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第206章 舉舊偷自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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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周賢的詳細介紹,張寶兒才知道這案子果真不簡單。
工部之下設有木工局,木工局管轄擅長各種技藝的木匠數百人,專門負責維修皇宮和官署。由於木匠人數較多,工部分管木工局的官員任命了若幹工長,分別管理這些木匠。
木工局有個叫常清秋的工長,在分配木工活時與一個叫馬小七的木匠發生爭吵,從此兩人互不搭理,已經有半年不相往來了。大家認為木匠與工長隻不過發生一點口角,並非什麽深仇大恨,不值得如此別扭下去。於是有個年長的木匠建議,大家湊點錢買些酒菜,拉著馬木匠一起到常工長家中去喝酒,以此化解他倆的矛盾。
這天是農曆八月初八,木匠們提前收了工,提著雞鴨魚肉,扛著幾壇子好酒,拉著馬小七一起來到常工長家。因為人多,大家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擺了一張長桌,把常工長和馬木匠拉到首席坐了。工友們輪流向他倆敬酒、勸解,常清秋和馬小七都各自作了檢討。木匠們越喝越有勁,一直喝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告辭回家。常清秋和馬小七兩人因和好如初,心裏尤為高興,又留下來喝了幾碗。後來,常工長喝得醉倒在葡萄架下睡著了,馬小七也踉踉蹌蹌地走回到自己家中。
馬小七的娘子羅氏二十出頭,長得桃花粉麵,十分妖豔,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當年若不是父母看上馬木匠吃皇糧的手藝,她才不會嫁給這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男人呢!羅氏剛嫁給馬木匠時,見相公很能幹,對她也體貼,曾想從此安下心和他過一輩子。但是,結婚幾年來羅氏一直沒有生下一男半女,馬小七又整天忙活不著家,羅氏獨守空房寂寞難耐,她那顆不安分的心便慢慢地騷動起來。每天馬小七上工後,她便坐在街門口做些針線活兒,遇到市井上一些紈絝子弟,少不了眉來眼去打情罵俏一番,以此消磨時光。
一天,有個走街串巷叫賣的屠戶路過馬家門口,羅氏喚他到院內割了幾斤豬肉。羅氏見那屠戶長得高大結實,壯得像頭牛,禁不住春心蕩漾,含情脈脈地盯著他不放。那屠戶姓胡,對羅氏的舉止神情已有三分底兒,便找話和羅氏搭訕,當羅氏把買肉的錢遞過去時,老練的屠戶沒有去接錢,而是緊緊抓住羅氏那雙白嫩細長的手,順勢把羅氏攬進懷裏,抱入屋內行起男女之樂來。
約摸半個時辰,羅氏從陶醉中猛醒過來,一把推開屠戶,說:“此處你不可久留,我相公快回來了。郎有意妾有情,你我相會時以門前的磚頭為暗號,門前有磚說明我相公在家。倘若門前的磚頭拿走了,你可放心敲門。”
胡屠戶大喜,發誓這輩子隻愛羅氏一人,扔下四隻豬蹄子走了。
從此,這對男女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竟然到了誰也離不開誰的地步。隻是此事做得詭秘,馬小七一直蒙在鼓裏。
再說馬木匠回到家,一頭倒在炕上,羅氏盤問她到哪裏喝酒這麽晚才回來。馬小七醉眼蒙嚨地向娘子說了喝酒的經過,說著說著就鼾聲大作了。羅氏見他睡得像死豬一樣,不禁心花怒放。原來,羅氏跟屠戶相好後感情漸漸深起來,雙方都有做長久夫妻的願望,於是他們多次密謀策劃殺害馬小七。這次機會終於來了,羅氏急忙出門去找情夫商量,胡屠戶也覺得這是個下手的好機會。
這對奸夫****急急地趕到馬家,見馬小七仍在昏睡。羅氏抱住腿,胡屠戶舉起******,一刀把馬小七的頭割了下來。可憐馬小七到死也不知道娘子竟是殺他的凶手。倉促間,找不到隱藏屍體的地方,羅氏忽然想起炕洞是空的,於是羅氏和胡屠戶掀開土炕的磚塊,可是屍體太大怎麽也放不進去。胡屠戶便熟練地將馬小七的屍體大卸八塊,一塊塊地放進去,然後把磚塊照原樣砌好,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破綻來。
羅氏按照與情夫商量的計策,第二天清晨直奔工長常清秋家。她闖進門一把抓住常工長的衣服,大哭大鬧道:“我相公昨天到你家喝酒,一夜未歸,一定是你雞腸小肚把他殺了,你還我相公來!”
