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第239章 東都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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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醉春樓,張寶兒匆匆洗了個澡,倒頭便睡。這一覺直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因為一天沒吃東西,實在餓極,他必舍不得爬出被窩。

    此時,正值醉春樓最熱鬧的時辰,樓上樓下賓朋滿座,一隊豔裝女子在場上賣力地扭擺腰肢,載歌載舞。張寶兒一邊抓起盤中的糕點狼吞虎咽,一邊四處掃視了一圈。

    華叔悄悄出現了,他輕聲對張寶兒道:“姑爺,我又去了她的閣樓,居然看到你要的東西,韓奇、陳千裏、徐繼祖,這幾個人狼狽為奸……”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張寶兒卻仿佛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隻是認真地聽著華叔告訴他的每一個字,生怕漏掉些什麽。

    聽華叔講完,張寶兒臉上現出怪異的神情。他本來已認定係列鬼符案的主謀肯定是永義侯崔文利,可華叔看到的那份記錄,卻將矛頭指向了當朝宰相宗楚客!

    難道宗楚客與暗中的第三股勢力有關?

    張寶兒搖搖頭,宗楚客做事喜張揚,而暗中的這股勢力卻行事隱密,處處都透著詭異,宗楚客應該不會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想了好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張寶兒有些意懶心灰。

    就在這時,一夥客人湧進來,個個步履歪斜,醉態百出,擠在門前的姑娘們慌忙躲開。

    躲開,即說明眼生,華叔立時警覺,趁廳內稍稍一肅的工夫,聽出他們呼吸平和,渾不似醉酒之徒。

    夥計迎住這夥客人,為他們尋找空位,發現一樓大廳座無虛席,便將他們引向張寶兒,賠笑道:“隻剩這一張桌了,幾位湊合著坐吧。”

    華叔二話不說,朝張寶兒施了個眼色,拉起他起身欲走,卻見成嬌大步流星地趕過來,打量眾人一眼,問張寶兒道:“什麽事?”

    華叔的示警張寶兒看得分明,知道這些人是衝著自己來的。聽了成嬌的詢問,張寶兒叫苦不迭,他用眼角瞟著那群人,隨口應道:“沒事。”

    話音甫畢,就見身側二人猛地撩起下擺,拔出綁在腿上的鋼刀,迎頭便砍。

    成嬌木然呆立,一時竟毫無反應。華叔早有防備,揮劍朝二人逼去。

    哪知又有一人舉刀向成嬌砍去,張寶兒情急之下趕忙去推成嬌,利刃砍中他高高揚起的胳膊,血花飛濺在成嬌臉上,她這才如夢初醒,抱著張寶兒向旁一滾,拔劍將那人刺倒。

    剛剛還是歌舞升平,轉眼卻變成了腥風血雨,客人們爭相奔走,廳內一片混亂。

    華叔被人群阻擋了視線,心焦如焚,飛身攀住棚頂垂下的彩帶,直上半空,望見張寶兒和成嬌在刀光中滾來滾去,情勢凶險無比,遂揮劍上前。幾名刀手聽得破空之聲,紛紛回刀撥擋。

    張寶兒和成嬌趁機起身,卻見又有十幾名黑衣人闖入樓內。這時一名夥計斜刺裏殺出,手舞一條長凳,也看不出什麽章法,隻是一通亂砸。

    成嬌偷眼望去,見是結巴,不由得心裏一緊。她知道結巴不會武功,想必他以為這隻是尋常的打架鬧事,作為醉春樓的夥計,自當挺身而出。黑衣人一陣亂砍,結巴手裏的板凳連同自己的身體,俱被砍得七零八碎。

    成嬌悲憤交加,怒叱一聲,迎了上去。華叔迎敵後,張寶兒原本可以帶成嬌從後門逃走,不料成嬌反向前衝,他阻止不及,隻得緊隨其後,兩人登時又陷入包圍。

    忽然一名黑衣人從天而降,擎起鐵斧,朝著張寶兒猛劈下來,速度奇快。華叔見狀不好,將手中的長劍擲了過來,正好插在黑衣人的小腿上。劇痛之下,黑衣人單腿跪在了地上。

    張寶兒向那人臉上瞥去,但見他黑巾裹頭,隻露著窄窄的一道臉頰,上麵疤痕密布,原來是在成嬌房中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疤臉。

    “是他!”張寶兒心中暗凜。

    華叔和雖已擊斃數人,但張寶兒的一條胳膊血流不止,再糾纏下去,遲早會支撐不住,當下萌生去意,他向成嬌大喊道:“趕緊帶他走!”

