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第267章 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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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雨如絲的古道之上,兩騎青驄快馬,踏煙絕塵,正飛馳而來。

    馬上的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漢子三十上下,麵貌疏朗神俊,腰間纏著數截鐵索,一襲黑布長衫此刻迎著秋風冷雨,獵獵飛揚。

    另外一個則是個白衣少年,他姿態閑雅,瞳仁靈動,神采奕奕,一身的書生氣質。

    黑衫男子是刑部總捕頭古雲天,而白衣少年則是裝扮成古雲天隨從的張寶兒,他們如此急急向廓州而來,為的是調查一樁引起朝野轟動的奇案!

    這一路二人幾乎沒怎麽停歇,一來是因為案情緊急,容易不得他們耽擱,二來是張寶兒擔憂長安的形勢,想早點辦完案盡早趕回去。

    此時,天色漸晚,冰雨如注,已是下得愈發的大,眼見得前方一座宅院立在風雨之中,門口正立著一個灰衣漢子。

    古雲天扭頭道:“寶兒,前麵便是廓州地界了,要不我們暫且避過這場大雨,過了今晚,待雨停之後再趕路如何?”

    張寶兒笑道:“古大哥,現在你可是我的上司,我隻是個跟班的,你如何安排,我一切聽從,何須問我?”

    古雲天苦笑道:“你呀你,到什麽時候都不忘開玩笑!”

    說罷,古雲天翻身下馬,向著眼前的宅院走去。

    張寶兒也下了馬,牽著緊隨古雲天而去。

    在路旁枯樹之上拴好了馬匹,兩人便往那宅院邁步而去,愈走愈近,眼見那灰衣漢子依然呆呆立在宅門之前,兩眼緊盯著宅院的朱門,一動也不動。

    他居然能保持一個姿勢這麽久,古雲天不禁莞爾一笑,走到雨簷之下,一抹臉上的雨水,抬手拍了拍那漢子肩膀,揚聲說道:“這位老兄……”

    話一出口,古雲天心中一驚,暗道:“不對。”

    他連忙撒手,不料古雲天剛剛將手拿開,那漢子便“嘭”的一聲,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一柄鋼刀自下而上沒入胸膛,一張長方臉上已沒有半點兒血色,額頭條條青筋迸起,眼球爆裂,怔怔地盯著古雲天。

    就在倒地的一刹那,竟有兩行血淚從漢子的眼眶之中汩汩流出,淌了一地,扭曲著一張大嘴,仿佛心有不甘。

    古雲天見此情形,連忙俯下身來,將右手食指中指並在一處,探向這灰衣漢子的頸下,頓覺冷氣透骨,了無生機。

    古雲天搖頭,起身回頭對張寶兒道:“已是死了多日了,難怪剛才拍他肩背,觸手僵硬,不似活人。”

    張寶兒抬眼看了看四周,並未發現什麽異常,便探下身來開始細細打量起死者。

    死者年紀有四十來歲,中等身量,肩背很寬,手臂比常人略長,頭部皮膚,自額頭起延伸至兩耳,有一道淡白色印痕,膚色略差於麵部。身著一襲灰布勁裝,踏一雙黑色薄底官靴,指節粗大,遍生老繭,甲縫中有暗紅色血塊透出,靴底光潔,並無泥垢。

    古雲天抬手握住刀柄,略一用力,便將鋼刀拔了出來,又將死者長衫解開,細細查驗傷口。

    刀刺得極深,乃是從死者小腹氣海穴刺入,穿過胸腔、脖頸,直插頭頂百會穴,出手幹淨利落,足見功力。

    驗罷屍首,古雲天自腰間解下酒囊,灌了一口老酒,開始仔細端詳起這柄鋼刀。三尺餘長,一尺餘寬,頗為沉重,刀柄略長,適於劈砍。古雲天屈指輕輕彈了一彈刀身,錚然有聲。

    張寶兒從古雲天手中接過鋼刀,輕輕嗅了一嗅刀身,而後又俯下身來,攤開死者掌心,默視良久,這才長身而起,呼出一口濁氣,嘴角竟泛起了淺淺的笑意。

    古雲天忙問道:“寶兒,你是不是有什麽發現了?”

