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161章 昔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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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寶兒來到趙朗真家門口,院門大開著,他剛邁腿進去,便見趙朗真正從屋內出來。

    “趙捕頭,你這是準備去哪呀?”張寶兒笑著問道。

    “哦,我給阿娘去買些糯米糕來!”趙朗真問道:“張公子,你有事吧?”

    “也沒什麽事,要不我改天再來!”

    “來都來了,哪能走呢?”趙朗真對張寶兒道:“張公子,你先到屋裏坐一會,我馬上就回來,咱們慢慢聊!”

    張寶兒剛要推辭,卻聽趙朗真對屋內喊道:“阿娘,張公子來了!”

    話音剛落,趙朗真的母親便掀開門簾出來了,她一見張寶兒便樂嗬嗬道:“張公子來的正好,我正想著這兩日讓真兒去請你呢,我這眼疾徹底痊愈,可是多虧了你!”

    張寶兒趕忙道:“阿婆,您不用客氣,我與趙捕頭是同僚,這都是我該做的!”

    “上次要請你吃飯,你推辭了。今天無論如何要嚐嚐我的手藝!”見張寶兒還要說話,老太太故意作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張公子,你若再拒絕,我老太婆可就生氣了!”

    張寶兒無奈,隻好點頭同意。

    “阿娘,你先陪張公子坐會,我很快便回來!”

    趙朗真說罷,便匆匆離去。

    老太太將張寶兒請到屋裏,二人坐下,張寶兒怕老太太又說一些感激的話,便沒話找話道:“阿婆,趙捕頭對您很孝順呀,您可是生了個好兒子!”

    “唉!”老太太歎了口氣唏噓道:“真兒對我確實很孝順,但他卻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啊?”張寶兒吃了一驚:“他不是您的親兒子,阿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還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老太太似乎在回憶著當年的情形,她幽幽道:“我兒子十七歲從軍,為大唐征戰,那一年收到他的家信,說是過可以回家過年。我白天盼夜裏昐,最後沒盼來我兒子,卻來了真兒。真兒告訴我,我兒子陣亡了,他今後要做我兒子,給我養老送終……”

    因為獨子的離世,老太太悲痛過度,生了一場大病,不吃不喝臥床不起,這可急壞了趙朗真,不停地求藥問醫,每天坐在床邊伺候老太太。幾天下來,老太太瘦得皮包骨頭,身子虛弱極了。

    這一天,趙朗真又熬了一碗稠粘的菜粥,跪在老太太的床前,流著眼淚勸說:“阿娘,如果不吃不喝,再健康的人也熬不了幾天,人是鐵飯是鋼,你好歹吃點喝點,挺過幾天,這病會有轉機,不然讓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趙朗真的真情終於感動了老太太,她流著淚強撐身子,接過碗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打這以後,趙朗真就與老太太相依為命,至今已經整整十一年了。

    說到這裏,老太太動情道:“真兒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比親生的還要孝順。都是我拖累了真兒,他為了照顧我,至今都沒有娶親!”

    張寶兒聽了老太太的話,心中震憾無比,他沒想到外表冷漠的趙朗真,竟然還有如此摯誠的一麵。

    正在感慨之際,趙朗真已經回來了。

    老太太對趙朗真道:“真兒,你陪張公子坐會,阿娘去給你們準備飯菜去,待會你陪張公子喝兩杯。”

    看著老太太離去,張寶兒滿懷崇敬地盯著趙朗真:“趙捕頭,我還不知道,你曾經上過戰場?”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趙朗真忍不住自嘲道:“說起來,我還是個逃兵!”

