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第237章 懿德太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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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天,醉春樓恢複了太平,不過私底下,夥計們還是對結巴的遭遇談虎變色,夜裏上廁所都要結伴而行。

    張寶兒暫時輕閑下來,每天喝喝酒,看看歌舞,當然最多的還是與成嬌相伴。在成嬌的提議下,他們難得逛了一趟西市,玩得十分盡興。

    晚上,兩人滿載而歸,張寶兒儼然成了她的跟班,兩手各提一隻口袋,裏麵都是成嬌在西市上買的一些小玩意兒。二人說說笑笑,到了門前,張寶兒猛一抬頭,隻見王七蹲在階下,正向他擠眉弄眼。

    張寶兒將他拉到僻靜處,迫不及待地問:“盜洞挖通了?”

    王七道:“已經挖到最後一段了,小山和阿狗正在幹,估計再有兩個時辰,便可打通。”

    小山和阿狗,是他的兩個徒弟。

    張寶兒大喜,拍拍他肩膀道:“好,辛苦你們了。”

    張寶兒回到成嬌身邊,把兩隻口袋交給她,說這便要動身前往皇陵。

    成嬌從口袋中取出一串黑瑪瑙製成的天祿,係在張寶兒的脖子上,一邊說道:“這串天祿本就是給你買的,正好戴上,可以用來辟邪。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千萬記住,如不可為,莫強為。”

    張寶兒心中感激,尋思:“原來她對我這麽好,隻是臉皮薄,不願表露罷了。”

    成嬌係好後,退了一步,望著他道:“我累了,想回閣樓睡一覺,但願醒來的時候,你能平安地出現在我麵前。”

    張寶兒點頭笑道:“一言為定。”

    張寶兒悄悄喊上華叔,雇了一輛馬車,風馳電掣般趕往皇陵。

    “姑爺,要不我們把島主喊上,不然我總覺得沒有底!”華叔忐忑不安道。

    張寶兒搖搖頭道:“不用,我們自己去!”

    三人在距陵區五六裏的地方下車,再行數裏,登上黃土山。王七引著張寶兒和華叔,在一處險惡地帶停下。二人左顧右盼,雜草叢生,並不見盜洞。正自納罕,卻見王七抓住一簇雜草,連同下麵的黃土一並提起來,便即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張寶兒讚歎不已,顯然這些草原本生在此地,被他們整塊挖出,再放回去遮擋洞口,自便天衣無縫,就算大白天有人經過,也絕不會發現。果然是各行有各行的技巧,四天之內挖出一條二裏多長的盜洞,已極不容易,又能做得如此隱蔽周到,委實令人歎服。

    王七指向山下的一片燈火,低聲道:“那是守陵軍士的駐營,盜洞正是從下麵通過去的,一會兒進了盜洞,無論遇到什麽情況,切不可弄出大響動。”

    張寶兒聽他這話,似乎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意味,難不成在盜洞裏麵,還會遇到什麽異常情況?

    王七最後一個鑽入盜洞,把洞口封好,裏麵霎時漆黑一團,剩下的便是不斷向前爬行。張寶兒感覺盜洞一直向下,爬了一裏左右,逐漸變為平緩,想必已到山腳,開始向陵內延伸了。再爬一裏,又變成上坡,張寶兒起初還覺得有趣,到了這時,卻感到腰酸腿軟,渾不似在外麵那般自在。正暗暗叫苦,忽然手底一空,身側登時開闊起來,隻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到了什麽地方。

    王七點燃火把,四周一亮,可以看清這是一條向下傾斜的隧道,頂部為條石拱券,地麵鋪著青磚,往上走有一扇通往明樓的隧道門,往下的隧道盡端,便是玄官正門了。如今這道石門開了半扇,千斤石滾在一旁,一看便知是人為撥開的。

    “這兩個王八羔子,見錢眼開,說好挖通後在門口等我們,卻急三火四地進去了,也不怕中了機關埋伏?”王七罵罵咧咧道。

    豈料才一探頭,他便“哎喲”一聲,僵在了原地。

    埋葬死人的地方,本就充滿著神秘與恐怖的氣息,他這麽一叫,張寶兒和華叔都驚出一身冷汗,雙雙搶至近前,向內觀瞧。隻見地上散落著鐵鏟、鐵錘、鋼釺等物,王七認得,正是他那兩個徒弟所用的。以他的經驗判斷,盜墓賊丟棄吃飯的家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在這裏遇到了異常情況。

    氣氛驟然壓抑起來,三個人俱都臉色發青,一時進退兩難。

    “是他們的!”王七牙齒打戰,看向張寶兒道:“大人,這裏麵肯定有問題,我們趕緊逃命吧?”