說著,朝工長的麵部亂抓亂咬,頭發也散開了。
常清秋一邊招架,一邊爭辯道:“我與你相公隻不過發生一點口角,怎麽會殺了他?再說昨晚我與馬小七已經和好了。”
羅氏哪裏肯聽,一個勁地撒潑,拉著常清秋就要告官。常清秋念她剛死了相公,命手下人把她送回家,好生勸慰。
哪知道勸說的人前腳剛走,羅氏後腳就踏進京兆府的大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相公被常清秋殺害的經過,求京兆尹周賢為她做主。
周賢準了羅氏的狀子,令衙役傳她到堂問話。
羅氏跪在地上,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
周賢厲聲說道:“堂下婦人姓甚名誰,有何冤情快快說來!”
羅氏用長袖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民婦羅氏,嫁木匠馬小七為妻,夫妻感情深厚。我夫與工長常清秋素來有仇,也不知他安的什麽心,昨天晚上邀我夫喝酒,我夫一夜未歸,今晨民婦出門尋找,在路上尋到我夫的一隻沾有血跡的鞋子。不是他殺了我相公還能有誰?請大人為民婦做主啊!”
說著,把一隻鞋子舉到頭頂。
周賢聽了羅氏的訴說,心想:這婦人生得病病弱弱,又哭得如此傷心,還有她相公的血鞋為證,照說不會有假,於是他喝令速傳常清秋到堂。
常清秋正在家中為清晨的事感到窩火,突然有兩個衙役闖進來,不由分說帶著他就走。常清秋知道是羅氏告了自己,心中一陣恐慌,但他畢竟是一個工長,很快就鎮靜下來,心想: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心虛什麽?於是昂首挺胸地走進了京兆尹府。
周賢一拍驚堂木,厲聲喝問:“常清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因爭吵小事謀殺工友,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常清秋聽出了問題的嚴重性,急忙磕頭申辯:“小人冤枉,小人與馬小七雖說抬過杠互不搭理,但也無什麽大不了的事,小人萬萬不敢殺人。再說昨晚小人已與他重歸於好,大人如不相信,工友們可以作證。”
周賢大聲道:“傳證人!”
不一會兒,幾個木匠被帶上公堂。
周賢問:“昨天晚上,你們幾個人在哪裏喝酒?從實招來。”
木匠們齊聲答道:“回大人的話,在工長常清秋家喝酒。”
周賢又問:“因何事喝酒?”
木匠們又答:“常清秋是俺們的頭目,馬小七是俺們的夥伴,他們互不搭理,於是我們就備了酒菜拉上馬小七到常工長家喝酒,以圖他們和好如初。”
“後來情況如何?”
“小人們見工長和馬小七言歸於好都很高興,喝了不少酒,到深夜才散去。”
“馬小七可是同你們一起走的?”
“這倒不是,小人們見他倆喝得高興,就丟下馬小七走了,想讓他倆單獨談談心。馬小七何時走的委實不知,小人們沒有說半句假話。”
周賢又問常清秋:“馬小七是何時走的?誰人可證明?”
常清秋答道:“工友們走後,小人與馬小七又喝了幾碗,因不勝酒力就昏睡過去了。馬小七也喝醉了,他何時走的,小人娘子知道。”
周賢冷笑道:“笑話,你娘子豈能當證人?大膽刁民,你以為本官是好糊弄的嗎?你與死者半年不相往來,豈是一碗酒能化解的?分明是你趁工友們都知道你倆和好的機會,故意讓工友們先走,然後把馬小七灌醉,尾隨其後,把他殺死在回家的路上。可你聰明反被聰明誤,沒有料到藏匿屍體時把死者的一隻鞋子遺落在路旁,本官不冤枉你吧?”