    張寶兒點點頭,對古雲天道:“古大哥,我們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古雲天踏前兩步,接了雨水,將手上的血漬洗去,轉過身來,沿著宅門,走到院牆之下,足尖一點,淩空一翻,飄飄然已落在了院牆之內。

    待古雲天打開院門,張寶兒移步入內。

    此時,天色已然入夜,又是陰雨連綿,不見半點兒月色,二人自院牆下,快走了數步,踏上了青石板的石階。邁出不過三兩步遠近,繞過影壁,古雲天一隻腳剛要踏進堂屋,隻覺一陣冷氣吹起,激得古雲天一時間汗毛倒豎,心神一緊,揮手便是一掌,隻瞟見一道白影一閃,這一掌竟擊在了空處。

    作為刑部第一高手,古雲天也是心智卓絕之人,隻這電光石火之間,掌指一動,已將腰間鐵鏈拿在手裏,腳下步法靈動,宛若流星曳電,直奔後堂追去。

    徑直穿過數個回廊,借著雲間透出的慘淡月光,古雲天漸漸瞧見前方一道身影正閃轉騰挪,若隱若現,當下大袖一拂卷起一地落葉,舒掌一抓,撚起一片,運足內力,彈指發出,正中那身影肩頭,隻聽一聲慘叫淒厲絕倫,隱隱不似人聲。

    正在古雲天心內暗暗吃驚之際,那身影忽地猝然加力,數個起落,鑽入一座殿閣之內,沒了行蹤。

    古雲天剛要追趕,卻聽張寶兒在身後道:“古大哥,不用著急,他跑不了!”

    古雲天指了指那殿閣:“寶兒,這裏有蹊蹺,可不要貿進,還是小心為上!”

    張寶兒晃了晃剛才從死屍上取下的鋼刀,微微一笑道:“不打緊,進去便是!”

    二人來到那座殿閣門口,此時風雨交加,烏雲又遮住了月光,隻瞧得出是座祠堂,牆體斑駁,殿門虛掩,屋簷上的碧瓦已脫落了大半,破敗不堪。

    古雲天見此,輕聲道:“你待在原地,我先去探探情況!”

    張寶兒搖頭道:“我們還是一起進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古雲天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上前去,將殿門緩緩推開。

    門扇久經風雨侵蝕,甚是破舊,一推之下,“嘩嘩”掉下不少塵土,落了古雲天半身的灰塵。

    進了殿門,四下裏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模模糊糊中可以看到前方四五步遠,立著一道屏風。古雲天見狀,收住了腳步,將鐵鏈銜在口中,從懷裏摸出一個油布紙包,拆將開來,取出一個小竹筒,拔開蓋子,抬手一晃,映出一道火光。借著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張寶兒隱隱看到那屏風上似乎畫著一個人像,張著兩手,歪著頭頸,若有所指。

    古雲天走近幾步,那人像似乎色澤突然變淡了許多,他頓感蹊蹺,連行數步,那人像竟越發暗淡,屏風上隻餘一道淡淡的紅影。

    古雲天舉起手中的火折子四下裏照了一照,竟發現這屏風好生高大,一時間竟沒有找到繞過去的路口。再看那屏風上張著雙手的人影,在火光映射之下,麵貌頭臉也漸漸清晰起來。

    古雲天眉頭一皺,一步跨出,來到了屏風跟前,正對著那歪頭張手的人影。為了看個真切,古雲天抬起手來,將那火折子湊向那屏風,借著火折子的亮光,自己也將上身探出,愈湊愈近,愈湊愈近,那人影也愈發清晰。

    殿外的風雨愈發大了,瑟瑟的秋風夾雜透骨的寒意從虛掩的殿門徐徐吹入,將火折子的亮光吹得明暗不定。古雲天的鼻尖兒眼看要貼在屏風之上,這時,一股大風夾雜著雨水將身後的殿門“吱呀”一聲吹了開來,吹得古雲天手上的火折子猛然同亮光大盛,火星四濺。隻這一個刹那,古雲天已將那人像看個真切。

