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第210章 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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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張寶兒毫無形象,衣袖覆在臉上遮擋陽光,躺在院內的柳樹下睡得正香。
雖然做了刑部侍郎,可張寶兒卻很少去刑部辦公。刑部尚書知道張寶兒深得陛下寵愛,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沒有什麽事也不會來煩他。所以,張寶兒現在比在京兆府時要輕閑的多了,唯一讓他不舒服的,就是每逢朝會他還得去應應景。
一隻喜鵲從樹上飛下來,落在他身側,歪著頭好奇地看了看,又靠得更近了些,突然之間,像是發覺了什麽似的,喜鵲撲棱棱飛起,重又站到樹枝上。
一個人慢慢走到近前,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輕。
衣袖依然覆在臉上,正在假寐的張寶兒開口道:“華叔,有事嗎?”
“姑爺,玉真郡主求見!”華叔小聲道。
“盈盈?”張寶兒奇怪道:“她哪次不是想來便來,還用得著求見嗎?”
“姑爺,我看郡主的臉色不好,似乎遇到什麽麻煩事了!”華叔猜測道。
“哦?”張寶兒起身道:“走,看看去!”
不大工夫,張寶兒便見到在客廳徘徊踱步的李持盈。
“盈盈,小桐和娑娜在後院呢,我帶你過去吧!”張寶兒打招呼道。
“寶兒,今兒我不是來找小桐姐和娑娜的,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李持盈直言道。
“找我?”張寶兒一愣,旋即又笑了:“莫不是又要請我去曲江一遊?”
張寶兒一邊說一邊瞅著李持盈發笑,李持盈見不得張寶兒那可惡的模樣,一跺腳道:“我真的是有事找你!”
“好好好,你是有事找我,說吧,什麽事?”張寶兒依然忍不住笑意。
李持盈微微抬起下頜:“寶兒,你可曾聽說過魘法?”。
“魘法?”
“嗯。”
張寶兒還真聽說過,是魏閑雲告訴他的。
張寶兒點頭道:“我聽說過,這魘法是一種古老的詛咒術!”
李持盈伸手從袖中取出一隻桃木雕刻的小人,朱砂繪製的五官栩栩如生,額頭、胸前針孔依稀可辨,正是行魘的工具。
張寶兒接過小人,手指輕撫表麵,麵色凝重起來:“何處發現的?”
“這是我在父王書房邊上林子裏的石椅下無意中發現的!”李持盈奇怪道:“按說這林子天天有人打掃,怎會出現這東西呢?。”
“誰能接近那片林子?”
“父王為人寬厚,府內的人基本上都可以去那片林子!”
說完這句話,李持盈突然遲疑。
張寶兒閃電般瞥了她一眼,似是有所察覺:“怎麽?”
玉真再次咬了咬唇,道:“寶兒,你信鬼神嗎?”
“我不信!”
李持盈歎了口氣道:“相王府本是前朝宇文化及私邸,如果傳言不錯,那裏其實是一所凶宅。”
“哦?還有這說法?”張寶兒驚奇道。
“據說,府邸本屬於宇文化及的寵姬,前朝太師對這位美人寵愛之極,不惜重金,花三年時間修建了這座府邸。然而建成之日也是色衰愛弛之時,三年光陰足夠令權勢顯赫的男人移愛。不甘冷落的女子失去心智,竟妄想用魘法咒殺新寵,挽回男子的歡心。事敗之後,女子自殺身亡。此後府邸便一直荒廢,現在便成了相王府。”
“你是說,是那屈死女子陰魂不散?”
“我並不這樣想,不過假如並非人力所及……”
張寶兒斬釘截鐵道:“許多事情均非人力所及,但絕不會是眼前這一樁。鬼魂索命容或有之,至於嫁禍,則不是幽冥間的勾當。”
“你的意思是……”
“就是這個。”
張寶兒“啪”地一聲將小人捏成兩段,從中露出一截黃絹,張寶兒將那黃絹抽出,問道:“告訴我,上麵寫的是什麽?”
李持盈瞥了一眼上頭所寫的字,頓時臉色雪白,人也搖搖欲墜:“這……這是……陛下的名諱!”
