,留它有什麽用?”

    張寶兒緩緩解釋道:“你還記得昨天那些被打死的狼嗎?你看看他們的屍體在什麽地方?”

    狼天抬目尋找卻隻見茫茫黃沙,哪裏還有狼屍的影子,他自言自語道:“難道是被其他的狼弄走了?”

    張寶兒也不回頭,淡淡道:“當然不是,那些狼的屍體都已沉入沙下。”頓了頓,張寶兒長歎一聲:“我們還在流沙區域中!”

    阿麗婭和黑蠍子亦已醒轉,阿麗婭聽到張寶兒的話,不由一愣,喃喃道:“我就奇怪這群狼的數量為何這麽少,想來也隻是無意間竄到這片流沙中被困住了。”

    狼天心頭一沉,原來這片荊棘林地僅隻是一隅實地而已,外麵仍是落足即陷的流沙沼澤。他們幾人都是精疲力竭,且隻餘一匹馬,更何況為了減輕馬兒的負重,隻帶了一些清水,沒有青草與食物補充體力,卻如何再能衝出這片流沙!

    阿麗婭這才看到那縛著的黑狼,驚呼道:“留著它做什麽?”

    張寶兒苦笑道:“你要是不想吃了你的白馬,就隻好吃狼肉了……”

    阿麗婭一呆,按住心頭泛起的惡心:“狼群既然能到這裏,想必已是流沙的邊緣,我們應該能衝得出去。”

    狼天茫然道:“可是我們應該往什麽方向走呢?”

    按理說黑蠍子是最有經驗的,但是一場沙暴讓她也迷失了方向。四處的景色又都是一般無二,若是不辨清方向貿然衝出,或許又會行入到流沙沼澤的深處。

    張寶兒淡然道:“看來,我們隻有讓這頭狼給我們帶路了。”

    狼天這才恍然大悟,不由佩服張寶兒的急智。在這片無窮無盡的曝火沙漠中,狼自然比人更識途。

    黑蠍子歎道:“隻怕這狼亦不知道如何能出得去流沙,不然怎會留在這片荊棘林中。”

    張寶兒毅然道:“事到如今,也隻好賭一賭了。”

    狼天被呼無染強大的信心感染,朗聲道:“那最好馬上出發,我們尚可以吃些狼肉補充體力,馬兒卻無食物,若是呆得時間久了,隻怕再也無力越過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