    疤臉疾步如飛,搶至張寶兒身前,鐵斧當頭劈落。成嬌急忙護在張寶兒身畔,反手一劍,直指疤臉小腹。

    張寶兒向後退了兩步,被一名受傷在地的黑衣人絆倒的身上,張寶兒剛要起身,不料被他壓在身下的黑衣人雙臂一環,將他攔腰抱住。周圍幾人見有機可乘,紛紛揮刀砍來,張寶兒隻能奮力扭擺身體,卻因行動不便,又挨了一刀。

    成嬌一劍刺入疤臉小腹,轉頭望來,不由得花容失色,劍勢圈轉,從幾名黑衣人喉間一一劃過。張寶兒見疤臉負傷倒地,心中一鬆,但覺體內的熱量正飛速外泄,意識也漸趨恍惚。

    黑衣人傷亡過半,無法在瞬間形成合圍之勢,成嬌趁機提起張寶兒,貼地一掠,出了大門。眾殺手隨後追趕,卻聽一聲大吼,一名魁梧粗壯的大漢攔在門前,正是吳炳。他掀翻一張桌子,掄將起來,虎虎生風,口中叫道:“小姐快走!”

    說話間,吳炳已被砍翻在地。

    眾黑衣人再要追殺,卻又被華叔死死地堵在了門口。

    成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略一遲疑,瞥見門旁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早已不知去向,便攜張寶兒跳上馬背,揮劍斬斷車轅,絕塵而去。

    一口氣逃出十餘裏,成嬌撥馬鑽進一片樹林,再看張寶兒雙目緊閉,臉上血色全無,不由得芳心一顫,急忙勒住馬,將他抱下來,探探鼻息,十分微弱。她眼圈一紅,割斷張寶兒長衫的下擺,一邊為他包紮傷口,一邊低泣道:“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弄成這樣……”

    經過她的細心包紮,張寶兒的傷口已不再流血,但仍沒有醒轉的跡象。成嬌六神無主,握了握他的手,但覺冰冷異常,便將他抱入懷裏,恨不得把自己的體溫全部交換給他。

    “不要死,不要死……”成嬌摩挲著張寶兒冰冷的臉頰,一時柔腸寸斷。

    “你是好人,老天會保佑你的……”一言未畢,放聲痛哭。

    成嬌直哭得筋疲力盡,她往樹上一靠,閉上眼睛,回想與張寶兒相識的一幕一幕,不知不覺,她擁著張寶兒睡著了。

    樹影婆娑,月色漸漸退去,當第一縷晨光照進林子的時候,張寶兒的身體微微一動。

    成嬌立時驚醒,看見張寶兒緩緩睜開雙眼,芳心大喜,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雙眼睛點亮了。問道:“你醒啦?”

    張寶兒道:“廢話,難道是詐屍?”

    成嬌神色忽地一變,將他狠狠推開,側身跳到一旁。倒不是因為張寶兒的話,而是她驚覺自己正緊緊抱著一個男人,直羞得麵紅耳赤,恨不得一頭撞死在他麵前。

    張寶兒給她一摔,周身傷口無處不痛,忍不住慘叫一聲,氣道:“你想抱就抱,想扔就扔,跟你在一起真夠倒黴。”

    成嬌明知自己不對,卻不肯說一句道歉的話,冷笑道:“跟誰在一起走運你就找誰去。”

    張寶兒哈哈一笑,“趁我昏迷的時候,你對我有沒有什麽無禮的舉動?”

    成嬌叱道:“再胡說,我便殺了你!”