張寶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李持盈微咬下唇,臉上從最初的恐懼到驚駭,轉為憤怒,最終歸於平靜。
良久,李持盈才歎道:“好毒的心腸!若不是我恰巧發現,被人舉報後那可……”
“這事讓我想想,我會幫你解決的!”張寶兒再次叮嚀道:“你先回去吧,記住,這事誰也不能講,包括相王也不能講,相王府什麽也沒出現過,你我今日也一無所見,明白麽?”
李持盈冰雪聰明,又自小生在帝王家,如何不懂其中利害,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了。
張寶兒肯定可以斷定,這是個陰謀,若不是被李持盈發現了,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這是誰做的呢?
為什麽要陷害相王?
就在張寶兒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華叔又一次向他稟告:“姑爺,有一位姓趙的故人前來拜訪!”
“姓趙的?”張寶兒想了好一會,也沒想起自己何時認得姓趙的人,他詫異地道:“他叫什麽名字?”
“他沒說名字,隻是說是天通賭坊的,以前和你共過事?”
“趙總管?”張寶兒一下便猜出了此人是誰。
趙總管曾經幫過自己,張寶兒還欠著他一份人情,此時趙總管來求見,張寶兒當然要見了。
張寶兒對華叔吩咐道:“請他進來吧!”
不一會華叔帶著一個人進來,果然是趙總管。
“趙總管,幾年不見,你可是老了許多呀!”張寶兒熱情地打著招呼。
趙總管沒有說話,卻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寶兒,求你了,我知道隻有你能幫我了!”
張寶兒趕緊去扶趙總管:“趙總管,你老先起來,有什麽話起來說!”
趙總管卻硬是不起來,他老淚縱橫道:“你若不幫我,我就跪死在這裏!”
張寶兒無奈,隻好應允道:“趙總管,我答應幫你,您老趕緊起來吧!”
見張寶兒答應了,趙總管這才起來,對張寶兒道:“寶兒,我已經是把老骨頭了,沒什麽指望了,可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她還年輕,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
“什麽,你女兒死了,怎麽死的?”張寶兒大吃一驚。
“她是被人殺死的,可是周府尹卻將殺人凶手放了,寶兒,你可一定要為我作證呀!”
“你說的是周賢?”
張寶兒覺得有些不大可能,周賢在張寶兒的推薦之下,重新又作了京兆尹,他一定會慎重行事,不應該做這樣枉法之事。
想了想,張寶兒對手趙總管道:“您老先回去吧,這事我問問,若是真如您老所說的那樣,我一定會給您老一個交待!”
送走了趙總管,張寶兒直接來到京兆府,向周賢問起趙總管女兒的情況。
見張寶兒麵色不善,周賢不敢怠慢,趕緊將案情向張寶兒做了介紹。
昨夜,趙總管的女兒趙孟芳的確是被人給殺了,有人看見個背影,凶手是一個光頭和尚。周賢接案後,在趙孟芳的床下尋得的一方錦帕,上麵繡著一個和尚,另有四個紅繡字:托心普潤。
周賢派出衙役打聽得知,慈恩寺有個和尚叫作普潤。
於是,便把普潤帶回府衙審問。
公堂上,周賢問普潤和尚,錦帕上為什麽會有他的法名?
普潤坦白趙孟芳寄情於他,這個趙孟芳因為母親早逝,而趙總管沒有再娶,家中禮佛一應事體,皆交於趙孟芳打理,趙孟芳經常上慈恩寺禮佛,一來二去,無故就喜歡上了普潤,幾次三番要普潤還俗娶了她,普潤一心向佛,哪會理她!
這方錦帕趙孟芳曾經暗贈給普潤,又被普潤給退了回去。
前幾日普潤去請泥瓦匠,遇到趙孟芳,趙孟芳悄悄塞給他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普潤,七日晚間,來我家後花園相會,你若不來,我就自殺!落名是趙孟芳!
普潤在跟三位泥瓦匠回寺廟的路上,把紙條揉成一團隨手丟了。普潤並不把紙條放在心上,覺得這是趙孟芳的把戲,未必當真。
如今聽到這趙孟芳果然死了!普潤跌坐於地,嘴中嚷道:“好個癡女子,她果真自殺?”
