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 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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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七一大早,張寶兒便來到了即將開業的永和樓。

    “義父,這永和樓比起長安的如何?”張寶兒笑眯眯地問道。

    陳鬆東摸摸西看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錯,真的不錯,比長安的那可要強上百倍都不止。”

    “義父,酒樓明日便要開張,您又可以做酒樓的掌櫃了!”

    “好,好!”

    陳鬆心中明了,張寶兒買了新酒樓命名為永和樓,就是為了讓自己開心。陳鬆長歎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麽,神情一黯,旋即又掛上笑。

    陳鬆的表情變化落在了張寶兒眼中,他拉著陳鬆的手道:“義父,我知道您心裏想的是什麽,您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回到長安去。我保證將永和樓給您買回來,不但要買回來,還要按照現在這酒樓的模樣擴建裝修,讓永和樓成為長安城內最氣派的酒樓!您相信我嗎?”

    “信,信,我相信!”陳鬆老淚縱橫:“我怎會不信寶兒你呢?”

    江雨樵與陳鬆說話向來隨意,他指著張寶兒對陳鬆道:“我說陳掌櫃,你也該知福了,別老惦記著那永和樓了,隻要有寶兒在,這難道不比一百座永和樓都強!”

    “是是是,親家公,您說的一點都沒錯!”陳鬆點頭道。

    江雨樵還待說什麽,卻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扭頭看去,隻見一身乞丐打扮的燕穀,氣喘籲籲跑上樓來。

    燕穀見到江雨樵,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趕忙上前見禮:“徒兒見過師傅!”

    江雨樵已經從張寶兒那兒得知了燕穀的近況,因對燕穀這身打扮並不感到意外。他上上下下打量著燕穀,故意臉色一沉道:“我走的這些日子,你小子練武有沒有偷懶?”

    燕穀拍著胸脯道:“絕對沒有,師傅放心,您若不信,可以考校於我!”

    “穀兒,你怎麽來了?”張寶兒走到燕穀身邊問道。

    “寶兒哥!我是給你傳消息來的!”燕穀趕忙道。

    “傳消息?什麽消息?”張寶兒有些莫名其妙。

    “白宗遠馬上要到酒樓來!”燕穀急切道。

    “什麽?白宗遠要來?”一旁的岑少白吃了一驚,他趕忙問道:“燕穀,你這消息確切嗎?”

    燕穀言之鑿鑿道:“千真萬確,白府門前的馬車已經備好,是白府的管家白二親自給車夫交待的,說白宗遠馬上要到永和樓來!我得知這個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跑來告訴寶兒哥,估計要不了多久,白宗遠便到了!”

    岑少白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了張寶兒,誰知張寶兒卻波瀾不驚,他微微一笑道:“果真是要來了,我還以為他真得能沉得住氣呢!”

    “寶兒,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岑少白緊張地問道。

    “不用急,岑大哥,你去做一件事情!你且附耳過來!”

    張寶兒對他輕輕耳語了幾句,岑少白聽完,不由瞪大了眼睛:“寶兒,這能行嗎?”

    “你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裏,聽我的沒錯!”張寶兒拍了拍岑少白的肩頭道。

    “好,我這就去辦!”岑少白頭也不回,便轉身匆匆而去。

    “義父,煩請您老人家給夥計吩咐一聲,趕緊給沏壺好茶來!”張寶兒對陳鬆道。

    “好咧!”陳鬆儼然一副酒樓掌櫃的作派。

    一輛寬大豪華的馬車緩慢地在大街上前行,生活在潞州城裏的,沒有幾個人不認識這輛馬車的,也沒有人不知道這輛馬車的主人。

    白宗遠閉目坐在馬車上,右手把玩著一串念珠,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白宗遠年紀不大,看上去不像個生意人,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市儈氣息和銅臭味,相反倒像個江南柔弱女子,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鉗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無時不流露出淡雅的氣質。

