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第331章 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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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兒哥,讓你失望了,那夥吐蕃人的底細直到現在還沒有打探出來!”燕穀一臉歉疚地對張寶兒道。

    “穀兒,你不用自責!”張寶兒拍拍他的肩道:“吐蕃人的情況你不用管了,我已經搞清楚了,你給我說說,康居城裏現在是什麽情況!”

    “大食人在總督府門前修建了講法壇,而且建的很氣派,至於其他的,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難道大食人真的要與宏德主持論法?”張寶兒自言自語道。

    雖然一切看著都很正常,可張寶兒的心裏卻在不停的打鼓,他知道大食人絕對不會放棄他們的初衷,更何況現在他們在武力上占據了絕對優勢。張寶兒很想找個人商量,若是魏閑雲在的話,他一定會給出張寶兒自己的判斷,可惜魏閑雲並不在。

    想到了魏閑雲,張寶兒腦海中立刻閃現出另外一個人麵孔,他當即做出了決定:再去會會侯懷安。

    ……

    昨夜,侯懷安並沒有睡好,張寶兒是不是同意與自己合作,他心裏並沒有底。若沒有張寶兒的合作,自己這趟行程估計也是無功而返。天剛亮,侯懷安便起床了,洗漱完畢,當他打開房門的時候,到時愣住了:張寶兒站在門前,正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侯懷安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他沒有想到,這才過了一夜,便又見到張寶兒了。

    不待侯懷安開口,張寶兒先說話了:“昨晚沒喝到你的酒,我後悔了一夜,於是,我便又來了!”

    說到這裏,張寶兒笑著問道:“怎麽不打算請我進屋嗎?”

    “定國公,裏麵請!”侯懷安這才回過神來。

    進了屋子,張寶兒四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經地問道:“怎麽?今日沒備酒嗎?”

    侯懷安一臉苦笑道:“定國公,你稍坐,我這就去準備酒菜!”

    說罷,侯懷安匆匆走出了屋外。他一邊走,一邊心中暗道:這張寶兒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昨夜請他喝酒他拒人千裏之外,誰曾想,這一大早卻跑來要酒來喝了。

    酒菜擺好之後,張寶兒率先端起酒杯來,一臉誠摯地對侯懷安道:“侯兄,你昨晚說的話,我想了一夜,太有道理了。所以,這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來找侯兄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侯兄,我同意與你合作了!看在我如此有誠意的份上,我們先幹三杯,我先幹了!”

    說罷,張寶兒一口氣連喝三杯,然後放下酒杯,定定瞅著侯懷安。

    張寶兒一大早來找自己,就是為了向自己表達誠意,打死侯懷安他也不信。可不管怎麽說,合作的事情如願了,他當然不能沒有表示,於是也連喝了三杯。

    侯懷安喝完三杯,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張寶兒又斟上了酒,對侯懷安道:“盡管我們各為其主,但希望我們在合作期間能夠齊心協力,為了我們合作成功,咱們再幹三杯!”

    張寶兒毫不猶豫又喝了三杯,放下酒杯後,他見侯懷安有些遲疑,故意問道:“難道侯兄又改主意了?還是壓根不想誠心合作?怎的如此扭扭捏捏?”

    張寶兒這話問得侯懷安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似乎唯有將三杯酒飲下才能表示出誠意,他心中雖然很不舒服,但還是將酒喝了。

    張寶兒再次斟了酒,侯懷安學聰明了,他趕緊搶先道:“定國公,我昨晚說的話依然作數,誠意咱們也表示了,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不必再喝這三杯了!”

    張寶兒點點頭道:“侯兄說的沒錯,我正打算說說下一步的打算,不知侯兄想不想聽聽?”

    “當然,侯某洗耳恭聽!”

    “既然願意聽,那就幹了這三杯!”

