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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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寶兒不禁感慨道:“沒想到董掌櫃有這般離奇的經曆!”

    “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我這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董飛朝著張寶兒抱拳道:“大仇未報,我隻能愧對公子的賞識了!”

    “我明白!”張寶兒點點頭道。

    “我雖然不能幫上公子,但還是感謝公子看得起我姓董的,我這裏還有自釀的好酒,請公子品嚐品嚐!請公子稍候!”說著董飛站起身來。

    不一會,董飛便將酒取來。

    酒壇打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張寶兒飲了一口,點點頭道:“果真是美酒,外間那些酒與此酒比起來,簡直就是涮鍋水!”

    董飛笑道:“這是我弄給自己喝的,外麵的那些酒最多十文錢一斤,這酒若是去賣,至少也得十幾兩銀子一斤!”

    “董掌櫃,你為何不多釀些這樣的上等好酒去賣?”張寶兒奇怪地問道。

    董飛苦笑道:“我的仇人本是好酒之人,若賣好酒,那兩個賊子豈不是要循酒而來了?”

    “董掌櫃,不知你那兩個仇人現在何處?”張寶兒突然問道。

    “這兩人到了長安,也不知怎的就攀附上了安樂公主的管家,後來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然在做起了官來,一人是東市令,一人是西市令!”董飛黯然道:“他們出門前呼後擁,家丁衙役跟了一大幫,我這仇也越來越難報了。”

    張寶兒在一旁若有所思,然後對董飛勸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董掌櫃,放心,您的冤屈總會有昭雪的一天!”

    董飛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從董飛的酒坊出來後,張寶兒和華叔一路默默無言。

    張寶兒突然停了下來:“華叔,有一件事得麻煩您親自出馬!!”

    華叔笑道:“姑爺,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就是你不吩咐,我也是要做此事的!你放心,我明日就出發,定會將那兩個賊子的人頭帶來!”

    ……

    五月初一,大草灘。

    侯傑的確很盡責,他一板一眼地帶著童奴們在操練。張寶兒遠遠地看著他們,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站在張寶兒身邊的魏閑雲扭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侯兄弟的盡心盡責是沒的說,可是真要教好他們,還得要費心為他們找一些好師父!”

    張寶兒點點頭道:“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可是,現在先隻能先這樣了!”

    這時,侯傑走了過來,向張寶兒小聲問道:“寶兒,你要不要和他們說些什麽?”

    張寶兒點點頭道:“是該說說了!”

    二十三名童奴齊齊站在張寶兒麵前,他們已不是剛買來時的瘦弱模樣了,一股朝氣撲麵而來。

    “你們是我的什麽?”張寶兒突然大聲問道。

    “奴仆!”童奴們齊聲答道。

    “我是你們的什麽?”

    “主人!”

    張寶兒搖搖頭道:“你們錯了!”

    包括魏閑雲在內,眾人都愣住了,他們不明白張寶兒是何意。

    張寶兒掃視了著童奴們,緩緩道:“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記住,你們不是我的奴仆,而是我的兄弟,與我不離不棄的兄弟!我也不是你們的主人,我是你們的兄弟,與你們生死與共的兄弟!”

    張寶兒的一番話,讓童奴們的胸脯上下急劇地起伏著。

    “我也不瞞你們,現在有很多人都希望殺死我!但我不怕,從今往後,我的這條命就交給你們了。不為別的,就因為我知道你們能保護我,就因為你們是我的兄弟!”

    有幾個童奴的眼中已經含著淚花了。

    “同樣,隻要我張寶兒還有一口氣,我也要保護你們,不讓你們被別人瞧不起,不讓你們被別人欺負。不為別的,就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才會保護你們,因為我是你們的兄弟!”

    童奴們忍不住哭泣起來。

    “從今天開始,你們都將有自己的新名字,你們按照年齡由大到小分別叫作張大、張二……一直到張二十三!你們二十三個人,今後都將是我張寶兒一生一世的兄弟!”

    童奴們已經泣不成聲了,他們齊齊跪倒在張寶兒麵前,張寶兒也毫不猶豫地跪在了他們的麵前。

    這個場麵讓一旁的魏閑雲唏噓不已:張寶兒的這些肺腑之言,已足以讓這些孩子終生為他誓死效命了。

    離開了童奴們,魏閑雲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笑出了聲。

    “先生,你可是笑我太做作了!”張寶兒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恰恰相反!”魏閑雲搖頭道:“這些話,也就從你嘴裏說出來,才會有這樣的效果,若換了別人,還真是做作了!”

    張寶兒不言語了。

    “說句實話,寶兒,你與剛來長安的時候,變化真是太大了!”魏閑雲不由感慨道。

    “我若還是剛來長安的張寶兒,估計已經死了好幾回了!”張寶兒笑著打趣道。

    “咦?”張寶兒瞥見前麵有一個人,正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張寶兒看了一眼魏閑雲:“這不是李宜德嗎?走,去看看!”

    “老李!”到了近前,張寶兒輕聲喊道。

    李宜德的年紀其實並不大,還不到三十歲。為了表示對他的尊重,張寶兒便稱他為老李。

    “主人!”李宜德太入神了,聽到喊聲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張寶兒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後。

    “老李,你有什麽心事吧?”張寶兒試探著問道。

    “沒有!”李宜德搖搖頭道。

    張寶兒以為李宜德有什麽顧慮,笑著寬慰道:“說吧!有什麽難事,我來幫你解決!”

    “主人!真的沒有!”李宜德的話語很真摯:“算上您,我已經換過十一個主人了!您是最好的一位了!我在這裏很滿意,沒有什麽心事!”