常清秋大喊冤枉。
周賢大怒,喝令衙役大刑伺候。可憐常清秋三次夾棍下來,已是奄奄一息,但仍不肯屈招。周賢見再上夾棍就要出人命,隻好把他押人大牢,改日再審。
再說羅氏從官署回家,穿上重孝,裝模作樣地治辦馬小七的喪事。她請來僧人為馬小七誦經超度,自己一邊燒紙一邊哭泣,幾次因悲傷過度而昏闕過去。一連幾天下來,連平日厭惡她的街坊鄰居們竟也跟著掉下淚來。
周賢得知此情,更加憐憫羅氏,於是每日給常清秋加重刑罰。幾天工夫,把他折磨得血肉模糊。
常清秋的娘子王氏來探獄,常清秋對她說:“看來周賢這個昏官一定要置我於死地,隻是我含冤而死,還讓常家人跟著落個罵名,實不甘心。我死之後,你要聯絡工友們為我伸冤……”
說完夫妻倆抱頭大哭。
第二天,常清秋在公堂上招認,說自己被手下侮辱,心裏憤憤不平,趁工友們一起喝酒的機會謀殺了馬小七。
周賢見常清秋招供,急忙追問馬小七的屍首藏在何處。
常清秋本來就是冤枉的,哪裏知道屍首的去向?周賢急於結案,就令衙役再上大刑。
常清秋害怕酷刑,隻有編造一個地方,免受這皮肉之苦。
於是他說:“那日跟蹤馬小七在半路上一刀結果了他,把屍體扔在附近的蛤蟆溝裏。”
周賢聽罷,立即派兩位有經驗的仵作前去尋屍,一旦找到屍首便可結案。
這兩位仵作一個叫周成,另一個叫王淩,他們在衙門裏負責驗屍十幾年從未失過手。兩人接到府尹大人的命令,馬上按常清秋提供的地點尋找。藏屍地點是常清秋編造的,兩人從何找起呢?周成和王淩找了一天連個屍影也沒有見到,看看天色很晚了,隻好回衙門向周賢報告。
周賢已報告了刑部,破了這樁疑案。隻要屍體找到便可處決犯人。
聽到周成和王淩的稟報,周賢怒斥道:“你們二人今早把地點聽得清清楚楚,怎麽就找不到?定是不肯出力,限你們十天之內找到屍首,否則以袒護罪犯懲治。”
說罷,拂袖而去。
周成和王淩又把那條溝尋了無數次,該掀的石塊掀了,該翻的土也翻了,還是兩手空空,兩人隻好乞求周賢再寬限幾日。
這時,周賢剛剛接到刑部的文書,責問他為什麽破了案卻遲遲不結案?
周賢正發愁之際,見周成和王淩又空手而歸,氣不打一處來,命衙役每人狠狠地打二十板子,直打得兩人皮開肉綻,哭爹喊娘。
打完後,周賢又寬限了七天。
這次,兩人把蛤蟆溝周圍的地方逐一尋找,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結果還是令人大失所望。
無奈之下,周成與王淩隻好找人出主意。
長安城裏有個訟師姓匡,此人本事大,專門給人出一些歪主意。
周成和王淩找到匡訟師的家,說明來意,當然少不了送上些銀子。
那匡訟師微微笑道:“這個不難,我送你們幾個字,隻要按我的意思做,包準平安交差。”
說著,匡訟師拿起毛筆寫了幾個字,倆人接過一看,原來是“偷梁換柱”四個字。
周成和王淩活了大半輩子,隻知道檢驗屍身,這幾個字是啥意思還真搞不明白。
匡訟師見他倆拿著紙條發呆,就冷冷地說:“隨便找具屍體說是馬小七的,不就得了?”
