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244章 和親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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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顯在接到吐蕃國書的第二天,專門召集了臨時朝議,就是為了商議和親一事。

    吐蕃遞交國書要求和親的消息,早已在長安城裏傳的沸沸揚揚,不僅大臣們早已知道此事,就連百姓們也知道了,成為街頭巷尾的話題。

    朝議沒有任何鋪墊,也沒有什麽客套,李顯一將此事說完,朝臣們便分為兩派,唇槍舌劍開始了辯論。

    說是兩派,其實雙方的力量很懸殊。

    一方是張寶兒、崔湜和幾個同情支持相王的大臣,而另一方則是除了他們幾人之外的所有朝臣。

    “陛下,泱泱大唐要靠一位柔弱的女子去與外族交好,這是何等地卑賤和可悲,萬萬不能和親!”

    “陛下,和親不是軟弱妥協的表現,而是大唐主動與番國建立友好關係的一項舉措,太宗皇帝當年就將文成公主嫁給了鬆讚幹布,若不是太宗皇帝對番國恩威並重,一視同仁,怎麽會贏得天可汗的稱號?”

    “陛下,吐蕃與我大唐為世仇,揚我大唐國威就應該拒敵於國門之外,或開疆拓土,而不應該去和親!”

    “陛下,大唐與吐蕃多年交戰多年,國庫已空,百姓怨聲載道,張大人為一己之私反對和親,陛下切不可為之所迷惑……”

    “……”

    在眾多大臣的支持下,宗楚客言辭激昂,咄咄逼人,與張寶兒針鋒相對。

    盡管張寶兒毫不示弱,但這一次卻沒有了上次的風光,很快就敗下陣來。

    宗楚客如此賣力,當然不會是因為他替大唐社稷考慮,而是為了挽回上次與張寶兒交鋒所丟掉的麵子,更重要的是王胡風送來的十五萬兩銀子起了作用。宗楚客就算有萬般不是,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覺悟還是蠻高的。

    讚成和親的大臣們,也並不全是因為宗楚客與太平公主打了招呼,或者是為了反對張寶兒,其中有很多人還真是為大唐考慮,以當前大唐所麵臨的形勢來看,和親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朝臣辯論一邊倒,讓李顯也頗為無奈,他把目光投向了李旦和太平公主。

    平日裏的朝議,李旦與太平公主一般是不參加的,因為牽涉到玉真郡主李持盈,故而李顯專門將他們二人也請來了。

    李顯首先問了低著頭的李旦:“皇弟,你看看這事該怎麽辦?”

    幾個兒女當中,李旦最喜歡的便是李持盈了,他怎麽會舍得讓愛女嫁到萬裏之外的苦寒之地去和親呢?可他同時又是李氏子孫,當著這麽多朝廷大臣的麵,李旦卻無法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種痛苦折磨的他都快瘋了。

    沉默良久,李旦這才吐出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臣弟沒有任何意見,全憑陛下決斷!”

    李顯又把看向太平公主:“皇妹,你怎麽看?”

    “盈兒是我看著她長大的,說實話我也舍不得!”太平公主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接著話音一轉又道:“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皇家血脈,為了大唐社稷,她應該去和親,我想盈盈能夠理解陛下一番良苦苦心,同時也能擔起這份重任!”

    聽了太平公主這一番話,李旦猛地抬起頭來,盯了太平公主好一會,又低下了頭。

    李顯知道此事基本已經成為定局,便他還是想再為張寶兒爭取最後一次機會,於是又向朝臣問道:“眾位愛卿,不知可否仿效文成公主之例,從其他宗室中選一位和親公主?”

    “陛下,萬萬不可!”宗楚客再次說話了:“若吐蕃在國書中沒有提及與玉真郡主和親之事,這麽做還有情可原。可是國書中明明指定與玉真郡主和親,我們再這樣做那就是沒有誠意了,有可能還會因此惹怒吐蕃,致使邊境不寧,如此做法得不償失,望陛下三思!”

    李顯長歎一聲道:“讓朕再考慮考慮,明天接著朝議,今日就到這裏吧!”

    散朝之後,李顯單獨召見了張寶兒。

    李顯一臉歉疚道:“寶兒,這事朕盡力了,朝議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你看……”

    “陛下,您能做到這份上,微臣已經感激不盡了!”張寶兒這話也不是客套,李顯的確是盡力了。

    “寶兒,你放心,我將來會在宗室裏為你定一門親事,還讓你做駙馬!”李顯寬慰著張寶兒。

    “陛下,此事以後再說吧!”