    說罷,劍尖一指,抵住他心口。

    張寶兒歎道:“反正我活不久啦,能死在你手裏,那是老天待我不薄。”

    成嬌緩緩撤劍,猛一頓足道:“都是你不聽我的話,才惹來這場大禍!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結巴和吳炳,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張寶兒自覺理虧,也不去跟她爭辯,躺在地上閉目養神。

    成嬌還以為他又昏了過去,心中一緊,關切地問道:“你怎樣?”

    張寶兒道:“我想去洛陽見見洛寧。”

    成嬌氣結半晌,終是無可奈何,歎口氣道:“好吧,我們何時動身?”

    “是我自己,不是我們。”張寶兒糾正道,“仔細想想,我確實挺對不起你的……”

    成嬌道:“還用得著仔細想?你根本就對不起我!”

    張寶兒道:“所以我不能再連累你了,你回去繼續做你的掌櫃,我也繼續查我的案。”

    成嬌神色一淒,顫聲道:“你……你要跟我分道揚鑣?”

    短短一句話,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了幾個轉。

    張寶兒見她傷心欲泣的樣子,忍不住一笑,起身握住她的手,道:“經過昨夜那場惡戰,咱倆已經成了一條繩上拴著的兩隻螞蚱,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就算你不跟我走,我綁也要把你綁在身邊。”

    成嬌破涕為笑,道:“你這樣子出不了城,我去給你買一套新衣服。”

    唯恐張寶兒變卦似的,飛身上馬,匆匆而去。

    成嬌剛走,華叔便從一旁閃了出來,他俯身查看著張寶兒的傷口。

    “不礙事,沒傷著骨頭!”張寶兒寬慰著華叔。

    “這讓我怎麽向島主和小姐交待呀?”華叔愁眉苦臉道。

    “還交待什麽呀,等我從洛陽回來再說吧!”張寶兒一臉無所謂道。

    “什麽?姑爺你還要去洛陽?”華叔的臉更苦了。

    張寶兒點點頭道:“當然要增,你若不放心可以在暗中跟著,但是最好不要現身,若我沒猜錯,這案子快有結果了!”

    華叔還要說什麽,張寶兒卻也懶得聽,趕緊把他給打發走了。

    張寶兒苦等到晌午,成嬌才策馬而歸,將一包衣物丟在他麵前,背轉身道:“醉春樓被查封了!”

    聽成嬌語調悲沉,張寶兒心中萬分過意不去,他默默地換了衣衫,走到她身後,勉強笑道:“別難過了,等我發了財,再給你蓋一座醉春樓,保證比這個更大更漂亮。”

    成嬌雙肩抖動,抽泣著道:“再大再華美,也無法同這一座相比,它……它……”

    “我知道,我知道。”

    張寶兒理解成嬌此刻的心情,醉春樓由她父親一手創建,經過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才有了今天的局麵,對成嬌而言,醉春樓便是父親留給她的一件遺物。

    “沒了醉春樓,不是還有我嗎?大不了我再多倒點黴,照顧你一輩子好了。”為了哄她開心,張寶兒又打趣道。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成嬌頭也不回,但語氣已有明顯好轉。

    說著話,她摘下馬背上的包袱,裏麵有紗布、金創藥,那是為張寶兒準備的。除此之外,還有假須、假發等等。

    “你還會易容?”張寶兒大喜。

    成嬌道:“都是跟我爹學的,雕蟲小技。”

    張寶兒當即盤膝坐好,任由成嬌在自己臉上亂塗亂抹,但覺她雙手溫軟柔嫩,受用至極。

    片刻之後,兩人搖身變成了一對翁嫗,成嬌將張寶兒扶上馬背,牽馬出了林子。

    張寶兒道:“老太婆,你怎麽不上來?”

    成嬌微笑道:“男女有別,我怎好與你共乘一騎?”

    張寶兒故意裝成老態龍鍾的樣子,彎腰咳了咳,道:“說得也是,大半輩子都過來了,到了這把年紀,可不能晚節不保。”

    成嬌奇道:“什麽晚節不保?”