    張寶兒不容分說又喝了三杯,侯懷安心中連連叫苦,隻得再喝了三杯。

    大清早,沒有吃任何東西,便連灌了九杯酒,侯懷安已經有些暈乎了。他不知道張寶兒還會以什麽理由給自己灌酒,有些緊張地望著張寶兒。

    張寶兒沒有再端酒杯,夾了一口菜,一邊吃一邊開始向侯懷安講述起自己的計劃。

    聽張寶兒說完之後,侯懷安問道:“完了?”

    “完了!”張寶兒點點頭,旋即問道:“侯兄覺得怎麽樣?”

    侯懷安沉吟片刻問道:“定國公能說說嗎?如此做的理由?”

    張寶兒侃侃而談道:“其一,這麽做可以擾亂大食人的心神,至少不能讓他們在這裏為所欲為。其二,這麽做可以為昭武九國的百姓燃起一線希望,讓他們知道還有人在反抗大食人。其三,就憑你我現在這點力量,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這個計劃是最適合的。其四,這樣作還可以為我們將來與大食人作戰,積累一些經驗!”

    說到這裏,張寶兒狠狠啃下一塊肉,一邊咀嚼一邊混沌不清道:“不管是大唐還是吐蕃,都沒有與大食人作戰的經驗,若不提前適應適應,恐怕將來是要吃大虧的,現在敵明我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侯懷安不得不佩服張寶兒心思縝密,他說的沒錯,這個計劃的確是最適合目前形勢的,而且整個計劃布置周密,滴水不漏。

    想到這裏,侯懷安笑了笑道:“定國公的計劃不錯,侯某佩服,若定國公不嫌棄,我和我手下這些人,都會聽從定國公的指揮,我們可以共同實施這個計劃!”

    “沒問題!”張寶兒爽快道:“有侯兄的加入,我就更有把握了!”

    說罷,張寶兒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麵容道:“不過,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侯兄可否為我解惑?”

    侯懷安知道張寶兒這是要步入正題了,他謙遜道:“侯某才疏學淺,恐怕會讓定國公失望了!這樣吧,定國公先說來聽聽,我們二人共同參詳,如何?”

    張寶兒將自己提出讓宏德主持與大食人論法的前前後後說於了侯懷安,最後他疑惑地問道:“侯兄,你幫我分析分析,大食有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侯懷安聽罷,不由失聲驚呼:“不好!”

    “怎麽了?侯兄,有什麽問題嗎?”張寶兒緊張地問道。

    “定國公,你這可是出了一個敗招呀,恐怕宏德主持要有難了!”

    “此話怎講?”張寶兒迷惑不解。

    侯懷安沉聲道:“若我沒猜錯的話,無論大食人論法輸贏與否,都會強行讓昭武百姓改信大食教,也就是說他們根本就在意是輸是贏,定國公這麽做,隻是白白壞了宏德主持一條性命,他們肯定拿宏德不為所動開刀,殺一儆百!”

    張寶兒瞪大了眼睛:“他們會不守承諾,做出如此無恥之事來?”

    “定國公,你對大食人還不了解,大食國向來都是通過武力征服的方式來傳播大食教,波斯國就是例子。”說到這裏,侯懷安顯出憎惡的神情:“大食人征服波斯國後,從左邊殺過去,又從右邊殺過來,大肆燒殺搶掠,摧毀波斯教廟宇,強迫波斯子民接受大食教。被征服的子民要麽接受大食教,要麽隻有死亡一途。相比而言,屈底波在這方麵就寬容的多,被征服的昭武九國子民,隻要交納人丁稅就可以依然信仰佛教。但據我所知,新繼任的大食國哈裏發對屈底波的這種做法頗為不滿,這種情形不會維持多長時間,所以說……”

    侯懷安雖然沒有再說下去,但張寶兒已經明白了話中的意思,他的心情陡然變得沉重起來。雖然張寶兒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但侯懷安的分析的確有道理,這也就印證了蘇伽為何會那麽胸有成竹,原來他心中早就有了底。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宏德主持遇害,張寶兒心中肯定會內疚不已。

    想到這裏,張寶兒哪還有心思在這裏飲酒,他要趕緊回大佛寺去,勸說宏德主持放棄這次論法。

    侯懷安猜出了張寶兒的心思,他歎了口氣道:“定國公,這事估計已經無法改變了,就算你勸宏德主持,他也不會放棄的!”