倆人恍然大悟,拜謝而去。
周成和王淩到附近的墳地找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一具屍首。
天黑的時候,聽說城外一個村莊有個人剛剛上吊自殺,兩人大喜,立即到附近隱蔽下來。
晚上,死者的家人害怕屍身被野狗啃了,就找了一片破席蓋著,又請了同村兩個人守夜看護。
半夜時分,那兩個看護的人打盹了,其中一個說:“咱到屋裏喝口酒暖暖身子吧,一時半刻的,野獸也不會來。”
另一個表示同意。於是,兩個守夜人提著燈籠進了屋。
這時,周成和王淩趕緊掀開席子,抬了屍首就跑。跑出三裏地,兩人放下屍首,點著火把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姑娘。
兩人悲歎道:“命苦啊,好不容易搞到一具屍首卻是個女的。”
夜深了,周成和王淩垂頭喪氣地來到一座小橋上,蹲在橋頭上發愁。
突然,迎麵來了一位騎毛驢的老頭。那老頭六十多歲年紀,穿一身新做的藍布衣服,正在匆忙趕路。
看看老頭快到橋頭了,王淩對周成說:“周兄,真是天賜良機,咱們把這個騎驢的老頭推下河淹死,等他皮肉腐爛了,再抬到衙門交差。”
周成吃驚道:“濫殺無辜,被人發現可是要掉腦袋的。”
王淩勸道:“夜深人靜,在這荒郊野外殺個人誰會知道?失去這個機會肯定會後悔的。”
想起那一頓頓板子的滋味,兩人便主意已定,這時老頭也上橋了。
小石橋很窄,老頭放慢了驢。周成和王淩衝上去把老頭拉下來,用力推下河裏。可憐那老頭還沒來得及叫喊就做了屈死鬼,那匹黑驢見主人掉進河裏,嗷嗷叫了兩聲,狂奔而去。兩人沒管它,急忙順著河邊去尋找老頭的屍身。
不一會,老頭的屍身被衝到岸邊。周成和王淩心中十分歡喜,他們找到一個僻靜地方,把一塊大石頭拴在屍體上,沉入河底。
卻說周成和王淩歡天喜地去見周賢大人,齊聲稟報:“小人已經查到了屍首的線索,請大人再寬限幾日,一定抬著屍首來見大人。”
周賢心中大喜,但又覺得不放心,就沉下臉喝道:“你倆三番五次糊弄本官,罪已不輕。這次再給你們五天時間,若再空手回來,看本官怎麽收拾你們。”
過了幾天,周成和王淩估計那老頭的屍首已經腐爛得麵目全非,就撈出抬到府衙向周賢交差。
周賢大喜,急令衙役傳羅氏前來認屍。
羅氏來到巡察院,略微看了看那具身著黑衣的男屍,就撲上去撫屍大哭起來,邊哭邊念道:“這就是我那可憐的相公,可憐他死得好慘啊!那常清秋真狠毒,青天大老爺為民婦伸冤啊!”
羅氏派人抬回屍首,又請了一班僧人到馬小七被殺的溝邊祭奠招魂,還變賣了自己的金銀首飾買了一口上等的棺材,將老頭當作相公埋了。
至此,這起謀殺案可以了結了,但判處常清秋的文書上報後,不知什麽原因刑部遲遲沒有批複,這期間偏偏又牽扯出了一件案子。
原來,那騎毛驢老頭的夫人,想到老伴到女兒家幾天沒有回來,就派兒子到女兒家去尋找。
兒子到了女兒家,女兒和女婿都說:“當天晚上勸咱爹住下,可他說什麽也不同意,騎著毛驢走了。”
兒子一聽驚呼:“咱爹八成出事了,趕快找!”
於是,大家分別到各處查訪老頭的下落。
大家查訪了一天也沒有尋到半點消息,看看天色黑下來,就準備回家明天多請人再找。
就在這時,一個農民打扮的人背著一張驢皮向郊區方向走來。老頭的兒子眼尖,見那驢皮的顏色與父親騎的毛驢很相似,就上前一把奪過來。大家展開一看,驢皮剛剝下不久,血跡還沒有完全幹,正是老頭騎的那頭毛驢。
老頭的兒子怒火中燒,上去就給背驢皮的人一拳,質問道:“你把我爹怎樣了?快說!”
那人一愣,反問:“光天化日之下為何打我?”
眾人齊聲責問:“你還敢狡辯,你這張驢皮從何而來?”
那人聽到問驢皮,支支吾吾地說不上來。
於是,大家認定他與老頭失蹤有關,就把他扭送到京兆府衙門。
周賢聽了老頭家人的狀詞後,便審問起背驢皮的人來:“你姓甚名誰?哪裏人氏?為何要殺害老頭?從實招來,免得動刑!”
那人磕了頭回答道:“小人叫牛二,通州人氏,每天以殺豬到城中賣肉為生。幾天前,小人賣完肉從城中回家,途中見一無主毛驢迎麵跑來,就一把扯住了韁繩拉回家去。當夜把這毛驢殺了,剝下皮毛曬幹,準備賣個好價錢。今天小人背著驢皮在京城轉了一圈,因出的價錢太低,小人沒舍得出手,就又背回來。不想半路上遇到這幫人,硬說是我殺了人。小人實在冤枉,請青天大老爺做主啊!”