    兩人聊了一會,張寶兒便告辭了。

    回到府上,張寶兒來到客廳,剛一進門他便愣住了,魏閑雲、江雨樵、江小桐和娑娜都在。

    見他們一副焦急的模樣,張寶兒奇怪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寶兒,朝議的情況如何?”魏閑雲首先問道。

    張寶兒搖搖頭道:“很不好,和先生您預料的差不多!”

    接著,張寶兒將朝議的過程向魏閑雲說了一遍。

    眾人聽罷,唏噓不已。

    “寶兒,有些事情強求不來,隻能盡人事而聽天命!”魏閑雲勸道。

    張寶兒沉吟道:“先生,若是別事,做到這份上也就算盡力了,可是玉真郡主這事不一樣,他們針對的是我,玉真郡主是因我而陷入其中,她是無辜的。再說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她曾經幫過我,我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到吐蕃而不管,這事我一定要管到底!”

    “寶兒,我支持你,這事該管!”江小桐道.

    娑娜也道:“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去突厥,也是硬生生將我從突厥救了出來,這是你的本性。今天遇到的事也是一樣,你若不管那你就不是張寶兒了。寶兒,我也支持你!”

    江雨樵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說的好,這才是我的好女婿,寶兒,你做的對,男子漢就應該敢做敢當,該管的一定要管,而且要管到底。如果需要我做什麽,你直管開口便是!”

    魏閑雲問道:“寶兒,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張寶兒想了想道:“我想去見見阡曾,看能不能說服他退出!”

    魏閑雲本想勸張寶兒打消這個念頭,可見他已經下了決心,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江雨樵在一旁道:“寶兒,實在不行還是讓我來出手吧,找個機會將那個什麽吐蕃王子幹掉,豈不是一了百了?”

    “不行!”張寶兒與魏閑雲異口同聲道。

    張寶兒看了一眼魏閑雲,對江雨樵道:“嶽父大人,殺阡曾並不難,可是殺了阡曾肯定會讓大唐與吐蕃關係惡化,兩國有可能因此而發生更大的戰爭,最後受罪的還是老百姓。再說了,陛下對我張寶兒不錯,我不能因此讓陛下背上罵名,這事還得另想它法。”

    “那你說怎麽辦?”江雨樵怏怏道。

    “還是等我見了阡曾以後再說吧!”

    ……

    高高的鼻梁,高高的顴骨,醬紅色臉龐有棱有角,讓人覺得很淳樸,至少看上去沒有任何的油滑和虛偽。張寶兒仔細打量著麵前的這位年輕人,他是吐蕃國王的繼續人,未來吐蕃的一國之主。張寶兒這是第二次見阡曾,兩年前見到他的時候,阡曾似乎並沒有給自己留下太深的印象。可這一次,張寶兒明顯地感覺到他成熟了許多。

    阡曾也在打量著張寶兒,沒錯,就是這個普普通通的大唐年輕人,當年自己與他拚過酒,就是那次簡單的喝酒,讓自己有了那麽大的改變,甚至影響到自己的一生。與張寶兒不同,阡曾早已將張寶兒牢牢地刻在了腦海之中,他無數次想象過再見到張寶兒的情形,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今日這種場合下見麵。

    乞力徐見兩個年輕人像鬥雞一般互相盯著,誰也不說話,這讓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在一旁直搓手。

    終於,阡曾先說話了,他問道:“你不會是來找我喝酒的吧?”

    “我今天沒心情喝酒!”張寶兒搖搖頭:“我找你是想和你談談玉真郡主的事!”

    “玉真郡主?”阡曾眯起了眼睛,頗感興趣道:“玉真郡主什麽事?”

    “盈盈是我的女人,她不能與吐蕃和親!”張寶兒直截了當道:“我希望你能退出!”

    “哦!”阡曾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說吧,你有什麽條件?”張寶兒不動聲色道。

    阡曾搖搖頭

    “我給你五十萬兩銀子,你退出!”

    阡曾依然搖頭。

    “一百萬兩!”

    阡曾還是搖頭。

    “告訴我,怎麽樣你才會退出?”張寶兒急了。

    阡曾笑了,笑的是那麽燦爛:“或許你說的是真的,玉真郡主是你的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來找我,你的勇氣和執著讓我很欣賞。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自始自終有一點你沒搞明白!”