    張寶兒奪過他的火把,向裏麵照了照,因光亮有限,僅能看到五丈之內的一段距離。首先是玄官的前殿,空空蕩蕩,並無任何陳設。

    張寶兒抹一把汗水,問道:“他們出事了?”

    王七連連搖頭,苦著臉道:“我隻知道除了小山和阿狗,這裏便隻有死人了。”

    張寶兒尋思半晌,心道:“若中了機關埋伏,這附近為何既沒有屍體,又看不見血跡?”

    想到這裏心中一寬,張寶兒對王七安慰道,“別胡思亂想了,沒準正如你所說,他們見錢眼開,丟下工具,進去搶寶貝了。”

    “不可能!”王七斬釘截鐵地道,“像我們這樣的普通盜墓賊,從未見識過帝王墓,不知裏麵的情況到底如何,所以必須把工具帶在身邊,萬一被困,也能打洞逃生。”

    張寶兒自知對此行不如王七了解,但這時絕不能隨聲附和,否則王七便更加膽怯不前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進了陵寢,若在門外止步,他實難甘心。

    “沒見著屍體,總不好就斷定他們死了吧?”張寶兒跨進石門,喚道:“小山,阿狗……”

    回音陣陣,並無應答。張寶兒又向前邁出幾步,看似滿不在乎,實則加了百倍小心。華叔見狀,怕張寶兒有什麽閃失,也趕緊跟了上去。

    王七仍站在門前,臉色發白,惶惶不安,張寶兒每走一步,他心中便“突”地一跳。忽然,張寶兒在前殿正中停了下來,俯身拾起一件物事。那是一隻軟底布鞋,除沾滿泥土外,完好無損。

    張寶兒一揚手,將布鞋擲向王七,問道:“是不是他們的?”

    “是……是阿狗的……”王七接住布鞋,顫聲回答。

    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張寶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山和阿狗也許會因為拿財寶而丟棄工具,但不可能連鞋也脫掉吧?看來他們的確出事了,唯一的疑問,便是他們是否還活著。

    再往前走,是玄宮中殿,呈縱向長方形,十分寬敞,西部陳設著神座、五供和長明燈,隻是油盡燈枯,早已熄滅了。東部沒有陳設,卻擺了幾尊真人大小的武士俑,俱都頂盔披甲,手執大刀長矛,猶如天神般守護著玄宮。

    秦漢以後,帝王陵寢便很少置放人俑了,難道獻陵內真有什麽要命的東西,必得它們才能鎮住?張寶兒納罕不已,待要上前細看,目光掃處,一件惹眼的物事再次闖入他眼簾,又是一隻布鞋,靜靜地擺在中殿與後殿相連的甬道上。張寶兒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莫非是阿狗有意留下,引王七去尋找他們?”

    張寶兒衝過去,一把抓起布鞋,與方才那隻正好配成一雙。

    “你們兩個在門外等我,倘若聽到我大聲示警,什麽也別管,立刻從盜洞逃走。”

    張寶兒交代一番,繼續向前摸索。

    華叔叫苦不迭,哪敢讓張寶兒獨自去,飛身疾掠,追上張寶兒,隻剩王七仍呆立原處,猶豫不決。

    張寶兒見華叔跟上了,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甬道兩側,又有左右配殿,張寶兒與華叔繞室一周,沒有任何發現。

    從左配殿出來,迎麵便是右殿的石門,兩人對視一眼,均想:“為何整座玄宮,唯有這扇門是緊閉著的?”