    “逃兵?”張寶兒心中一驚:“趙捕頭,你能給我講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你可聽說過東硤石穀之戰?”趙朗真問道。

    張寶兒搖搖頭。

    “那是則天皇帝神功元年的事情了,契丹族造反,朝廷急令夏官尚書王孝傑、右羽林衛大將軍薛訥,率軍十八萬討伐契丹。”

    “趙捕頭當時也在軍中?”張寶兒問道。

    “當時,我是右武衛軍正六品昭武校尉,負責為大軍打探消息。”

    “正六品昭武校尉?”張寶兒瞪大了眼睛:“你那時才多大年紀?”

    “那一年我二十四歲!”趙朗真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當年,我是大唐最年輕的六品校尉。大唐軍隊到達之後,契丹人便撤退了,王孝傑將軍率軍一路追擊至東硤石穀。由於東硤石穀地形險要,為了摸清敵情,我領命去打探敵情。我的副將,也就是我阿娘的親生兒子,他是我的結義兄弟,非要代我而去。”說到這裏,趙朗真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若是當初我堅持不讓他去就好了,為了這件事情,我整整後悔了十一年!”

    張寶兒非常能理解趙朗真的心情,更為他們這種生死與共的兄弟情所深深感染,他問道:“後來呢?”

    “他們進入東硤石穀後,久久沒有消息,直到一天之後,整整一隊人馬百十號人隻才回來了一個人,他是在其他兄弟拚死掩護之下衝殺出來的,他帶回了從穀中打探到的消息。契丹人在東硤石穀設置了陷阱,就等著大唐軍隊進入呢。這是我兄弟用命換來的消息,我不敢怠慢,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王孝傑將軍!”

    “趙捕頭,你兄弟為大唐立了大功,他們死的值?”張寶兒肅然起敬道。

    “不,他們死的不值!”趙朗真一臉悲憤道:“當時的監軍太監為了討好則天皇帝,認為我們的消息有誤,執意要求王將軍進入東硤石穀繼續追擊。王將軍迫於無奈,隻得前出。因道路險隘,王將軍以精兵力戰向前,後軍跟進在山穀整隊布陣。就在這時,契丹伏兵立即回軍出擊,監軍太監負責後軍,卻畏懼先逃,契丹乘大唐援兵不繼,奮力衝殺。最終,王將軍墜崖而死,唐軍將卒死亡殆盡。”

    “這個死太監,他叫什麽名字?”張寶兒聽了大怒道:“這樣的人怎麽會讓他去監軍?”

    “他叫田克文,王將軍戰死之後,田克文不僅沒有任何責任,依然回到宮中去做他的太監了!”

    “田克文,田克文!”張寶兒念叨著這人名字,頗有此些咬牙切齒的味道:“這人我記下了,將來有一天不要讓我遇到他,否則……哼哼……”

    看著張寶兒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趙朗真不由對他好感俱增。

    “趙捕頭,那你是如何離開軍隊的?”張寶兒問道。

    “戰後,我向上為我兄弟報功,田克文怕事情敗露,便死死壓下了這事。我兄弟死了,大唐敗了,心灰意冷之下,我便辭了軍職,來到了曲城!”

    “趙捕頭是曲城人?”

    趙捕頭搖搖頭道:“我的死去的結義兄弟是曲城人,當初我們有約定,如果其中一個人戰死疆場,那麽另外一個人要負責將他的父母照顧好。我的父母早亡,照顧他阿娘是我義無反顧的責任。”

    張寶兒聽罷,站起身來,恭恭敬敬朝趙朗真深施了一禮:“趙捕頭,你是真男人,是真英雄,請受我一拜!”

    趙朗真趕忙起身道:“張公子,你萬萬莫要如此,我可受不起!”

    二人重新坐定,趙朗真擺擺手道:“不說我的事情了,張公子,你今日來找我,是為何事?”

    “是有件急事!”張寶兒想起了自己的來意,他鄭重其事問道:“趙捕頭,你可認識喬繼偉?”

    “當然認識,他是曲城縣的慣偷了!”趙朗真感慨道:“你別說,這家夥真有些本事,當初為了抓他,我們可沒少下功夫!”