    “什麽?”

    “玉真郡主是誰的女人不重要,大唐與吐蕃和親的公主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國現在都需要訂立盟約,這是大勢所趨,誰也擋不住的,不是你我之間能商量的,國家大事重於兒女私情,我是不會退出的!”

    阡曾說的道理張寶兒何嚐不明白,他隻不過想再努力一回而已。聽阡曾說完,張寶兒就已經知道自己這趟算是白來了。

    “告辭了!”張寶兒朝著阡曾點點頭,轉身便要離去。

    阡曾的聲音從張寶兒身後傳來:“將來你若有機會,可以來吐蕃看看你的女人,我向你保證,她會過的很幸福!”

    張寶兒停了下來,回過頭道:“我也向你保證,盈盈絕不會嫁到吐蕃,不信咱們走著瞧!”

    望著張寶兒離去的背影,阡曾扭過頭對乞力徐道:“他是個有趣的人,有機會我很想與他結交一番。”

    ……

    月上中天,皎潔溫柔烘托著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條兒掛在樹丫上一般。

    張寶兒站在後院的亭子裏,仰望著天空,似乎想穿透這層黑幕,刺探天之盡頭是什麽。

    一件衣服披在了張寶兒的肩上,張寶兒扭頭,原來是江小桐。

    “天涼了,還是回去吧!”江小桐柔聲道。

    張寶兒拉住江小桐的手,滿臉歉意道:“小桐,我為盈盈的事情而奔波,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怎麽會呢?”江小桐心疼地看著張寶兒道:“且不說你幫她是應該做的,就算你真的喜歡她,我也不會介意!”

    見張寶兒一副驚愕的神情,江小桐微微一笑道:“其實當初在長安的時候,我就和盈盈談過這個問題,她承認喜歡你,我也告訴過她,隻要她能真心對你好,我會接納她的!”

    張寶兒點點頭:“小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盈盈嫁到吐蕃去!”

    ……

    第二天早朝,李顯再次與群臣商議和親之事,除了張寶兒少數幾人之外,群臣的意見依然很統一。

    李顯無奈,隻得同意群臣的意見,宣布由玉真郡主與吐蕃和親。

    根據慣例,和親女子若不是公主的,一般都要封為公主再送去和親,於是,玉真郡主被冊封為了玉真公主。

    在太平公主的提議下,金城郡主也被封為了金城公主。

    李顯下旨,由禮部負責和親禮儀,由殿中省負責置辦嫁妝。五日後,由左驍衛大將軍楊矩護送玉真公主,隨吐蕃使團赴吐蕃和親,屆時文武百官都要去送行。

    聖旨一下,各部立刻開始忙碌起來,整個皇宮內都洋溢著喜氣。

    與皇宮的喜慶截然不同,相王府內眾人卻是一片愁腸。

    已經整整兩天了,李持盈就像傻了一般,不吃不喝也不睡,任憑李旦如何勸解,就是不說一句話。

    看著麵色蒼白的李持盈,想到她即將要遠嫁外番,李旦心如刀絞,他恨自己軟弱,為什麽當時就不能替女兒說一句話呢?張寶兒作為一個外人,力量懸殊都敢與群臣力爭,偏偏自己卻什麽都沒做,怎麽能算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呢?

    李旦抺著眼淚從女兒的屋裏出來,腳下踉踉蹌蹌,還沒走幾步王府管家便來報稟報:“王爺,張侍郎求見!”

    “寶兒來了?”李旦愣了愣,趕忙道:“快快有請,直接把張大人帶到這來!”

    李旦心中清楚,現在恐怕隻有張寶兒能勸的動李持盈了。

    張寶兒見了李旦,向他施禮道:“相王,我想見見郡主!”

    “你來的好,你來的好!”李旦趕忙道:“寶兒,事情已無法挽回,你幫我好好勸勸盈盈,這樣下去,我真怕她會垮掉!”

    “我會的,相王請放心!”張寶兒點點頭。

    “盈盈一個人在,你進去吧!”李旦指了指李持盈的屋子。

    張寶兒正要轉身,卻又被李旦拉住,沉默了好一會李旦才道:“寶兒,謝謝你,你能在朝堂之上你能為盈盈力爭,我感激不盡!”