    “那你剛才在做什麽?不是在想心事嗎?”張寶兒覺得很奇怪。

    李宜德這才明白張寶兒之前為什麽會那麽問他了,他趕忙解釋道:“主人,您誤會了!我剛才是在練習射箭!”

    “練習射箭?”張寶兒更加奇怪了:“可你的手中並沒有弓箭,你是如何練習的?”

    “此話說起來就長了!”李宜德苦笑道。

    “能告訴我嗎?”張寶兒很感興趣。

    “隻要主人願意聽,當然可以!”李宜德倒也爽快。

    ……

    原來,李宜德的阿爹阿娘均是賤籍奴婢,李宜德自小便是家生奴。他最早的主人曾是大唐的一員武將,常年駐守塞外,後來年紀大了才賦閑在家。因為主人是武將世家,在李宜德十歲的時候,他被主人命令每日陪主人的小公子練習射箭。主人告訴李宜德,如果不能陪小公子練出高超的箭法,他的全家將會被賣掉。

    對小孩子來說,射箭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可李宜德卻絲毫不敢偷懶,如果他們全家被賣掉,就意味著從此後要骨肉分離了。

    就在李宜德陪小公子練習箭法的第三年,他的阿娘還是被主人無情地賣掉了。不久,又傳來噩耗,他的阿娘不堪忍受新主人的淩辱,投井自盡了。

    這一年,李宜德才十二歲。

    這時候的李宜德心中內疚之極,他認為阿娘的不幸,都是因為自己練習射箭不夠刻苦而造成的。

    自此以後,李宜德開始玩命地練習射箭,哪怕小郎君在一旁歇息,他也不放過每一點時間。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李宜德的箭術越來越高,雖說不能百發百中,但也能十射九中。這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就連主人也對他刮目相看。

    教小公子射箭的是主人的部下,名叫鄂克。

    鄂克是突厥人,箭術非常之高。主人曾經在一次對突厥部落的襲擊中,俘虜了包括鄂克在內的部落全體部眾,他見鄂克箭法出眾,便留在了身邊。後來,主人賦閑,鄂克便跟著主人做了家奴。

    鄂克對小公子也算盡責,但對李宜德卻更加欣賞,在他看來,李宜德有做神箭手的天賦。

    有一天,鄂克把李宜德叫到一旁,悄悄對他說:“你這樣練不行,練得再苦也難有大的成就!”

    李宜德趕忙向鄂克求教,鄂克告訴他了一些深奧的練箭偈語。

    當時,李宜德年紀還小,一時也聽不大明白,但他琮是將鄂克講的這些熟記在心中。

    自此以後,李宜德如癡如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練習射箭上。

    在他十六歲那年,李宜德再次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他的父親,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又主人被無情地賣掉了。

    李宜德很想念自己的父親,父親也偶爾會偷偷回來看望李宜德。

    可是有一次,李宜德的父親來看他,離開不久便死了,據說是被主家發現他私自逃逸,給杖斃了。

    自此以後,李宜德便成了孤兒,他很少再練習射箭了,甚至連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都變得渾渾噩噩,常常獨自一呆便是大半天。

    可有一點卻讓人無法理解,李宜德的箭術不但沒有退步,反倒比以前刻苦練習時提高得更快了。主人家常有以前的部下前來拜訪,他們很多都是是軍中有名的神射手,可卻比不過李宜德的箭法,這讓主人覺得很是驕傲。

    後來,鄂克又悄悄來找李宜德,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看來你已經參透我告訴你的那些話了!”

    “師父,其實我隻明白了一小部份,別的還是不大明白。”李宜德實話實說。

    鄂克感慨道:“我沒有看錯你,有的人甚至窮盡一生也想不明白,你已經很不錯了。剩下的你能參透多少,就看造化了!”

    李宜德還要說什麽卻被鄂克擺手打斷了,他麵色凝重對李宜德道:“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另外一件事情!”

    “師父您說!”李宜德恭恭敬敬道。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回到草原上去了,那裏才是我的根!”鄂克說的很傷感。

    李宜德聽了也很傷感,他動情道:“師傅,我的父母都死了,隻有您和我說話。現在,您也要走了……”

    鄂克望著可憐兮兮的李宜德,突然問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草原吧?”

    誰知李宜德卻搖搖頭道:“師父,草原是您的根,但我的阿爹阿娘都埋在這裏,這裏是我的根,我哪裏也不去!”

    鄂克朝著李宜德點了點頭:“但願今後我們還有機會再相見!記住!不管明天府上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裝作不知道!”

    說罷,鄂克便轉身匆匆離去。

    第二日,李宜德便聽到了主人遇刺身亡的消息。

    刺客不是別人,正是鄂克。鄂克留下信說,刺殺主人是為他當年的族人報仇。

    李宜德心中明白,其實鄂克有很多機會殺死主人,隻所以拖到今日,都是為了自己。

    老主人死後,李宜德陪著練箭的小公子便成了府上的新主人。以前因箭術不如李宜德,小公子經常被老主人責罰,故而對李宜德沒有任何好感。

    如今,老主人死了,小公子找了個由頭便將李宜德賣出了府!

    自此以後,李宜德又被輾轉被賣了十次,直到第十一次,遇上了張寶兒。

    張寶兒聽罷,對李宜德的遭遇深表同情:“老李,這幾****便找人讓你脫了賤籍,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會被人賣了!”

    張寶兒的話,讓李宜德渾身如篩糠般抖動起來。

    大唐的戶籍有編戶與非編戶兩種,編戶為良民,非編戶為賤民。賤民沒有資格編戶,隻能附籍於主家。他們是屬於私人的財產,可以像貨物畜產一樣交易。張寶兒讓李宜德進入編戶,就意味著他能夠脫離賤民的身份,這對李宜德來說,是一輩子想也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