    “為什麽?”張寶兒驚異地問道。

    侯懷安言之鑿鑿道:“因為他是一代高僧,必然會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思,慷慨赴死!”

    張寶兒無語了。

    侯懷安分析的一點都沒錯,宏德主持在西域這麽多年,不可能沒有聽過大食人的惡行,在宏德主持做出論法決定那一刻起,估計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的,定國公大可不必自責!”侯懷安安慰了張寶兒一句,話音一轉突然道:“侯某替定國公解了惑,不知定國公可不可以也幫侯某一個忙?”

    “侯兄請講!”張寶兒心不在焉道。

    侯懷安突然問道:“定國公是如何認識黑蠍子的?”

    “啊?”張寶兒沒想到侯懷安竟然會問這麽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皺了皺眉頭道:“侯兄問這個做什麽?”

    “黑蠍子與侯某可能有些淵源,我想證實一件事情!”侯懷安悵然道。

    “既然她與你有淵源,那你還問我做甚?”張寶兒不解道:“你難道不認識她嗎?”

    “不認識!”侯懷安搖搖頭道:“定國公隻管告訴我,你是如何認識她的,至於我們的淵源,待會侯某定當如實告知!”

    聽侯懷安如此說,張寶兒也不隱瞞,將他與黑蠍子相識的過程一一道來。

    “黑蠍子她娘自盡了?”侯懷安聽罷,胸脯上下起伏,又問道:“定國公可知道她娘的姓氏?”

    “這個我倒不知道!”張寶兒搖搖頭。

    “那她娘讓她找的仇人是什麽人?”侯懷安挺起身緊張地追問道。

    “好像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是大腿根部有一個紅痧胎記!”說到這裏,張寶兒感慨道:“一個大姑娘家,這些年就顧著脫男人的褲子,去找那紅痧胎記了,不僅浪費了大好年華,還落得個壞名聲,真是不值呀!”

    侯懷安聽罷,頹然靠在了椅背上,整個人都好像沒有了活力,口中喃喃自語道:“她死了依然這麽恨我,用如此惡毒的辦法來報複,真是造孽呀!”

    張寶兒奇怪地瞅著侯懷安:“侯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侯懷安喟然長歎:“黑蠍子有可能是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張寶兒驚呆了:“這怎麽可能?”

    “當年我來過昭武九國,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侯懷安悠悠回憶起往事:“那時候,我父親是吐蕃的小相,他急須了解昭武九國的情況,便派我裝扮成駝商,前往康居城……”

    那一次,駝隊經過一座沙漠邊緣時,突遇黑風暴,駝隊借住在黑蠍子的母親柳氏所在的村莊,侯懷安就住在她家。

    大風過後,天地失形變色,沙埋駝道,不辨道路。

    侯懷安拿出一筆不菲的銀子,求柳氏的爹爹為他們帶路。柳氏的爹娘貪財卻又不願出力,便指使女兒代勞。

    柳氏那時是個青春少女,為人爽朗熱情,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侯懷安的要求。

    柳氏帶著他們走出沙坑,離家已是百裏開外。

    在一天晚上,風流倜儻的瀟灑公子侯懷安,借著酒勁鑽進柳氏的小帳篷強暴了她。

    柳氏尋死覓活,立要拚命,侯懷安逢場作戲便答應了要娶她。

    在一個小鎮客棧裏,兩人同宿七天七夜,她為他忙裏偷閑趕製承載兩人情義的荷包。

    第七天晚上,柳氏做活累了,一覺醒來,駝隊渺無蹤影,炕頭上放著一袋金銀首飾。

    侯懷安歎了口氣道:“我的身份定國公也知道,是不可能娶為妻的?隻有一走了之,這一走就是二十年!”