    事實上,白宗遠原本也是讀書人,隻可惜他連秀才的身份也沒有。注定窮困潦倒一生的他,卻因為自己的親姐姐成為了梁德全的三夫人,而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此刻,白宗遠心中總也靜不下來。雖然他下了決心要去會會永和樓的主人,但如何與對方交鋒,心裏卻一點底也沒有。這種舉棋不定的心理,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五年前,白宗遠隨著梁德全與姐姐來到了潞州,他還想著要考個秀才的功名。可是,梁德全卻給白宗遠下達了一道死命令,必須設法在生意場上將薑家與柳家徹底打垮。要知道,一州刺史若被當地大家世族所掣肘,將會寸步難行,薑家與柳家是潞州世家大族,雖然他們沒有官身,但人脈財力卻不小覷。梁德全是否能在潞州立足,白宗遠這步棋將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時,白宗遠便像今日這般躊躇。要知道,薑家與柳家可是潞州的百年大族,他隻是一個從沒接觸過生意的讀書人,憑一己之力如何能如何將他們搬倒?可是,梁德全的命令又是白宗遠所不能違逆的。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硬著頭皮上陣。誰知道,看起來財大勢大的薑柳兩家,在白宗遠麵前竟如泥捏的一般,僅一年時光他們便被白宗遠踩在了腳下。這不僅讓白宗遠自己覺得有些意外,就連梁德全也對他大加讚賞。

    其實,白宗遠心中很清楚,並非自己有多大能耐,打垮薑柳兩家,主要是梁德全在背後使力,自己隻不過是個台前的傀儡。

    自此以後,白宗遠明白了一個道理:隻要梁德全在潞州主政一日,他便可以在潞州橫著走。

    很快,白宗遠在潞州建立起龐大的商業王國,幾年來的順風順水,讓他忘記了什麽叫作猶豫,隻要他白宗遠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可是今日,這種叫作猶豫的東西,卻如蜘蛛結網一般,在他的心頭越織越密。

    按理說,一個酒樓的開張,並不值得白宗遠大驚小怪,酒樓生意在白宗遠各項生意中,隻能算是九牛一毛。

    可白宗遠心中很清楚,對方明著是開酒樓,暗中卻是在向他白宗遠挑戰,向他潞州商業霸主的地位挑戰。如果處理不當,今天是酒樓,明天就會向別的領域延伸,這種勢頭便會如雨後春筍一般,迅速成長起來,這是他所不願看到的。

    “老爺!到了!”

    不知什麽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車簾掀開,露出了管家白二那張恭敬獻媚的臉。

    白宗遠這才收回思緒,朝著白二點點頭,起身下了馬車。

    白宗遠並沒有立即上樓去,而是站在原地,靜靜打量著眼前這座酒樓。

    不久前,它還叫望月樓,在後來居的壓製之下苟延殘喘。可現在,它卻搖身一變成了永和樓,從裏到外都煥發著勃勃生機。

    酒樓的屋頂的屋麵一改之前的笨拙,呈現出雅致的線條,門窗都裝飾了精致的雕花,古色古香,屋頂的雕花更為精致美麗,四個飛簷掛上了銅鈴,微風拂過,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

    真******奢侈,白宗遠深深吐了一口氣,甚至有了一種想盡快見到酒樓主人的衝動。

    進了酒樓,白宗遠四下打量著,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兩下。

    酒樓內部裝飾的比外麵更加富麗堂皇,在生意場上打滾多年的他,不得不承認,後來居肯定比不上永和樓,若自己是一名食客,也會選擇在永和樓就餐,而不是去後來居。

    “歡迎白大善人光臨永和樓!”一個聲音突然在白宗遠耳邊響起。

    白宗遠在潞州大名遠揚,有人叫他白掌櫃,有人叫他白老爺,但他本人卻最喜歡別人稱他為白大善人。為了這個稱呼,他也沒有少做一些沽名釣譽的善事,但真正願意稱呼他為善人的人卻並不多。

    白宗遠表情有些錯愕,他茫然地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容,向白宗遠自我介紹道:“我叫張寶兒,是這家酒樓的東家!”