    隨即明白過來,雙眉一蹙,卻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笑而不語。

    兩人雇一乘馬車,奔往洛陽。

    在成嬌細致入微的照料下,張寶兒的傷迅速好轉,到達洛陽時,傷口已恢複大半。

    洛陽本是隋朝東京,唐太宗時,改名洛陽宮,太宗政府曾三次搬遷到洛陽辦公,曆時兩年有餘。後來,唐高宗正式把洛陽定為大唐東都。朝廷的每個部和每個衙門都在洛陽設分支機構,整個朝廷也經常遷往新都去處理公務,長期成為定製。

    “江南春”卻位於一條偏僻的側巷內,上下兩層,門麵狹窄,與醉春樓相比,便隻能用寒酸來形容了。

    張寶兒和成嬌踱進樓,喚道:“有人嗎?”

    像青樓這種地方,早晨通常冷冷清清。等了一會兒,不見回答,張寶兒皺了皺眉,隱隱感覺不大對勁兒。

    兩人拾級而上,一眼望去,共六間屋子,俱都房門緊閉,死氣沉沉。

    成嬌喚一聲:“洛寧……”

    張寶兒走到第一間房前,抓向門柄。

    成嬌卻按住她道:“我來。”

    說著話,成嬌猛地拉開門,便覺眼睛一花,一支弩箭****而至。

    成嬌早有防備,側身操住弩箭,甩手擲回。與此同時,她將張寶兒向後猛地一推。

    躲在房中的殺手已棄弩提劍,向外衝來,與回擲的弩箭迎個正著,不偏不倚,恰中咽喉。

    成嬌這一推,張寶兒一個趔趄,胸前傷口迸裂,鮮血滲透外衫,一片殷紅。

    成嬌拔劍在手,向屋內瞧去,隻見好幾名黑衣人揮刀殺出。

    成嬌怕傷著張寶兒,直接進屋將門關住,張寶兒爬起來,推了推門,卻被成嬌死死倚住,聽得裏麵金鐵交鳴之聲甚為激烈,他又是感動,又是焦急,拾起地上的長劍,對著門板劈過去。

    一劍劈出,張寶兒便覺不妥,此時成嬌正倚著門板,倘若誤傷到她,可十分糟糕。張寶兒急忙回劍,透過劈開的裂縫向外觀瞧。便在這時,門突然開了,張寶兒收勢不得,向前一撲,與成嬌撞了個滿懷。

    兩人摔作一團,張寶兒壓著成嬌手臂,成嬌枕著張寶兒胸膛,五名黑衣殺手則東倒西歪地散布在他們周圍。

    “都解決了?”張寶兒歇了口氣,問道。

    成嬌“嗯”一聲。

    張寶兒覺得不對,這才發現成嬌傷勢極重,尤其是其中有兩處特別重幾乎都可以致命了!

    張寶兒急忙撿起落在地上的包袱,取出紗布和金創藥,打算為她包紮。成嬌卻左躲右閃,執意不允。

    張寶兒料她生性靦腆,羞於在男人麵前裸露肌膚,遂不勉強,將她抱進屋子。

    張寶兒來到第二間屋外,向內一瞥,驚奇地發現,屋子裏競捆著三位姑娘,而她們身後的床上,還躺著一名女子,胸前鮮血淋漓,手臂軟軟地垂在床邊。

    張寶兒快步走過去,解開三女縛身的繩索,扯掉她們口中的麻布,再看床上那女子,卻已氣絕多時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驚問:“她是這裏的掌櫃洛寧?”

    三個姑娘胡亂點頭,相擁著哭成一團。

    張寶兒無奈苦笑,自己千裏迢迢趕到洛陽,卻又是徒勞一場,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過對方的眼睛了。

    他抱著一線希望,又問道:“這是洛寧的房間?”

    一名姑娘道:“是。”

    張寶兒便翻箱倒櫃地搜尋起來。房間不大,能藏東西的地方很有限,不多時,他在妝台的抽屜裏找到一隻盒子,約半隻手掌大小,木質堅硬,雕有精美的花紋。盒子頂端有兩個小孔,底部有一個拉環,怎麽看都像一件掛在身上的飾物。張寶兒不敢大意,將頂端那兩個小孔對準洛寧的鼻孔,果然絲毫不差。難以想象,這樣一個精美小巧的木盒,竟是殺人於無形的暗器!

    他鼓搗一番,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隻見與小孔相接的凹槽中,靜靜地嵌著兩枚鋼針,一閃一閃,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