    後麵的事情,張寶兒大概也可以猜測個八九不離十:柳氏醒來的時候,本以為侯懷安還會回來,便寄身旅店,苦苦等待。兩個月後,她發現已有身孕,想回家顏麵無光,又情係遠方,呆在這兒吧,難免光棍欺壓,眾口糟踐。萬般無奈,她隻有到另外一個地方,隱姓埋名,盼望奇跡出現。女兒降生後,柳氏又苦等了五年,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被人騙了。她徹底絕望,侯懷安腿間那塊醜陋的紅痧胎記如一塊燒紅的烙鐵擱在她的胸口上,無日無夜灼燙著她,讓她痛不欲生,她惟一的選擇便是使那塊紅色從人間徹底消失。她認為任何殘忍行為都無以消弭她對那個男人的刻骨仇恨,她終於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她不僅要消滅他的肉體,還要粉碎他的靈魂。

    於是,柳氏讓女兒去跟獨狼學武,告訴她腿根部有紅痧胎記的那個男人就是奪走她父親的的仇人,讓她去找到這個男人並親手殺死他。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是多麽大的仇恨,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女兒去親手殺了親生父親。

    張寶兒有些同情侯懷安了,他問道:“既然侯兄知道黑蠍子是你的女兒了,打算怎麽辦?”

    “我能怎麽辦?”侯懷安苦笑道:“當年我不能娶她的母親,是因為我有我的苦衷,現在我依然不能與她相認!”

    張寶兒想勸勸侯懷安,可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侯懷安一臉痛苦道:“就算我認了她,可她今後如何與我相處呢?與其讓她痛苦一輩,還不如不相認的好!”

    侯懷安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些年來,黑蠍子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尋找仇人報仇。如果有一天,她突然知道自己的仇人就是親生父親,她是報仇還是不報仇呢?恐怕這一輩子她都會在痛苦和矛盾中度過了。

    侯懷安盯著張寶兒道:“定國公,侯某求你一件事!”

    “侯兄不用說了,我知道,我會替侯兄保密的!”張寶兒接口道。

    “定國公,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情!”侯懷安鄭重道:“我想求定國公,昭武九國的事了之後,求定國公將她帶回長安去,今後給她找個好的歸宿,我將感激不盡!”

    “讓我帶走?”張寶兒吃驚的看著侯懷安:“你把女兒交給我,會放心?”

    侯懷安點點頭道:“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在戰場上相見,甚至可能會死在對方手裏,但有一點侯某堅信不疑,那就是定國公的為人。把她交給定國公,我一百個放心,至少也可以讓我的愧疚減輕一些!”

    張寶兒苦笑道:“侯兄,你這也太高抬我了,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好!這事嘛……”

    侯懷安驚喜道:“定國公答應了?”

    張寶兒歎了口氣道:“我能不答應嗎?”

    ……

    回到大佛寺,張寶兒徑自來找宏德主持。

    張寶兒將大食人的圈套講於了宏德主持,最後自責道:“是我之前考慮不周,主持可萬萬莫去與大食人講法,以免中了他們的奸計。”

    誰知宏德主持人聽了卻波瀾不驚道:“施主所說的貧僧心知肚明,貧僧乃佛門中人,貧僧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佛陀曾於《悲華經》中說,‘慈心即是助菩提法,於諸眾生心無礙故。悲心即是助菩提法,拔出眾生諸苦故。喜心即是助菩提法,愛樂法故。舍心即是助菩提法,斷憎愛故。’慈悲喜舍,一旦從心底湧現,便能點亮生命之光,照徹幽暗娑婆。施主就不必勸我了,修行不是口說,而是要用心去做。我佛釋迦牟尼佛修行時可以割肉飼鷹、舍身投虎,貧僧這副臭皮囊,老病死之後,轉瞬間即腐敗臭爛,有何舍不得的?既然大食人要,就布施給他們吧!”

    張寶兒聽罷,頓時愣住了:侯懷安猜得真準,看來自己是無法勸得動宏德主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