    白宗遠沒想到,永和樓的主人竟然是如此不起眼的一個年輕人,他板著臉朝張寶兒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張寶兒卻並不意白宗遠的無禮,笑著指了指樓上,對白宗遠道:“我已為白大善人沏了好茶,不知可否上樓一敘?”

    上樓?他有何企圖?難道隻是為了喝茶?上還是不樓?盡管隻是一瞬間,但白宗遠的思緒已經百轉千回同。

    很快,白宗遠便做出了決定,他依然板著臉,朝著張寶兒抱抱拳道:“既是如此,那白某就謝過張公子了!”

    上了樓,兩人在一張桌前坐定,早有夥計奉上好茶。

    張寶兒指了指旁邊另外一張桌子,對白二道:“白管家請坐!”

    白二、陳鬆與江雨樵等人坐在了另一張桌上。

    “白大善人,說實話,您可是我心目中的傳奇人物!”張寶兒頭一句話便出乎了白宗遠的意料:“你能來我這永和樓,讓我不知有多高興!”

    白宗遠不知張寶兒說的是真進假,也摸不清此話的意圖,他看了一眼張寶兒,竭力想從張寶兒的臉上看出些端倪,可除了由衷欽佩的表情之外,白宗遠什麽也沒看出來。

    既然不知道對方的想法,那就最好就不說話,白宗遠打定了主意後,便朝著張寶兒點點頭,繼續等待著張寶兒的下文。

    “白大善人本是一介讀書之人,卻能在生意場上做出這麽大的成就,的確是不簡單!但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什麽白大善人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仗著梁刺史的勢力!”說到這裏,張寶兒忿忿不平道:“這些人簡直是胡說八道!”

    張寶兒的話越發讓白宗遠一頭霧水,他實在搞不明白,張寶兒究竟要表達什麽意思。

    “別人不懂,但我張寶兒心中卻像明鏡一般。”張寶兒歎了口氣道:“他們隻知梁刺史為白大善人提供了方便,卻不知這做生意卻不是想象的那麽簡單,其中具體的操作涉及方方麵麵,這些全部是由白大善人自己完成的。白大善人花費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努力,在外如何奔波勞苦,也是外人無從得知的!”

    白宗遠也跟著歎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張寶兒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裏了。沒錯,他的成功離不開梁德全的扶持,可若僅僅靠著扶持就能做到今天,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說別的,薑柳兩個大家族在潞州屹立百年不倒,豈是那麽好對付的?這其中,白宗遠花了多少心思,有多少次飯食不香,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又能向誰訴說?

    或許是張寶兒的話讓白宗遠對他有了好感,亦或是白宗遠想試探張寶兒的真實想法。總之,白宗遠麵容上不經意地出現了笑容,他對張寶兒道:“張公子的心意白某領了,不知白某能為張公子做些什麽?”

    張寶兒趕忙擺手,滿臉惶恐道:“白大善人,您已經為我做的太多了,若再讓您為我付出,我便無地自容了!”

    “我並沒有為公子做什麽?您這話是何意?”白宗遠被張寶兒說的雲裏霧裏,他忍不住問道。

    “按理說,我也算半個生意人,您作為商界的前輩,為我做出了榜樣,這不是難道不是在幫我嗎?”張寶兒一副頂禮膜拜的模樣對白宗遠道:“我決定按照您的足跡,在潞州創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請白大善人放心!”

    白宗遠聽明白了,張寶兒是鐵了心想要與自己在潞州較勁了,可這一番話從張寶兒嘴中冠冕堂皇說出,卻讓他沒辦法立刻翻臉。

    白宗遠綿裏藏針道:“年輕人有這樣的心思難能可貴,可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你要在潞州創出名堂,我們豈不是要成冤家了?”