    喬繼偉便是昨晚張寶兒讓吉溫審問的無影大盜,但趙朗真卻不知情。

    “那你聽說過無影大盜嗎?”張寶兒又問道。

    “當然聽過……”說到這裏,趙朗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疑惑地問道:“張公子,你莫不是懷疑無影大盜就是喬繼偉?”

    “不是懷疑,而是事實,喬繼偉就是無影大盜!”張寶兒直截了當道。

    “這怎麽可能,他明明被……”趙朗真一臉的驚訝。

    “你是想說,喬繼偉明明被關在了大牢中,怎麽可能成為無影大盜出來作案,是吧?”張寶兒接過趙朗真的話道:“他被關在大牢中是不假,可這不妨礙他去做無影大盜。到了晚上,有人會把他放出去進行偷盜,這也是無影大盜始終無法被人發現的原因所在。”

    “這是真的?”趙朗真瞪大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我昨夜安排人手捉住了他,已經得到了他的口供!”

    “是誰放他出去的,這事你怎麽不向縣令大人匯報?”趙朗真憤然道。

    “我不能向縣令大人匯報!”張寶兒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為什麽?”

    “因為放他出去的人就是鄭牧野!”張寶兒一字一頓道。

    “啊?”饒是趙朗真見過世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趙朗真才回過神來,他苦笑著問道:“喬繼偉現在何處?”

    “他從哪裏來,自然要到哪裏去!”

    “這麽說,你又讓他回到了大牢?”趙朗真問道。

    張寶兒點點頭。

    張寶兒的話太讓人匪夷所思了,但趙朗真相信,張寶兒說的是真話。目前,張寶兒的處理方法是最恰當不過的了,若讓鄭牧野知道自己的惡行已經暴露,他肯定會殺人滅口,到時候沒有了證據,他大可一推了之。相反,鄭牧野會想方設法進行報複,做為縣令他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利,讓人防不勝防。

    想到這裏,趙朗真有些擔憂地看著張寶兒:“張公子,你打算怎麽辦?”

    張寶兒笑了笑:“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隻是不知可行不可行,便來與你商量商量!”

    “張公子,你說說看看!”

    張寶兒將自己的想法詳詳細細說給了趙朗真。

    趙朗真聽罷,盯著張寶兒,一句話也不說。

    張寶兒被趙朗真盯得不自在了,他有些尷尬道:“趙捕頭,是不是我這法子不可行?”

    趙朗真搖搖頭道:“不不不,太可行了,我隻是奇怪,張公子你是怎麽想出這麽古怪的法子的?”

    “可行就好!”張寶兒咧嘴笑了:“我對曲城的情況還不太熟,想到這麽個法子,又沒法對別人說,隻好來找趙捕頭了,隻要你說行得通,我心裏就有譜了!”

    二人正要繼續往下探討,老太太已將炒好的菜端進了屋裏,他們隻好閉口不言此事了。

    “張公子,來,嚐嚐我老太婆的手藝!”老太太招呼著張寶兒,似又想起了什麽,對趙朗真道:“真兒,你屋裏不是還有兩壇好酒嗎?趕快取來,好好陪張公子喝兩杯!”

    ……

    從趙朗真那裏出來,張寶兒叫上華叔與吉溫,直接去了縣衙。

    進了捕快房,張寶兒笑著向眾捕快打招呼,但卻沒人應,隻有秦捕快朝他暗自使了個眼色。

    張寶兒覺得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卻見程貴皺著眉頭對張寶兒道:“張捕快,你怎麽一點規矩也沒有,現在才來點卯?”

    “哦,我下次會注意的!”張寶兒不動聲色道:“怎麽?程捕頭找我有事嗎?”