周賢聽了牛二的申訴,把臉一沉說:“行人甚多,為何那毛驢偏偏被你碰上?那毛驢原是老頭騎著的,老頭藏在哪兒你一定知道。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肯招的。”
這牛二開始還咬緊牙關堅持不招,無奈刑罰太厲害,幾天下來就忍受不住了,被迫含冤招認:“路上見那老頭騎的驢皮毛光亮,又見四周無人,就想搶劫他的毛驢。不料老頭拉著毛驢死活不肯放手,還高聲叫喊,小人一時心慌,就把老頭殺了。”
周賢問:“屍首藏在何處?”
“藏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周賢急忙派人去找,結果什麽也沒有找到。
周賢命上大刑,牛二忍受不了這般苦楚,隻好招認藏在另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衙役去找又沒有找到,牛二自然又受到酷刑折磨。這樣,牛二變了幾次口供,始終沒發現老頭的屍首。牛二身體原本比較虛弱,經不起接二連三的酷刑折磨,幾天後竟慘死在獄中。
後來,刑部處斬常清秋的批文下達了。
常清秋被從大獄中押出來,綁赴刑場斬首。這一年多的監獄生活,使常清秋越發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心裏想的就是速死。可當衙役向他宣布處死命令時,他求生的願望又占了上風,一路上大喊冤枉。
常清秋的娘子王氏是個懦弱的女人,她見相公就要被斬首了,便跑到木工局哭訴。常工長性格寬厚,人緣極好,聽了王氏的訴說,引起了木匠們的共鳴。無奈木匠出身卑微,無力為工長伸冤昭雪,隻好跟在刑車的後麵大喊大叫,以發泄心中的憤懣之情。
刑車停在刑場上,常清秋招呼工友們:“我是冤枉的,你們如還認我這個工長,就一定找出真凶,替我報仇雪恨!”
木匠們當場發誓,一定查出真凶,讓工長在九泉之下瞑目。
常清秋被斬首後,木匠們四處查訪打探,終是一無所獲。
不知是誰發出一個倡議:“大家都捐出一些錢,湊在一起懸賞捉拿凶手。”
木工局數百工友紛紛解囊,一共湊了五百兩銀子。木匠們又在各個路口貼了告示:“無論男女貴賤,如果查出了殺害馬小七的真凶,賞銀五百兩。”
告示一出,那些乞丐、小偷等出身卑微而消息靈通的人都想得到這筆錢,長安城裏尋查真凶的人越來越多。
再說羅氏,最近夜間閉眼就夢見相公和常清秋前來索命。更讓她煩惱的是,自從相公歸天後,胡屠戶再也不提娶她了。
胡屠戶處事十分油滑,他自忖:雖說羅氏殺夫是為了我胡屠戶,可娶這樣心狠如蠍的女人為妻,豈不後患無窮?再說自馬小七死後,街坊疑神疑鬼,在這個節骨眼上娶了羅氏,弄不好會引來大禍。因此,胡屠戶不但不提娶親之事,而且找羅氏尋歡作樂的次數也明顯減少了,以致胡屠戶偶爾到羅氏那裏,羅氏便抓住機會數落他的無情無義,數落煩了,胡屠戶便動手打她,她也不敢高聲叫喊。
這天,張順準備到民戶家中偷幾文錢花花,湊巧進入羅氏家還未顧上行竊,卻見一個醉漢腳步踉蹌地闖進來,趕忙茂進柴垛之中。
醉漢憑著酒勁,進門就開始欺負羅氏,拳打腳踢,嘴裏還用髒話侮辱她,羅氏隻是嚶嚶哭泣,任他毆打辱罵。過了一會兒,屋內傳出了醉漢的鼾聲。
張順大著膽子從柴垛裏鑽出來,舔破窗紙一瞧,隻見羅氏正坐在炕台上,望著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醉漢,一臉怨恨之情,還不斷地小聲數落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為了你我把相公都殺了,現在我相公屍骨未寒,你就這樣打罵我、欺侮我。唉,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接著又說到馬小七對她的種種好處。
張順聽後大吃一驚,急忙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第二天清晨,張順跑到木工局,對那些木匠們喊:“快拿賞銀,我已經查清了馬小七的死因了!”