    “啊?要與白大善人成為冤家?”張寶兒皺著眉頭道:“我可不想與您成為冤家,這可如何是好?”

    白宗遠眼珠一轉,笑了笑道:“不如我們賭一把吧!”

    張寶兒好奇地問道:“如何賭?”

    白宗遠逼視著張寶兒道:“給你一年時間,若你能在潞州立住腳,便算你贏了。若你立不住腳,那便從哪來回哪去,如何?”

    白宗遠明明話中有話,但張寶兒卻渾然不覺,他拍手道:“好啊好啊!有您這賭約的激勵,我會更加努力的。”

    說到這裏,張寶兒似乎想起了什麽,他有些猶豫道:“既是賭約,那便應該白紙黑字寫下來,還得找個合適的證人!”

    “這還不簡單,想寫下來那便拿紙筆來!至於證人嘛!”白宗遠指著白二與陳鬆等人道:“他們都可以做證人。”

    張寶兒搖搖頭道:“他們不合適!”

    說罷,張寶兒走到樓梯前,朝著樓下大聲喊道:“岺大哥,你回來了嗎?”

    “回來了,回來了!”樓下傳來了岑少白的回應聲。

    “趕緊上來吧!”張寶兒又喊道。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白宗遠轉頭樓梯看去。先是岑少白,接著是柳舉人,最後是薑皎。

    張寶兒指著柳舉人與薑皎對白宗遠道:“若說作證人,我想潞州城沒有比他們二人更合適的了!白大善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白宗遠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被張寶兒牽著鼻子走,已經鑽進張寶兒的圈套了。不然,怎會自己這邊一說賭約,那邊他連證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張公子!真是好算計!”白宗遠臉色沉了下來。

    “白大善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算計什麽了?”張寶兒一臉無辜道。

    白宗遠不再理會張寶兒,又盯向薑皎與柳舉人,陰惻惻道:“想不到二位還有這麽好的興致,居然這麽急著趕著來為白某來做證人,真不知白某將來該如何感謝二位?”

    白宗遠口中說的是感謝,但誰聽得出來,他的語氣中全然是威脅的味道。

    薑皎似有些心虛,不敢與白宗遠對視,隻好將頭低了下去。

    “薑家主,生意上我們可以輸,但家族的名譽卻不能丟呀!”柳舉人在一旁為他打氣道。

    柳舉人的這句話,讓薑皎臉上一紅。

    柳舉人不理會白宗遠這一套,他冷冷笑道:“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既敢賭,我為何不敢作證?”

    “什麽謝不謝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就是個賭約嘛,何必弄得這麽不開心呢?”張寶兒打著圓場道:“若白大善人真不願意賭,那就不賭了,免得傷了和氣。要不,我這就送柳家主與薑家主回去。”

    白宗遠被張寶兒算計了,心中氣極,但心中再不爽,此時也絕不能再反悔,若真是如此,不僅會讓讓薑皎與柳舉人看笑話了,傳將出去他也丟不起這個人。

    “不必了,寫賭約吧,我賭定了!”白宗遠冷冷道。

    張寶兒嘿嘿一笑:“不怕白大善人笑話,我不識字,這賭約就由岑大哥代寫了,我畫押按手印便是!不知意下如何?”

    “悉聽尊便!”

    不一會,岑少白便將賭約寫好,張寶兒與白宗遠還有薑皎、柳舉人分別在上麵畫押摁了手印。

    張寶兒接過自己的那份賭約,遞給岑少白道:“岑大哥,去,將這賭約貼到酒樓的門口,讓來來往往的人都看看,我要以此來激勵自己今後不能偷懶!”

    說罷,張寶兒煞有介事地朝著白宗遠作了一揖:“在下在這裏再次謝過白大善人!”

    白宗遠也不答話,輕啍一聲,轉頭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