    張寶兒未敢貿然闖入,對著石門觀察良久,忽然發現門上沾著一塊指甲般大小的血跡。

    華叔雙手抵住石門,看向張寶兒,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開,還是不開?

    張寶兒定了定神,尋思道:“他們畢竟是王七的徒弟,不管生死,終要給人家一個交代才好。”

    當下把心一橫,張寶兒朝著華叔點了點頭。

    華叔雙臂運力,石門應聲而開,兩人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各自凝神戒備,以防遭到突襲。然而裏麵靜悄悄的,什麽也沒有發生。張寶兒確定沒有危險後,與華叔慢慢進入。

    此殿並排陳列兩具棺槨,張寶兒的目光從三塊靈牌上麵一掠,最裏麵那塊,赫然寫著“懿德太子妃裴氏”。

    張寶兒此行的目的,便是要看看裴鳳的棺木,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小山和阿狗,從外表瞧不出異常,張寶兒與華叔退了出來,走向後殿。

    這是玄官的主殿,懿德太子的梓官所在,也是張寶兒最後的希望,若再找不到兩人,便無法解釋了。

    殿內有一座巨大的須彌座形棺床,以花斑石製成,漢白玉鑲邊,上麵陳設懿德太子的棺槨及隨葬器物箱。令人吃驚的是,懿德太子的棺槨竟然敞開了,一具頭戴寶冠、身披龍袍的腐屍半趴半跪在棺前,看上去十分的詭異。

    張寶兒以為是小山和阿狗的傑作,飄身一躍,踩著棺槨側壁,低頭看去,四廂的金銀珠玉仍滿滿登登,並沒有被翻動過的跡象,而棺床上的隨葬器物箱也完好無損。

    “小山和阿狗打開棺槨,卻什麽也沒碰?”張寶兒大感意外道。

    難道他們隻是為了一睹懿德太子死後的風采?

    展眼四顧,這座主殿雖然開闊,卻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整座玄官都已查遍,小山和阿狗仍蹤跡杳無,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便在這時,陡聽墓門方向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張寶兒和華叔雙雙打了個寒戰,一絲不祥的陰影籠上心頭。二人退出主殿,向來路疾掠,片刻到了門前,卻見王七靠著墓門,軟軟地坐在地上,兩隻本就大於常人的眼睛,這時幾乎凸出了眼眶,嘴角和鼻子俱都掛著縷縷鮮血。

    張寶兒悲歎一聲,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石門上,臉色霎時變得極其難看。那原本開著半扇的石門,此時已完全合攏,徹底隔絕了陰陽!

    華叔預感到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伸手推了推,再用肩膀拚命去頂,卻撼不動分毫。

    張寶兒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一片絕望,喃喃說道:“千斤石複位,墓門從外麵封死了!”

    去路被封,便意味著他們將留在地下,成為懿德太子的陪葬品。

    張寶兒將火把交給華叔,拾起鐵錘和鋼釺,在地上“咣當、咣當”地鑿起來。華叔恍然大悟,既然盜墓賊能打洞進來,他們為何不能打洞出去?當下轉憂為喜,撿起鐵鏟,打算幫忙。

    可是他們很快發現,從地麵、牆壁直到穹頂,皆以堅硬的花斑石砌成,張寶兒直累得滿頭大汗,雙手鮮血淋漓,卻隻鑿出一片淺坑。

    “這樣下去,沒困死倒先累死了!”張寶兒將鐵錘用力一摔,呼呼直喘。

    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轉瞬又被殘酷的現實撲滅,兩人沮喪已極,大眼瞪著小眼,都束手無策。

    張寶兒愁眉緊鎖,用鋼釺一下一下敲打著地麵,想起成嬌那句“如不可為,莫強為”,心中懊悔難當。

    華叔道:“倘若王七活著,憑他的經驗,或許還能想出什麽特別的辦法。”

    他歎了口氣,瞥向王七的屍體道:“這座墓處處透著古怪,也不知他看見了什麽,居然活活嚇死了。”

    張寶兒道:“他頸間有淤紫,是被掐死的。”

    “可小山和阿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又是怎麽一回事?”