    “縣令大人派了差,你趕緊與仵作去一趟城外劉家莊!”程貴表情生硬道。

    “去劉家莊做什麽?為什麽要等我?”張寶兒上下打量著程貴。

    “讓你去又怎麽了,你難道不是捕快嗎?既然是捕快,那就得聽吩咐,我是捕頭,你自然要聽我的!”程貴冷哼一聲道:“至於去了做什麽,縣令大人也要去,到時候你聽大人的吩咐便是了,問那麽多做甚?!”

    聽了程貴這話,張寶兒心中一陣來火,正要發作,卻被人摁住了肩頭。

    張寶兒回頭一看,原來是管仕奇,管仕奇朝張寶兒施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滿臉笑容對程貴道:“程捕頭,張捕快這是頭次當差,不熟悉情況也在所難免,讓我陪他一起去吧!”

    程貴瞅了一眼管仕奇,沒有說話。

    管仕奇也瞅著程貴,慢慢收回了臉上的笑容:“怎麽?程捕頭,連這麽點麵子也不給?”

    管仕奇平日裏雖然瞧不上程貴,但麵子上還是過得去的,像今日這般不客氣還很少見。

    程貴雖然是捕頭,可平日裏辦差還得依仗管仕奇,自然不能不給他麵子,隻好點頭道:“好吧!”

    說罷,程貴背手離開了捕快房。

    張寶兒帶著華叔與吉溫,跟著管仕奇到大堂找鄭牧野報道。

    鄭牧野當然不知道自己讓無影大盜為自己偷竊財物一事,已經被張寶兒知曉,見了張寶兒還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以前張寶兒隻是對鄭牧野的官場習氣看不慣,而現在知道了實情,心中對鄭牧野很是憎惡。人常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鄭牧野卻利用盜賊偷自己管轄縣城內大戶的財物,可見此人貪婪到了極點。

    劉家莊距縣城大約五裏多路,鄭牧野在頭前坐著官轎,一班捕快、衙役、書吏與仵作等人跟在轎子後麵,浩浩蕩蕩朝著劉家莊而去。

    管仕奇扭頭瞥了張寶兒一眼,見他一言不發在想著什麽,以為張寶兒還在為程貴的事而生氣呢,便笑著勸道:“張捕快,你別跟他一般計較,時間久了你就習慣了!”

    “習慣了?習慣什麽?”張寶兒感覺到管仕奇是話中有話。

    管仕奇放低了聲音道:“你可知道,他為什麽要給你臉子看?”

    張寶兒搖搖頭,他還真不知道程貴今日犯得是什麽病,便向管仕奇問道:“管捕快,你說來聽聽?”

    “還不是因為那五十兩銀子的事情!”管仕奇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縣衙裏所有當差的,每人都領了五十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兄弟們得了好處,自然要打聽是誰給大家謀了這福利。這事張捕快你雖然做得很隱密,但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家都知道是你硬讓高家拿出銀子給兄弟們的,為這事弟兄們無不對你豎起了大拇指,都說你仗義!”

    “可這與程捕頭給我臉子看有什麽關係?”張寶兒很不解道。

    “你若了解程貴的為人,你就不會有此疑問了!”管仕奇滿臉不屑道:“他這捕頭位置本身就來的不正,所以他怕有人比他強,將來會取代了他的位置。就拿我來講,自打他做了捕頭之後,就一直在防範著我,生怕有一天取代了他的位置,若不是他還需要我幫著辦差,早就將我踩在腳底下了。張捕快你初來乍到,便贏得了縣衙內眾人對你的擁戴,他怎能不對你有所顧忌呢?給你臉子看,那是再正常的事情了!”

    “說實話,他這捕頭的位置我還真沒瞧上!”張寶兒聽罷恍然大悟,他苦笑著搖搖頭道:“再說了,這位置本就該有本事的人來坐,像他這樣的,肯定長不了!”

    聽了張寶兒這話,管仕奇不經意地露出一絲喜色,他點頭附和道:“張捕快說的是,咱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看來今後我們兄弟倆還得多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