木匠們不大相信,張順便把昨天夜裏的奇遇說了一遍。
於是,木匠們托人寫了狀子,一起來到京兆府衙門喊冤。周賢立即命衙役尋找張順問話,張順戰戰兢兢地走進京兆尹府衙大堂,以為自己平日偷盜事發了,沒想到周賢問的卻是那天夜裏聽到的話。
張順不敢撒謊,據實相告。
周賢根據張順提供的情況和自己的推斷,認定羅氏就是殺害馬小七的凶手,那胡屠戶做了幫凶。
現在需要查明的是馬小七的屍首藏在何處。
周賢分析,馬小七的屍首多半藏在家中,因為羅氏是個柔弱女子,如何背得動相公那粗大的屍身?即使想外運出去,也會擔心被穿梭在大街小巷那些巡夜值班的士兵發現。
於是,周賢命馬鳴挑選了十幾個精明強幹的衙役,讓他們扮成乞丐,由張順帶路,囑咐他們到羅氏家如此這般行事。
卻說張順裝作喝醉了酒,一進屋就故意動手動腳地調戲羅氏,羅氏不明白他們的用意,破口大罵。
這時,馬鳴這些扮成乞丐的衙役一齊闖進屋內,在屋內翻騰了一陣子,沒有發現可疑跡象。
就在大家遲疑之際,張順走進正屋那間很久沒人居住的臥室,但見灰塵滿地,炕沿上爬著一行行的螞蟻。這張順很是機靈,他想羅氏撇下正屋不住,偏住那又矮又窄的廂房,莫不是她心中有鬼?又見滿炕上跑著螞蟻,陳年老屋不住人哪來這麽多螞蟻?莫非馬小七的屍首埋在這炕洞裏?
再說羅氏見張順走進正屋,心中大驚,趕緊迫進去拉扯他。
張順跳上土炕,掀起土磚裝作要砸人的樣子,屍首正好暴露出來了,衙役們見狀立即把她捆綁起來押到了衙門。
周賢見找到了屍首,馬上下令捉拿胡屠戶歸案。奸夫****雙雙跪在公堂上,知道末日來臨,便老老實實地把他們如何偷情又如何殺害馬小七的經過全招了。
馬小七的屍首找到了,那兩個仵作上交的屍首肯定是假的。周賢又傳周成和王淩到堂,喝問那具屍首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
周成和王淩見再也隱瞞不住了,就把因害怕過了期限遭受鞭打而把騎毛驢的老頭推到河裏淹死的經過招了。
這起相互牽連的疑案終於真相大白。
於是,周賢當堂判決:羅氏和胡屠戶通奸殺人,罪惡深重,拉到集市上砍斷手腳大卸八塊處死。兩名仵作周成和王淩濫殺無辜百姓,押赴刑場斬首。
……
張寶兒聽罷長歎道:“常清秋與牛二死的冤呀!”
周賢一臉慚愧道:“這事我也後悔了很長時間,也就是因為這事,我被禦史們彈劾,才會有今天,這也是對我的懲罰吧!”
張寶兒有些不解地問道:“那張順算是立了功,應該是獎賞才是,為何還被關押呢?”
周賢如實道:“他雖是立了功,可身上也背著十數起偷竊之案,有苦主狀告於他,如何放得?”
周賢說的有理,張寶兒也無從反駁,他點點頭道:“這事交給我來辦吧!”
……
張寶兒再次來到大牢,看了張順與王七二人良久,緩緩說道:“若你們從此願意脫離此道,我會救你們一命,讓你們過上正常老百姓的日子!”
王七歎道:“若是能過上正常的日子,誰願意做這背著壞名聲的營生?”
張順也附和道:“還不是因為太窮,日子過不下去被逼出來的,若能重新來過,打死我也不做這一行了!”
“你們做正常營生的錢由我來出,這點你們放心。不過你們得配合我做一件事情,還得吃點苦頭……”
……
這一天,京兆府的捕快押著張順與王七來到西市,當著百姓的麵曆數了他們的罪狀並嚴加鞭打,然後罰他們二人去掃馬路。
馬鳴對二人大聲全令道:“你二人每日必須來此接受鞭打,爾後去掃路。不過,你們可以舉舊偷自代!”
老百姓聽罷一片嘩然,京兆府的命令很新奇,也就是說他們二人可以舉報以前的同夥,來代替代自己掃馬路,
在場的自然少不了二人的同行,此事很快傳開了,長安城小偷日子不好過了。大家都是同行,相互知根知底,這“舉舊偷自代”那還得了?小偷們肯定會被自己人認出來,他們各自盤算著,要麽逃走,要麽從此洗手從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