周賢驚堂木一拍,道出趙孟芳乃是他人所殺,死時趙家後院趙小姐的閨房門洞開,有跟男子苟合過的跡象,忤作已驗出,殺死趙孟芳的凶器乃是一把剪刀,直刺胸口,手段殘忍。
趙家附近有個賣夜粥的老漢,親眼見一個光頭和尚從趙家後院跑出來,匆忙逃走。老漢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當時也沒多想,不料正是這個光頭和尚殺了趙孟芳,時間地點正切合趙孟芳居所和死亡時間。
然而普潤口內有詞,他一直都待在慈恩寺,根本不在案發現場,有住持和眾僧可以作證。且普潤辯解,趙孟芳傾心於他,他為何要殺了她,實在找不出理由!
周賢根本不信普潤之言,就要對他施刑,情急之下,普潤說他認識張寶兒,周賢這才作罷,讓普潤回寺,但須隨喚隨到,自己正準備去張寶兒府上告知此事。
聽了周賢的介紹,張寶兒也感覺這案子不應該是普潤所為,看來趙總管有些冤枉周賢了。
“走,我們去慈恩寺!”張寶兒起身對周賢道。
周賢正為此案而頭疼呢,見張寶兒主動要介入,頓時喜出望外,趕忙點齊人手與張寶兒直奔慈恩寺而去。
慈恩寺在長安非常有名,高宗皇帝與則天皇帝經常前來理佛,倒是中宗李顯來的很少。
當年,則天皇帝還曾在慈恩寺住過一晚,那晚則天皇帝心情不佳,多虧了弘智住持用一串佛珠為則天皇帝開解排憂。則天皇帝回朝後,有外番使者上貢一批深海寶物,皆是那難得的瑪瑙珊瑚珍珠,其中有個珍珠串,共有八十四粒,潔白晶瑩,讓則天皇帝想起了弘智摘下佛珠串她他數珠子忘憂的事來。這一串名貴的深海白珍珠串,就被當成是佛珠賞賜給了慈恩寺住持弘智。
這日,弘智住持來到北殿,看到那三個泥瓦匠正在盡心工作,盡量把廟簷恢複舊貌,工匠的技藝也是不錯,弘智住持很是滿意。看了一會兒,弘智住持就回了禪房。禪房的桌上供放著個佛盒,那串名貴的白珍珠就安放在盒子裏。弘智打開了盒子,一團光亮,是粒粒珍珠在閃光。這條珍珠串實在是太貴重了,弘智平時並沒有拿出來戴。端詳了好一會,弘智住持這才把珍珠串放回盒中,蓋上盒蓋。
普潤從京兆府回到慈恩寺,弘智詢問普潤情況,普潤老老實實將事情的原委說與了住持。弘智知道普潤的為人,安慰了他一番便讓他去休息了,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那三個泥瓦匠已提前把廟簷殘缺部分修補好了,弘智已驗過廟簷,便給他們算了工錢,三個泥瓦匠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三個泥瓦匠前腳剛踏出寺門,弘智住持回禪房後,發現了禪房裏的珍珠串不翼而飛。白珍珠是則天皇帝所賜,它的丟失也是一件大事,所有人暫時不能出寺,三個泥瓦匠因這個原因又被追回寺中。
寺裏每個僧人都知,住持的禪房內有串白珍珠,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且白珍珠已在慈恩寺幾年時間,相安無事,為何會突然失蹤?
張寶兒與周賢來到慈恩寺的時候,慈恩寺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張寶兒搖頭道:“剛出了普潤殺人之事,誰曾想這會又把珠子丟了,這慈恩寺是怎麽了?”
因為這幾日在修補廟簷,謝絕了一切香客,人員出入並不複雜。所以偷竊佛珠者,現必在寺院裏。
張寶兒初步了解了情況後,決定把普潤的事情放一放,先調查珍珠串丟失的一案。
泥瓦匠共有三人,瘦的自稱馬斌,臉上絡腮胡子的自稱朱石,另一個高個子自稱胡海。經查泥瓦匠的包中,除了馬斌的一個算盤,無非是泥瓦刀之類的工具!並無他物,看樣子似乎與他們無關!