    哪裏是什麽屏風上的人像,分明是雪亮的蠶絲屏風後立著一個女人,趴在屏風上,一頭長發,不盤不柬,此刻正被風雨吹起,宛若草絮。臉上更是毫無血色,柳眉之下已沒了眼珠,隻剩下兩個血框。隔著一層蠶紗,那女子的鼻尖與古雲天的鼻尖正碰在一處,那女人正咧著一張血盆大口,也說不清是笑是哭,一對血框,留著兩行血淚,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古雲天的雙眼。

    古雲天看到了這一幕,饒是他久經刑獄,此刻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足尖兒一點,抽身後退,與那屏風拉開三步遠近,慌亂之中,一掌劈出。那屏風不過是普通的蠶絲楠木,哪裏經得住古雲天這一記開碑裂石的掌力,霎時間,摧枯拉朽,將那屏風劈開一段缺口,餘勁不止,直轟在一處石台之上,碎屑橫飛。

    眼見那女屍被掌風一帶,倒飛而出,古雲天略略定了一定心神,踏過方才劈開的缺口,一步邁到了屏風之後。借著亮光,瞟了一眼那女屍,發現那女屍身上並無兵刃傷口,致命之處在頸下,血肉模糊,不似人力所致,倒像是被大型猛獸啃噬撕咬而成,眉骨眼角之處,尚有指甲劃痕,應是被猛獸的利爪將眼珠生生掏出。

    張寶兒也走到近前,他心中明白,此時敵暗我明,根本無法驗屍,唯有先退強敵,再作計較。

    正在此時,忽聽“滴答,滴答”,一陣滴水之聲,自殿內隱隱傳來,在這空無一人的祠堂之內,不斷回響,久久不絕。

    張寶兒心中一動,便與古雲天循著聲音,繞過一角回廊,邁進了一間側室,突然出現的流水滴答之聲應該就是從這間屋子裏傳出的。

    借著微弱的光亮,張寶兒掃視一周,隻見屋子裏擺滿了血紅的牌位,眼前一排木雕坐像,隱在一座座神龕紗幔之中,那神龕基座頗高,足有半人高下。

    張寶兒與古雲天不敢大意,一步一頓,調整內息,沿著那神龕,緩緩向前走去,一座祠堂之內除了寒風吹雨的響動與這雨水滴答的動靜,便唯有他們的心跳之聲最是清晰。

    當他們路過一排排神龕坐像,那雨水滴答之聲竟驀然間消失不見,張寶兒不由得心頭一緊。猛然間,眼睛向身側一瞟,竟然瞧出些許端倪。原來身側神龕裏這尊坐像的衣角與其他的不同,張寶兒清晰記得其餘坐像均是雙手自然下放,置於膝頭,衣擺自然垂下。而眼下身側的這一尊坐像,雙手雖是放在膝頭,卻牢牢地攥著衣角下擺,借著火折子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出,這坐像的衣角竟是濕漉漉的。

    張寶兒頓時明白,唯有從外麵進來的人,才會被大雨淋濕,方才的雨水滴答之聲,應是這人假扮坐像,端坐於神龕之中,卻不料身上被雨水澆濕,周身雨水順著衣角滴落下來,將張寶兒引來至此。那人眼見行藏敗露,又不敢貿然出手,情急之下,將衣角攥在手裏,雖是止住了滴答之聲,卻被張寶兒瞧出了端倪。

    想到這裏,張寶兒的嘴角緩緩泛出一絲笑意,隻裝作不知,將手中鋼刀的刀身在手上拍著,發出“啪!啪!”的聲音,繼續向前走去,走了三四步遠近。猛然間,他大喝一聲,手中的鋼刀脫手而出,直取那坐像胸口。

    古雲天見狀知道有異,持著火折子,也攻向那坐像。

    那坐像身著服飾與周邊佛龕均是一般,在火光映照下,照出半張貓臉來,一頭白發迎風而動,一雙紫瞳之內竟沒有眸子,左半邊臉上,須毛虯結,須毛之下,隱隱有紫篆符文閃現,盤過頭頸,遍及全身,張著一張大嘴,滿是獠牙,正盯著張寶兒怪笑不止,猶若夜鶯啼血,甚是淒厲。