    張寶兒心念忽地一動,目前看來,小山和阿狗肯定是出事了,但屍體呢?玄官就這麽大,還能藏到哪裏?莫非這座墓還別有洞天?

    張寶兒一麵用鐵鏟敲打牆壁,一麵對華叔道:“你去敲打另一側,看看有沒有中空的地方。”

    華叔會意,趕忙拾起一隻鋼釺,和張寶兒一同丁丁當當地敲打起來。兩人搜索得格外仔細,一步步來到中殿。火把燃到這時,光亮已暗了許多,估計用不了多久便要熄滅了。

    張寶兒加快速度,腳步遊移,敲擊聲連綿不絕。便在這時,他忽然停頓下來,轉頭看著那幾尊武士俑。最初經過中殿時,他的注意力被阿狗的布鞋吸引,沒來得及靠近觀瞧,但記憶中,似乎是五尊俑,而方才他看到投射在牆上的影子,卻隻有四尊!

    張寶兒頓起疑心,朝著華叔施了個眼色道:“你見過武士俑嗎?”

    華叔心領神會,湊到一尊武士俑近前,睜大了眼睛點點頭道:“當然見過。”

    “那你見過會喘氣的嗎?”張寶兒又問。

    華叔沒有回答,右手已閃電般揚了起來,鋼釺在那武士俑耳際狠狠一抽,那武士俑大叫一聲,“撲通”栽倒。

    與此同時,另外三尊武士俑一齊發動,朝著著華叔,兩支長矛分刺心坎,一把大刀當頭劈落。

    華叔用鋼釺架開長矛,隨即在刀頭上一點,順勢轉身,掄了一圈。三名武士紛紛跳開,呈三角形將他圍住。

    這並不是俑,而是大活人!隨著火光明明滅滅,使刀那人他頭盔下麵的臉也顯得陰晴不定,張寶兒在一旁看不真切,隻是覺得有幾分眼熟。

    三人的武功不弱,華叔怕他們分開人手去攻擊張寶兒,便故意示弱想拖住他們。

    三人察覺華叔的武功以靈巧見長,當下緊握刀杆末端,發揮長兵器的優勢,大開大闔,令他不易近身。華叔上躥下跳,左格右擋,不退反進,尋隙而上,有意讓自己陷於刀光矛影之中。

    三件兵器有如疾轉的車輪,圍著華叔飛來飛去,當真是步步驚險,招招致命。

    三人自以為大占上風,愈發放開手腳,兩矛一刀同時攻出。華叔等的正是這麽個機會,待三件兵器迫近,陡地縮身坐倒。隨著一陣鏘然大響,三件兵器互撞,紛紛彈開。華叔閃電般躥到使矛的二人中間,鋼釺瞬間刺入兩人咽喉。

    這一變故十分突然,剛剛還是驚濤萬丈,陡地便沉寂如一潭死水,張寶兒緊繃的心弦為之一鬆,忍不住歡呼雀躍。

    使刀那人目瞪口呆,苦鬥這麽久,眼看華叔已成強弩之末,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豈料一招之間,局勢立轉。

    未等他回過神,華叔已猱身欺近,一鋼釺刺在他腿上。他痛得大叫一聲,屈膝跪地,汗珠滾滾而下。

    華叔揮動鋼釺打落他的頭盔,目光定在那張蒼老的臉上,吃驚地道:“是你?”

    “沒錯。”老何瞪著血紅的眼睛,與此前那個侍弄花草的老頭子判若兩人。

    張寶兒早便懷疑他是醉春樓的內奸,聽成嬌說他患有夜遊症後,才打消疑慮,這時看來,自己的猜測並不差。

    華叔手腕下沉,鋼釺抵住他頭頂,張寶兒在一旁逼問道:“那天結巴見到的成軻,是不是你假扮的?”

    老何麵皮一顫,低聲道:“是我。”

    張寶兒心中暗喜,眾多疑問一股腦湧向嘴邊,有了這個活口,便可一一解決了。

    他有條不紊地盤問:“你為何要假扮成軻?”

    老何道:“那是……”

    正說到這兒,陡聞“哢嚓嚓”一陣大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