張寶兒看到馬斌挎在腰間的算盤很惹眼,便問道:“泥瓦匠上工時也帶算盤?”
胡海嘲諷道:“他隻是作作樣子裝裝財氣,馬斌原先是個大貨棧行的夥計,擺弄慣了算盤,如今落下做苦力活,舍不得丟掉罷了。”
“哦!”張寶兒點點頭,對三人吩咐:“此案查清楚之前,你們三人不得離開,聽明白了嗎?”
三人趕忙應諾。
張寶兒又讓人對寺中的僧人做了調查,除了弘智住持,其他人都沒有機會接觸到那串珍珠。
難道是弘智主持監守自盜?
不大可能,他若真想做此事,也不必等上好幾年了。
周賢在一旁感慨道:“當年賜珠之事我聽說了,據說太平公主也想要那些珠子,求了則天皇帝很久,則天皇帝也沒有答應,最後還是賜給了慈恩寺,可見對慈恩寺真算是恩寵之至!”
張寶兒沒有說話,周賢繼續發著牢騷:“其實,這些珠子真不適合作為佛珠,做成項鏈,哪怕是做成算盤也比做佛珠合適。要真是那樣,也就沒今天這案子了!”
周賢的這一番話,讓張寶兒靈光一閃,他當即再次提審了那三個泥瓦匠。
三人剛到,張寶兒便命捕快奪過馬斌腰間挎著的算盤。此算盤珠子全為墨色,張寶兒執在手中,上下撥弄了算珠後,便吩咐拿來熱堿水一盆,當眾把算盤浸於盆中,一會兒工夫,待張寶兒撈起來,算盤上哪是黑算珠,皆是粒粒白珍珠!好一個偷梁換柱。馬斌嚇癱在地!
捕快在拘押馬斌時,不巧竟把馬斌頭套掀掉了。原來馬斌這廝天生是個禿頭,頭上所戴的隻是假發!
馬斌這一盜珠案,竟也審出他正是奸殺趙孟芳的凶手。
慈恩寺的珍珠佛撚是則天皇帝所賜,名貴自然不在話下。馬斌老早就想盜珠,苦於沒有機會,這次正好趕上普潤在請泥瓦匠上慈恩寺,因此必要盜到手。
他們三人隨普潤上山,馬斌走在後麵,見普潤在路上偷偷丟棄了一個紙團。馬斌隨手藏起來,發現了紙條上的秘密。他暗中觀察普潤,覺得他必不會去赴趙孟芳的約,色從膽邊生,原因是他本就是個光頭。當下便想冒普潤之名,去行那不軌之事。他就把頭套摘掉,黑燈瞎火的,那****趙孟芳摸到他的光頭哪會想到是假冒普潤的呢?
那晚,馬斌悄悄從寺廟下山,去了趙家之後,便大膽地進入趙孟芳半掩的房門,進去後,不讓趙孟芳點燈,二人便急急行完那苟且之事。
後想必是馬斌累了的原故,趙孟芳得空起身把燈點著了,一看床上的男人並不是普潤,趙孟芳一巴掌甩過去,便把馬斌打醒了,趙孟芳不是好惹的,跟馬斌搏鬥起來,馬斌怕脫不了身,瞅準桌角一把剪刀,幹脆就刺死了趙孟芳。
馬斌當夜便又潛回寺院,沒人知道他去做下那樁殺人案件。
周賢上寺捉人,他在廟簷上嚇得發抖,還好抓走了普潤。也就放寬心了,膽子更大了。他探得那串白珍珠就藏在住持的禪房,珍珠藏處並不是秘密,也為他輕易得手創造了條件。盜得那串白珍珠後,一粒粒剪下來,放在泥瓦匠專用的點直線用的墨線槽盒內,把墨塗在每顆珠子上,再蘸以水膠,然後將算盤上的木珠子舍棄,塗黑的珍珠穿綴在原算盤的十二根細銅杆上,合固了木框,隨身攜帶,本以為天衣無縫,還是沒能逃過張寶兒的法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