    張寶兒道:“這是我該做的,相王客氣了!”

    “該做的?”相王一臉苦笑道:“我偏偏我這個做父親的,卻什麽也沒做,我愧對盈兒呀!”

    張寶兒勸道:“相王,您也不用自責,其實我們爭不爭都是一樣的,最終還是這個結果!”

    “可是,爭了總能求個心安吧!”李旦痛心疾首道。

    張寶兒微微一笑道:“事情還沒到最壞的一步,相王,有我在呢,您就放心吧!”

    “還沒到最壞的一步?”李旦心中一動道:“寶兒,你是說事情還有轉機?”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張寶兒朝李旦點點頭道:“我先進去看看盈盈!”

    張寶兒進了李持盈的屋裏,李旦還站在原地,他一直在琢磨張寶兒剛才那句話,真的還會有轉機嗎?

    屋內,李持盈的臉白得不成樣子,眼珠像生了鏽的鎖心,再也轉不動了,緊緊咬著的嘴唇滲出一縷血痕。有些事,是用眼淚哭的。有些事,會埋在心底裏哭。而有些事,隻能用整個靈魂去哭泣。

    曾經有一個熟悉的笑容出現在李持盈的生命裏,如今卻又像霧一般消散,隻能成為她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便是今後每日每夜的離歌。她現在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隻有無盡的絕望,晃若細長的觸角,肆無忌憚地鑽入肌膚的毛孔,像藤蔓一樣伸展,入心入肺地纏繞,讓她窒息,讓她疼痛,讓她麻木,讓她萬念俱灰。

    張寶兒靜靜地瞅著李持盈,忍不住歎息一聲。

    人總是不懂得珍惜,總以為錯對了還會有機會,卻從沒有想過每一次揮手道別都可能是訣別,每一聲歎息,都可能是人間最後的一聲歎息。

    張寶兒輕輕將李持盈擁入懷中,李持盈怔怔抬頭看著他,終於“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她哭的那麽恣意,那麽撕心裂肺,慘傷裏夾雜著委曲和悲傷。

    屋外的李旦聽到李持盈的痛哭,頓時覺得手腳麻木,血液快要凝固了,心髒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的心裏,五髒六腑都要破裂了!

    也不知持續了多久,李持盈的哭聲漸漸小了。

    “寶兒……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哭泣中的李持盈斷斷續續道。

    張寶兒鼻子酸酸的,他撫著她的頭強笑道:“怎麽會呢?傻丫頭,除非你不想見我,不然怎麽會見不到呢?”

    “寶兒……那一年……在曲江……那樣對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還有……那一天……我說你欠奴奴的情不還……其實……我就是想……讓你來給我過生日……”

    “我知道,盈盈那一天真的很漂亮!”張寶兒安慰著她。

    “寶兒……你知道嗎……從見到你的第一麵……我就喜歡上你了……本來我是想嫁給你的……現在不行了……我到了那邊……你會想我嗎……反正……我是會想你的……”

    “什麽到那邊不到那邊的!”張寶兒雙手扶著李持盈的肩頭正色道:“盈盈,我問你一句話,你相不相信我?”

    李持盈停止了哭泣,認真地回答道:“我當然相信你,這世上我不信誰也不會不信你!”

    張寶兒輕聲道:“那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要向我保證,誰也不能告訴,就是相王也不行,你能做到嗎?”

    “爹爹也不能講?”李持盈不知張寶兒是何意。

    “是的,不能講,你能不能做到?”張寶兒加重了語氣再次問道。

    “我向你保證,我誰也不告訴!”李持盈鄭重點頭。

    “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

    見張寶兒從李持盈屋裏出來,李旦趕忙迎了上去,急急問道:“寶兒,怎麽樣了?”

    張寶兒笑了笑道:“沒問題了,我已經勸過盈盈了,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相王,您就放心吧!”

    “她同意了?”李旦將信將疑道。

    “當然同意了!”

    “寶兒,你是怎麽做到的?”李旦忍不住問道。

    “相王,現在還不能說,該說的時候我會告訴您的,您相信我不會害盈盈便的了……”

    張寶兒話還沒說完,李旦驚愕地發現李持盈竟然從屋裏出來了。

    “阿爹,我餓了!”李持盈瞅著李旦道。

    李旦怔了怔,趕忙點頭道:“盈盈,我這就讓給你準備吃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