    那怪物彪悍至極,見張寶兒的刀來,左臂一揮,擋在咽喉之前。

    張寶兒這一擲可是帶著體內力量的,隻聽“篤”的一聲,刀穿透怪物左臂,去勢不減,扯著怪物身軀,釘在了祠堂牆壁之上。

    怪物吃痛,怪嘯不止,手腳並用,握住鋼刀力一拔,將刀拔出丟在地上,同時身形一動,宛若壁虎爬蟲,沿著牆壁攀行,一閃而沒。

    見此情景,張寶兒吃了一驚,連忙彎腰拾起鋼刀,握在手裏,心裏暗罵了一句流年不利。

    古雲天麵色沉重,似在思考著什麽。

    “古大哥,你可知這怪物是什麽來頭?”張寶兒問道。

    古雲天道:“我也不大清楚,曾經聽師父說過,這恐怕是蠻人的蠻荒古術,雖非正道,卻是奇詭絕倫。其中有一門養屍之術,練到極致之時,能禦使陰屍為己用,以巫蠱之術強行封閉其心智,以巫法蟲蠱熬膚煉體,所成之屍,不避水火,不懼刀兵,不畏生死,號之日‘靈魃’。”

    “靈魃?”

    張寶兒突然想起曾經的蜀州之行,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南蠻的趕屍術,這養屍這術想來應該與趕屍體術差不多。

    想到這裏,張寶兒心中已有了打算,對古雲天道:“依我看,要破這靈魃,一則需要找出控屍人藏身之地,二則需要探明控屍人以何法操縱陰屍,然後尋其原理,依法破之。”

    古雲天點點頭:“應該是這樣!”

    張寶兒略一沉思,對古雲天輕聲道:“古大哥,等會你與那怪物周旋,我在一旁設法找出那控屍之人!”

    “我明白了!”古雲天點點頭。

    二人抬走出殿閣,抬眼一看,屋簷東北角處,那怪物正手足並用,攀爬而上,動作之快,不輸於猿猱,猶勝輕功高手。一呼一吸之間,怪物已經張開雙臂,合身向二人撲來,一雙利爪遍生白毛。

    古雲天毫不猶豫便迎了上去,與怪物且鬥且行,為張寶兒爭取時間。

    此時,靈魃手腳並用,上來便搭在古雲天肩背之上,齜起滿口獠牙,張口便咬。

    古雲天心頭大駭,揚手一掌,直劈那靈魃麵門。

    誰料靈魃不躲不避,被古雲天一掌劈在麵門之上,也隻是微微一頓,卻來勢不減,依舊張口咬來。

    虧得古雲天眼疾手快,手中鐵鏈一抖,猶如蛟龍出海一般,自肩頭繞下,射向靈魃口中,被靈魃一口咬住。古雲天借機淩空而起,一腳踢在靈魃胸口之上,反手一提,鐵鏈另一端尚還被靈魃咬在口中,被古雲天發力一拉,隻聽一聲刺耳的金鐵摩擦之聲。

    再看靈魃,口中獠牙與鐵鏈相磨,已有火星迸發,隱隱透出一股皮肉焦灼之氣,被靈魃嗅到,反而更加激發凶戾之氣,紫瞳暴漲,又要撲上。

    古雲天此時身居半空,不等招式用老,鐵鏈一抖,便已纏在靈魃脖頸之上,淩空而落,一腳踏在靈魃頭頂之上。靈魃吃痛,揚手便是一爪,向頭頂抓去。此時古雲天早已借這一踏之力,翻身落地,靈魃一爪並未傷到古雲天,反而抓下自己頭頂一塊皮肉,痛得嗷嗷厲嘯。

    古雲天眼見靈魃凶性大發,轉身拔腿就跑,手中倒扯著一端鐵索,鐵索那端正纏在靈魃脖頸之上,運起輕功,繞著祠堂,足不點地,便是一陣飛奔。

    古雲天放開身形,全力施展,隻見一道人影宛若淡煙,在祠堂周圍上下奔行,猶如憑虛禦風,流星曳電。靈魃哪裏追得上這般速度,被鐵鏈拖著脖頸四處亂撞,或是假山湖石,或是殿角飛簷,或是窗欞門扇,均被靈魃的頭臉撞得粉碎,碎屑橫飛。靈魃被這一頓亂拖亂撞,一張臉早已是血肉模糊,唯有身上那紫篆符文愈閃愈亮,凶性更是有增無減。